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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暗藏的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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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暗藏的心事
平安夜的暴风雪如同巨兽般席卷整座城市,鹅毛大的雪片被狂风裹挟着,在昏黄的路灯下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银网。校园里的主干道早已空无一人,积雪没过脚踝,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周言蜷缩在画室角落,冻僵的手指捏着炭笔,在速写本上胡乱勾勒着窗外扭曲的雪影,远处礼堂传来的钢琴声穿透呼啸的风声,断断续续地钻进耳膜。
许涣的《月光》第三乐章总带着股狠劲,每个音符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琴键被敲击得震天响,激昂的旋律里藏着化不开的戾气,仿佛要把所有情绪都砸进黑白琴键里。周言抱紧膝盖,下巴抵在膝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他知道,这是许涣在宣泄,宣泄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挣扎。
“躲什么?”画室的门突然被踹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灌进来。许涣浑身是雪闯进来,黑色大衣上的雪水正顺着衣摆往下滴,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扯开围巾,动作粗暴地裹住周言冻紫的脸,指尖擦过他冰凉的耳垂时,微微顿了顿,“周家破产的消息明天见报,你打算继续当寄生虫?”
少年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尖锐,可周言却注意到他发红的耳尖,还有说话时刻意压下去的颤抖尾音。记忆突然闪回重生前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暴雪,许涣浑身湿透地闯进他的出租屋,将高烧的他从地板上抱起来,骂骂咧咧地往医院跑。此刻眼前人明明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可周言却读懂了那些刻薄话语背后的担忧。
“你心疼我?”周言仰起头,睫毛上沾着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不等许涣回答,他突然凑近咬住少年的下唇,血腥味瞬间在齿间蔓延。许涣僵了一瞬,琥珀色的瞳孔猛地收缩,随即反手将他抵在画架上,吻得近乎暴戾。窗外惊雷炸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画布上未干的颜料滴落在两人交缠的指尖,在雪光中晕染出诡异的艳色。
这个吻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爆发,带着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愫与不甘。许涣的手指死死扣住周言的腰,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里。画室里的暖气早已停了,可两人纠缠的呼吸却在空气中凝成白雾。直到周言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许涣才猛地松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却不敢与他对视。
然而,这场失控的亲密在第二天便成了众人的谈资。校园论坛炸开了锅,匿名帖里偷拍的模糊照片上,两个男生在画室拥吻的画面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评论区密密麻麻的“恶心”“变态”字眼如同潮水般涌来,还有人翻出周言落魄的家境,嘲讽他是攀附权贵的“寄生虫”。
周言握着手机站在走廊尽头,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身上,却暖不进心里。他望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突然笑出了眼泪,笑声干涩又破碎,惊飞了窗外树枝上的麻雀。转角处传来钢琴砸出的刺耳和弦,像是某种绝望的呐喊。许涣倚在墙上点燃香烟,火光照亮他通红的眼眶,吐出的烟圈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周言,离我远点。”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插进周言的心脏。他看着许涣转身离去的背影,大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突然想起高二那年,少年也是这样骄傲地从他面前走过,将他精心绘制的画撕成碎片。可这一次,他分明在许涣转身的瞬间,看到了他颤抖的肩膀。
接下来的日子,流言蜚语像毒蛇般缠住周言。画展开幕式上,他最得意的画作被泼满红漆,鲜红的颜料顺着画布往下淌,如同流血的伤口。角落里传来窃笑:“同性恋的画也配参展?”人群外,许涣戴着墨镜倚在限量款跑车上,点燃的香烟在他指尖明明灭灭,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深夜的画室里,周言擦掉画布上的污痕,颜料混合着清洁剂的味道刺鼻难闻。突然,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带着浓重的酒气。许涣浑身酒气将他按在墙上,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后悔了?早说过你这种人......”话音未落,周言狠狠咬住他喉结,尝到咸腥的血味。这一口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既是愤怒,也是不甘。
“你以为推开我就能解决问题?”周言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深深掐进许涣后背,“许涣,你明明......”“闭嘴!”许涣粗暴地打断他,却在触及他湿润的眼眶时,动作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窗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熄灭,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
第二天,许氏集团宣布与国际知名钢琴家订婚的消息登上了各大媒体头条。新闻发布会上,许涣无名指上的钻戒闪得刺眼,他对着镜头微笑,话语却像冰锥般扎进周言心里:“周言?不过是个纠缠不休的疯子。”电视前,周言将美工刀贴在手腕,听见自己破碎的笑声混着窗外暴雨,淹没在许涣最新专辑的钢琴曲里。
那首曲子是他们合作校庆演出时创作的,原本充满希望与温暖的旋律,此刻却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周言蜷缩在沙发上,电视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茶几上散落着药片和威士忌酒瓶,手机屏幕还亮着,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是许涣发来的一串乱码,或许是醉酒后的误发,又或许是某种隐晦的倾诉。
确诊抑郁症那天,周言正在烧毁所有画作。火苗舔舐着许涣的肖像,画中少年弹钢琴的侧影逐渐扭曲变形。他突然想起重生前那个雨夜,许涣浑身湿透闯进画室,将他从割腕的血泊里捞起来,声音比钢琴弦还绷得紧:“周言,你敢死试试?”可现在,那个口口声声说不准他死的人,却亲手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如今画廊经纪人的电话已经打到第十七个,周言盯着手机里许涣的新绯闻,将整瓶安眠药混着红酒吞下。意识模糊间,他听见熟悉的钢琴声穿透雨幕,许涣的怒吼在耳边炸开:“周言!我不准你......”可这声音越来越远,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再次醒来时躺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鼻难闻。许涣戴着口罩站在窗边,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碎的玻璃。见他睁眼,少年冲过来掐住他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好玩吗?拿命开玩笑?”颤抖的指尖抚过他手腕上的绷带,突然被周言反扣住按在床上。
“许涣,你到底在怕什么?”周言吻去他眼角的泪,“怕承认喜欢男人,还是怕爱上我这个落魄少爷?”窗外惊雷炸响,许涣的回应是近乎自残的吻,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这一次,两人都在对方身上寻找着救赎,在疼痛中确认彼此的存在。
然而,伤口愈合需要时间,信任重建更是艰难。出院后的日子里,周言将自己封闭在画室,拒绝见任何人。许涣每天都会在画室门口放上一束红玫瑰,花瓣上凝结着清晨的露珠,娇艳欲滴。有时花束里会夹着一张乐谱,谱子上用铅笔写着潦草的道歉,或是某段只有他们懂的旋律。
一个深夜,周言画累了,趴在画桌上小憩。迷迷糊糊中,他听见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钢琴声缓缓流淌进来。抬眼望去,许涣坐在简易的电子琴前,月光透过天窗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少年弹奏的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时的曲子,经过改编后,多了几分温柔与小心翼翼。
“我错了。”一曲终了,许涣起身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我以为推开你就能保护你,却不知道这才是对你最大的伤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简约的银戒,“周言,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周言看着眼前这个骄傲的少年,此刻却像个犯错的孩子般忐忑不安。他伸出手,指尖抚过许涣眼下的乌青,那里是熬夜练琴留下的痕迹。记忆里那些争吵、伤害与甜蜜的片段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下次,别再推开我了。”周言将手放进许涣掌心,任由少年为他戴上戒指。窗外,暴风雪早已停了,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将清冷的光辉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画室里,未完成的画布在月光下静静伫立,等待着新的色彩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