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深夜三千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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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教处的灯，惨白得能照出人灵魂里的空洞。回过神来，陆临对着那张比脸还干净的稿纸，感觉脑子比纸还白。
“敬爱的谢主任……” 开头写了三遍，划掉三遍。陆临烦躁地把笔一扔，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引得地中海主任从电脑屏幕后投来死亡凝视。
“陆临！磨蹭什么！8点多了，你还想写到天亮啊？！” 谢主任没好气地吼。
“主任，我这不正在深刻反省嘛！” 陆临扯出一个假笑，心里骂骂咧咧：深刻？深刻个屁！他现在最深刻的感觉就是——饿！饿得前胸贴后背！早知道溜号前该顺个面包！
他认命地重新捡起笔，又把一开始写的开头抄了进去，接着又开始胡编乱造：“……我深刻认识到，在庄严神圣、意义非凡的开学典礼期间，擅自离场进行体育活动，是极其无组织、无纪律、无集体荣誉感的三无行为！严重破坏了校园的和谐稳定，辜负了老师们的谆谆教诲，浪费了宝贵的学习时光……”
写到这里，陆临自己都牙酸。和谐稳定？他砸个车而已，又不是炸了学校！谆谆教诲？地中海刚才喷的唾沫星子倒是挺“谆谆”的！
笔尖戳着“宝贵的学习时光”，陆临翻了个白眼：宝贵个锤子！听领导念经能有打球香？能有看妹子尖叫香？
看着陆临居然搁那老老实实的写，谢主任把头凑了过去
……
“尤其那颗不受控制的篮球！它！它！” 陆临卡壳了，实在编不下去了。不受控制？明明是他亲手投出去的！精准制导！要是篮球赛有这准头，他早进校队当王牌了！
“它怎么就那么不长眼！偏偏砸中了主任您那崭新的、锃光瓦亮的、代表了您辛勤工作成果的爱车呢？！” 陆临豁出去了，开始放飞自我，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悲愤，“这简直是命运的捉弄！是篮球的叛变！是围墙太矮的锅！”
“噗——” 谢主任刚喝进嘴里的凉茶差点喷出来。他瞪着陆临，想骂又觉得这小子胡搅蛮缠得有点……新鲜？至少比刚才那套官腔听着“真诚”？
“少给我贫嘴！好好写！写点实际的！” 谢主任拍桌子，努力维持威严，但气势明显弱了三分。
“实际的？” 陆临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主任，实际的就是——修车钱我爸包了！代步车也给您备好了！保证比您原来那辆还拉风！您看这事儿是不是可以……翻篇了？” 他试探着，企图用“钞能力”腐蚀一下领导。
“翻篇？！” 谢主任音调陡然拔高，“想得美！陆临我告诉你！钱是钱，错是错！五千字检查，一个字都不能少！这是态度问题！是你对校规校纪的敬畏问题！” 他总算找回点当主任的感觉了。
陆临肩膀一垮，得，钞能力失效。他爹的“亲自检查”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地中海这关过不去，他爹那关更甭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临感觉自己不是在写检查，是在用灵魂熬油。纸上歪歪扭扭爬了不到三百字，依旧全是车轱辘话。他一会儿抓头发，一会儿抖腿，一会儿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叹气，活像个被关禁闭的猴儿。
谢主任也坐不住了，开始频繁看表，明显想下班。他看着陆临那抓耳挠腮的德行，又想起陆振廷那深不可测的背景和滴水不漏的处事方式，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行了行了！” 谢主任终于不耐烦地挥手，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别在这儿磨洋工了！拿着你的纸和笔，滚回教室或者找个空教室写！明天早上！第一节课前！必须放到我办公桌上！听见没有？！”
陆临如蒙大赦，噌地站起来，差点带倒椅子：“听见了主任！保证完成任务！深刻！五千字！” 他抓起那张只写了可怜几行的稿纸和笔，脚底抹油就想溜。
“等等！” 谢主任叫住他，眼神复杂，“还有，告诉你那两个同伙，检讨明天也必须交！别想蒙混过关！”
“明白！” 陆临答应得飞快，人已经窜到了门口，拉开门就冲了出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走廊里空无一人，仅仅只有灯照着。
陆临长舒一口气，感觉重新活了过来。不想回公寓的他揉着咕咕叫的肚子，琢磨着是先去小卖部扫荡点吃的，还是找个风水宝地继续跟五千字死磕。
他溜溜达达往教学楼走，脑子里盘算着怎么糊弄这要命的检查，找周帆王硕抄？那俩货估计比他写得还烂。上网搜模板？风险太大，万一被他爹那火眼金睛看出来……
正愁着呢，一抬头，瞥见高一教学楼还有一间教室亮着灯。
这么晚了，谁还在？勤奋的住校生？
陆临鬼使神差地凑过去，踮着脚尖，扒着后门的小窗往里瞄。
只见空旷的教室里，只坐了一个人。蓝白校服，背影清瘦，坐得笔直。桌子上摊着厚厚的习题册和草稿纸，笔尖移动发出规律的沙沙声。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轮廓，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微光。
江渊？
陆临一愣。这家伙，放学既不回家也不回宿舍，跑这儿来当拼命三郎？
他脑子里的小灯泡“叮”地亮了！
年级第一！学霸！写检讨……哦不，写文章肯定不在话下吧？
一个大胆且不要脸的计划瞬间在陆临脑子里成型。
