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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分球撞上挡风玻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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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开学季,高一的开学典礼。
老师在礼堂上方,滔滔不绝的演讲。
男生队列越站到后面越乱,最后一排,陆临站在那手插在衣兜里。
“天杀的,怎么那么多话?!”周帆正站在他前面,看样子十分想仰天长啸。
站在周帆旁边的一个男生提议,“临哥,我们要不溜吧,高二高三都放学了,我们大可以cos他们去打篮球,怎么样?”
“可以可以,临哥他包一起的!”周帆看向陆临的方向,他还在忧郁。。察觉到炽热目光的陆临,“干哈?”
“篮球。”
“中。”
因为临时,陆临没带球衣,便穿着白衬衣上了。
篮球场上少年们尽情挥洒青春的汗水,陆临身上白衬衣也被汗水浸了个彻底。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带着轻微的旋转,落地时,陆临脚下微微一晃,额前被汗水浸透的黑发黏在皮肤上,他不在意地抬手往后一捋,目光盯着篮球。
“唰!”
空心入网!干净利落!
“卧槽!牛逼啊临哥!”
“真特么帅炸了!”
周帆和另一个叫王硕的男生激动地冲过来,狠狠拍着陆临的后背和肩膀,差点把他拍得趔趄一步。
“那不然呢?”
他抬手随意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珠,目光掠过那些兴奋的女生们,又落回球场上。
“他看我们了!!!”女生兴奋地叫嚷着。
“再来。”他声音不大,带着运动后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到同伴耳中。
“来!继续!趁天没黑透!”
周帆立刻响应,捡起球就准备发。
就在这时——
“砰!!!”
扔的有些用力,一声沉闷又刺耳的巨响,突兀地撕裂了球场上青春洋溢的热闹氛围。
不是篮球落地的声音,而是……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被狠狠撞击、碎裂的声音。声音的来源,就在篮球场旁边那道不算太高的围墙之外。
所有人,打球的和看球的,都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静了下来,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围墙外,是学校老师专用的停车区。一颗橘红色的篮球,正从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前引擎盖上,慢悠悠地滚落下来。
而原本光洁的引擎盖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凹坑,更糟的是,靠近挡风玻璃的下方,几道蛛网状的裂痕清晰可见。
“卧……槽……”
王硕的脸色瞬间惨白。
周帆抱着手里的球,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那……那车……好像是……‘地中海’的新车?”
“地中海”是他们私下对年级主任谢秃顶的“爱称”。
陆临脸上的平静瞬间冻结。他死死盯着那个凹坑和裂痕。
“靠。?这么衰。?”
他认得那辆车,谢主任上周才得意洋洋地开进学校,还特意在教师大会上提过一嘴。
尖叫的女生们也噤了声,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大祸临头的死寂。
“跑……跑吗临哥?” 王硕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哭出来。
“跑你个头!” 周帆回过神,压低声音说道,“这特么有目击证人,还跑?嫌死得不够快吗?”
他指的自然是那群刚才还在呐喊,现在充当吃瓜群众的女生,她们此刻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在损毁的豪车和篮球场上的“罪魁祸首”之间来回扫视。
“说不定…凭借他们对临哥那半小时的爱应该不会打小报告的吧。?或许?”
陆临深吸一口气,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没有再回应王硕和周帆,而是大步走向围墙边,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那个凹坑在崭新的车漆上显得格外耀眼,挡风玻璃的裂纹更是点晴之笔。
“靠……” 他又低低骂了一声,烦躁地抓了把汗湿的头发,把原本捋到脑后的刘海又弄乱了,几缕湿发重新黏在额前。
倒不是赔不起,他家里有钱。但这种刚开学就砸了年级主任新车的蠢事,实在太过丢份儿,而且麻烦绝对不小。
他陆临虽然爱玩,但“敢作敢当”四个字还是刻在骨子里的,且不说会不会传到老师耳朵里,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逃跑?也太掉价了。
“临哥,现在怎么办啊?” 周帆抱着球,像抱着个烫手山芋,声音带着哭腔,“谢秃顶会杀了我们的!他上周还在办公室吹他那车多贵多宝贝……”
陆临转过身,背对着那辆倒霉的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一点,甚至试图扯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可惜嘴角有点僵硬:
“慌什么?天塌下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清冷、平静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在篮球场边缘响起:
“天塌下来,也砸不到监控摄像头。”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陆临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篮球场入口的阴影处,站着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
他穿着高一的,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蓝白校服,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习题册,鼻梁上架着一副银白细框眼镜。
夕阳的余晖吝啬地在他镜片上滑过一道冷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孤零零的、带着寒气的竹子,与球场上汗水和荷尔蒙蒸腾的热烈氛围格格不入。
是江渊。
陆临当然知道江渊。
开学摸底考年级第一的名字高挂在榜首,想不注意都难。
只是这人太安静了,总呆在教室角落或图书馆最深处,和陆临这种活在人群中心、阳光骚包的人仿佛在两个平行世界。
此刻,江渊的目光淡淡扫过那辆被砸坏的车,又抬手指了指篮球场斜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个圆形的监控摄像头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陆临的心猛地一沉。江渊的话像是一记精准的闷棍,彻底敲碎了陆临和周帆他们心底最后一丝“悄悄处理掉”的侥幸。
跑?有监控!抵赖?有目击!