他整理了一下被抓乱的头发，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阳光灿烂，实则有点谄媚的笑容，然后，伸手推开了教室门。
“吱呀——”
开门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兀。
江渊的笔尖顿住了。他微微蹙眉，抬起头，循声看向门口。
只见陆临斜倚着门框，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晃着那张只写了开头的检讨稿纸，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带着点欠揍阳光的笑容，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那股子自来熟的劲儿：
“嘿，江大学霸！这么巧啊？还在用功呢？”
“商量个事儿呗？” 陆临晃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稿纸，像摇着小白旗，一步步挪到江渊旁边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江渊眉头皱得更紧了，身体不着痕迹地往远离陆临的方向偏了偏。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陆临，意思很明显：有屁快放，放完滚蛋。
陆临被这无声的驱逐令噎了一下，但为了五千字，他忍！他厚着脸皮，把那张只写了“敬爱的谢主任”和几行狗屁不通车轱辘话的稿纸，啪一下拍在江渊摊开的习题册旁边。
“江湖救急啊，江同学！”
陆临压低声音，带着点夸张的悲愤，“你看，地中海……啊不是，谢主任！他非逼我写五千字深刻检讨！深刻啊！还要我爸亲自检查！这不要我命吗？”
江渊的目光冷淡地扫过那张纸，看到那几行字迹潦草、内容空洞的开头，眼神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在看一张废纸。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自己的物理题上，笔尖重新开始移动。
沙…沙…沙…
规律的书写声像小锤子敲在陆临心上。无视？他陆临被水灵灵地无视了！
“喂！江渊！” 陆临有点挂不住面子了，伸手在江渊眼前的草稿纸上方晃了晃，企图吸引注意力，“帮帮忙呗？你可是年级第一！写个检讨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分分钟搞定！我请你吃一个月小卖部！不！一个学期！随你挑！”
江渊的笔再次停下。他终于抬起头，正视陆临。镜片后的目光清冷得像初冬的井水，声音也毫无起伏：
“陆同学，
第一，你的行为违反了校规，写检讨是你的责任，
第二，我没有义务替你承担错误，
第三，请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别人学习。”
说完，他推了推眼镜，目光重新落回习题。
干净利落，条理清晰，拒绝得滴水不漏，还附带道德谴责和学习环境维护警告。
陆临：“……”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南极冰山上！又冷又硬，纹丝不动！
一股邪火蹭地窜上陆临脑门。从小到大，他陆少爷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过？还附带三连击教育？！
“行！行！江大学霸！您清高！您了不起！” 陆临气笑了，一把抓起自己的稿纸，声音也拔高了一点，“不就是五千字吗？小爷我自己写！写死我算逑！我就不信了！”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又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他气呼呼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往教室外走，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瞪了那个依旧稳如泰山、只留给他一个冷漠后脑勺的身影一眼，咬牙切齿地放狠话：
“江渊！你等着！小爷我记住你了！”
“砰！” 教室门被他用力带上，震得窗玻璃嗡嗡响。
教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江渊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刚才陆临坐过的位置，空荡荡的。
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比刚才更沉静了一些，又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他轻轻吸了口气，低下头，继续解那道复杂的物理题，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
走廊里，陆临气得像只炸毛的狮子，一边走一边对着空气挥拳。
“靠！装什么装！书呆子！冰块脸！一点同学爱都没有！”
“五千字！五千字啊！杀了我也写不出来！”
“江渊！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下次你最好别落我手里！”
他骂骂咧咧地冲到楼下小卖部，用最后一点零花钱扫荡了一堆面包火腿肠，然后一头扎进了一间黑灯瞎火的空教室。
打开手机手电筒，就着那点微弱的光，陆少爷开始了他的“创作”之旅。他一边恶狠狠地啃着面包，一边在纸上龙飞凤舞，把对地中海的怨念、对江渊的愤怒、对五千字的绝望，通通倾泻在纸上。
字迹狂放不羁，内容放飞自我，深刻不深刻不知道，但怨气绝对冲破云霄。
写着写着，他脑子里又冒出江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还有那句冷冰冰的“没有义务替你承担错误”。
“切！” 陆临愤愤地咬了一大口火腿肠，含糊不清地嘟囔，“谁稀罕你承担了！小爷我自己扛！不就是五千字吗？看我用我的才华！征服地中海！征服我爹！”
他越写越来劲，甚至有点“悲壮”感了。灯光昏暗的教室里，一个少年奋笔疾书的身影，伴随着啃面包的咔嚓声和时不时的低声咒骂，构成了一幅……嗯，十分“励志”。？的深夜画面。
只是不知道，当陆振廷看到儿子这份融汇了怨念、愤怒、火腿肠味儿以及大量“篮球叛变”“围墙太矮”等“深刻”分析的检讨书时，会是什么表情。
陆临的“亲自检查”大劫，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和江渊之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潦草地编了三千字，其中有两千字在控诉篮球的“叛变”和围墙的“失职”，剩下的一千字是各种“深刻”但空洞的保证。
陆临感觉脑子被掏空，比打十场全场还累。他啪地关了手机手电筒，教室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一点昏黄的光。
“妈的，总算凑合了！” 他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把那张鬼画符般的检讨书胡乱塞进书包，像甩掉一个烫手山芋。至于剩下的两千字？明天早上再说！死到临头才有灵感，这是他的创作铁律！
他抓起书包甩在肩上，晃晃悠悠地走出空教室。夜晚的校园静得吓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路过教学楼时，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之前那间亮灯的教室，刚好也熄了。
“啧，书呆子还挺能熬。” 陆临撇撇嘴。江渊好像是住校生？他对江渊的了解，除了金光闪闪的“常年稳坐年级第一宝座”，和“一脸生人勿近的冰块脸”“以及开学军训连拒三个妹子”这几个显著头衔之外，几乎为零。
这种学霸跟他简直隔着俩马里亚纳海沟。
公寓离学校近得离谱，走路十分钟都用不了。陆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脑子里还在盘旋着那该死的五千字和他爹的“亲自检查”，感觉胃里空得能吞下一头牛——刚才那点面包火腿肠，早就在“创作”的怒火中消耗殆尽了。
推开公寓门，意料之中的清冷扑面而来。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了空旷的客厅。唯一的活物，是客厅角落鱼缸里那几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正慢悠悠地吐着泡泡。
那是上学期某个无聊的周末，周帆和王硕拉着他去郊区野河沟里捞的“战利品”，美其名曰“给临哥的豪宅增添点生机”。
结果呢？生机没看到多少，倒是每周换水喂食成了陆临的额外负担。
“开饭了，伙计们！” 陆临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走到鱼缸边，看也没看，抓起鱼食罐子就是几把撒下去。
鱼食像雪花一样飘落水面，几条鱼慢吞吞地浮上来，懒洋洋地啄食着，完全没有陆少爷期待的“热烈欢迎”场面。
“靠，比江渊还冷漠。”
陆临对着鱼缸吐槽了一句，转身进了浴室。他现在急需热水冲掉一身的疲惫、汗味和检讨书的怨气。
热水哗啦啦地冲下来，蒸汽弥漫。陆临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刷着头发和身体，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公式、地中海的脸、江渊的冰块脸，还有检讨书的五千字大山，似乎都被暂时冲走了。
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整个人清爽了不少，但肚子也饿得更理直气壮了。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倒是塞得满满当当，定期有阿姨来补充。但陆临扫了一眼，全是需要动手加工的食材。他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啧，麻烦。”
最终，他选择了最快捷的方案——泡面。
烧水，拆包装，调料包一股脑倒进去，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等泡面的功夫，他百无聊赖地坐到书桌前，顺手打开了电脑。
电脑屏幕亮起，自动登录的社交软件瞬间弹出几十条消息，大部分是群聊@，来自一个名为“附中F4（临哥一个顶俩）”的群。
周帆：@陆临临哥！你怎么样？！活着出来了吗？！地中海没把你生吞了吧？！
王硕：@陆临临哥！救命！五千字检讨怎么写啊？！我憋了一晚上才憋出两百字！全是‘我错了’！
周帆：@王硕你个废物！我好歹写了四百！临哥呢？临哥肯定文思泉涌！
王硕：@陆临临哥！求模板！求借鉴！[跪地磕头.jpg]
陆临看着刷屏的消息，嘴角抽搐了一下。文思泉涌？涌个屁！他那是怨气井喷！他懒得打字，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声音还带着点慵懒和没好气：“活着呢！死不了！检讨？自己编去！小爷我写了三千，感觉身体被掏空！地中海那关算是糊弄过去了，但我爹那关……”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壮士断腕的悲凉，“听天由命吧！你们俩，明天早上交不出检讨，就等着地中海亲自找你们‘谈心’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深夜三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