他刚才强撑出来的那点镇定瞬间裂开了一道缝,一股更深的烦躁和“完蛋了”的预感涌上来。
“我靠!有监控!”王硕几乎是哀嚎出来,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周帆也彻底傻眼,抱着篮球的手都松了劲,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呃,咋办啊…临哥?”
陆临盯着江渊,眼神复杂。这家伙……是来落井下石的?还是单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江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路过,顺便提醒他们一个物理定律般自然。
这种置身事外的平静,在此刻慌乱的陆临眼里,莫名有点……扎眼。
“喂,江渊……”
陆临下意识地开口,声音还带着运动后的沙哑,语气有点冲,“你……”
就在这时——
“谁干的——!!!哪个小兔崽子——!!!”
一声暴怒到破音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教师停车区那边炸开!
那声音辨识度极高,正是他们的年级主任,“地中海”谢主任本人!伴随着咆哮的,还有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篮球场这边逼近!
“完了完了完了……”
周帆和王硕吓得魂飞魄散,像两只受惊的鹌鹑,下意识地就往陆临身后缩。
“靠。。”
陆临下意识将周帆和王硕半遮在身后,又挡在了江渊和声音来源之间。
混乱中,他的手臂蹭到了江渊抱着习题册的手肘。
江渊似乎没料到陆临会突然靠这么近,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陆临也感觉到了对方校服布料下传来的微凉触感,和他自己浑身燥热、汗湿黏腻的感觉截然不同。
陆临也顿了顿。
四目相对。陆临看到江渊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那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谢秃顶来了!” 女生群里有人低呼。
脚步声和怒吼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谢主任那标志性的、因暴怒而显得更加光亮的地中海头顶出现在围墙拐角。
千钧一发!陆临脑子飞快转动。他不能连累到江渊,这家伙一看就跟这事八竿子打不着,纯粹倒霉路过。
陆临一把拉过江渊,把他结实的手臂也往自己身后藏,动作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同时提高了音量,对着已经冲到眼前、气得头顶油光锃亮、气喘如牛的谢主任喊道:
“老师!是我们仨干的!跟这位路过的江学霸可一点关系没有!他纯属倒霉站这儿了!”
周帆和王硕被陆临这“大义凛然”的一嗓子吼得一个激灵,也赶紧哆哆嗦嗦地往前挪了半步,像两根刚出土的豆芽菜,声音发颤地附和:“对对对…主任,是我们…我们不小心…”
谢主任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钉在陆临脸上,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头都快戳到陆临鼻尖了:“陆临!又是你!这学期才开学第一天!你就给我捅这么大篓子?!你们知不知道我那车新喷的漆!后视镜都给我干折了!修车要多少钱?啊?!”
陆临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头,但脸上那股子混不吝的阳光劲儿还在。
他抬手抹了把脸,嘴角甚至还扯出一个有点痞、又带着点“多大点事儿”意味的笑:“老师,别激动别激动,气大伤身!修,肯定修!我们赔!一分不少!”
“赔?说得轻巧!”谢主任气得又拔高了一个调门,唾沫星子再次飞溅,“你们几个毛头小子,拿什么赔?啊?卖你们那破篮球吗?!”
陆临等的就是这句。他眉毛一扬,一股子“死装”的劲儿瞬间上来了,仿佛刚才那个护着人的不是他。
他双手插进运动裤口袋,身体微微后倾,下巴抬了抬,用一种刻意放慢、带着点欠揍的语调说:“嗐,主任,瞧您这话说的。不就修个车嘛,能贵到哪儿去?万八千顶天了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谢主任那辆不算顶配但也不算便宜的轿车,眼神里透着点“这玩意儿也就那样”的意味,继续道,“您放心,我家那老头儿还开着个小车行,熟得很。
回头我让他叫个拖车,给您拉店里去,保证给您拾掇得跟新的一样,漆面都给您用顶好的!保证比原厂的还亮!您看成不?钱的事儿,您跟我爸说去,他还能赖您这点儿小钱不成?”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壕”气冲天又理所当然,还一脸的“这事儿我帮你解决是你占便宜”。
周帆和王硕听得目瞪口呆,虽然知道陆临家有钱,但没想到他能这么“骚”地,直接怼在暴怒的主任脸上。
谢主任显然也被这“钞能力”宣言噎了一下,一口气憋在胸口,指着陆临“你…你…”了半天,硬是没接上话。
他显然知道陆临家底厚实,但这小子这副“洒洒水啦”的态度,简直比闯祸本身还让人血压飙升!
就在这短暂的、被陆临的“壕言壮语”震住的寂静间隙,一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江渊动了动。
陆临刚才情急之下把他拽到身后,力道不小,此刻还紧紧攥着他校服外套的袖子,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江渊微微蹙了下眉,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陆临那只骨节分明、带着汗意和薄茧的手,又缓缓抬起,落在他此刻带着点张扬、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侧脸上。
那眼神依旧深潭般平静,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分极淡的探究,像是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刚刚把他纳入“保护圈”、下一秒又对着主任“炫富”的阳光少年。
他几不可察地、非常轻微地动了一下手臂,似乎想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袖子从陆临汗湿的掌心里抽出来。
然而陆临攥得太紧,又或者此刻注意力全在张主任身上,那点微弱的挣脱力道根本没引起他的注意。
江渊的动作顿住,最终放弃了,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一小片阴影,重新变回了那个仿佛隔绝在喧嚣之外、抱着一摞习题册的安静背景板。
只是那微抿的薄唇,似乎比刚才绷得更紧了些。
谢主任终于喘匀了那口气,脸涨成了猪肝色,怒火显然没被陆临的“钞能力”浇灭,反而更旺了。
他猛地一拍旁边篮球架的铁柱,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周帆和王硕又是一哆嗦。
“赔?!叫家长?!”谢主任的咆哮再次炸响。“陆临!你以为有钱就能在学校无法无天了?!赔车是必须的!
但你们三个!现在!立刻!给我滚到政教处去写检查!五千字!一个字都不能少!还有,通知你们家长!下午!全部给我到学校来!一个都别想跑!我倒要看看,你爸的车行,能不能把你闯祸的本事也修好!”
他最后那句几乎是吼出来的,目光狠狠剐过陆临那张依旧带着点不服管束的帅脸,又扫过后面两个快缩成鹌鹑的周帆和王硕,最后,那锐利的视线像是才注意到被陆临半挡在身后的江渊。
“还有你!”谢主任的矛头意外地指向了江渊,“江渊!你抱着书在这儿晃悠什么?跟他们几个混子在一起干嘛?赶紧回教室去!别在这儿掺和儿!”
这突如其来的点名让江渊的身体再次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抬起头,迎上张主任审视的目光,声音清冷平静,听不出情绪:“老师,我只是路过。准备回教室自习。”
他陈述事实,没有辩解,也没有看旁边的陆临一眼。谢主任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迁怒,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赶紧走!看着你们就心烦!你们三个!还愣着干什么?跟我去政教处!”
陆临这才像是刚发现自己还攥着江渊的袖子,猛地松开手,掌心残留的微凉触感和对方校服布料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头莫名一跳。
他飞快地瞥了江渊一眼,对方却已经垂下眼睑,抱着习题册,侧身从他和谢主任之间那点狭窄的空隙中走了出去,背影挺直,步履从容,仿佛刚才的混乱风暴与他毫无瓜葛,径直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走啊!”谢主任的怒吼再次响起。
陆临收回目光,对着周帆和王硕使了个“跟上”的眼色,脸上那点刻意装出来的轻松和骚气在面对张主任的怒火时收敛了不少,但阳光少年骨子里的那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劲儿还在。
他耸耸肩,甚至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谢主任听见:“得,写检查就写检查呗,多大点事儿……”
然后才迈开长腿,跟在气冲冲的谢主任身后,朝着“刑场”政教处走去。
周帆和王硕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跟上,一场开学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