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图书馆辨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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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后，按照张老师的“圣旨”，陆临和江渊“准时”出现在了图书馆最僻静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陆临故意晚到了十分钟，本想给江渊一个下马威，结果推门进去，发现对方已经端坐在那里，面前摊着笔记本和几份打印好的比赛资料，连笔都摆放得一丝不苟，正垂眸安静地看着。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专注而冷淡的轮廓。
陆临心里“切”了一声，拉开椅子，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一屁股坐下，书包“咚”地扔在脚边。江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喂，冰块脸，商量个事儿呗？” 陆临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开口，“这比赛呢，我看你也挺不乐意的。要不这样，你负责写稿子，把论点论据啥的弄完美点，需要上台的时候呢，我自己去！保证给你拿个奖回来！咱俩都省事，怎么样？” 他觉得自己这提议简直完美，充分发挥各自“优势”。
江渊终于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的扫过陆临的脸，然后，清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比赛规则明确要求双人搭档共同完成所有环节。你的提议违反规则，无效。
另外，你的论点结构通常缺乏深度和逻辑链条，独立完成风险过高。”
“我……！” 陆临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都憋红了，“我论点没深度？我逻辑链条断了？！江渊你少看不起人！我英语溜得很！信不信我用俚语喷得你找不着北？！” 他引以为傲的领域被质疑，瞬间炸毛。
“俚语使用需要符合语境和听众接受度，在正式辩论中过度使用俚语是低效且不专业的体现，容易被视为缺乏核心论据支撑的诡辩。” 江渊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得像在念教科书，精准地给陆临扣上了一顶“不专业+诡辩”的大帽子。
“诡辩？！你才诡辩！你全家都诡辩！” 陆临气得差点拍桌子，“行！你牛！你有深度！有逻辑！那你倒是说说，咱们这次主题‘科技发展是否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你打算怎么辩？用你那套‘冰冷的数据分析’吗？”
他故意把“冰冷的数据分析”几个字咬得很重，带着浓浓的嘲讽。
江渊似乎完全没被他的情绪影响，推了推眼镜，翻开资料中的一页，指着上面几行字：“初步框架：正方观点，科技提供便捷沟通渠道，打破地域限制，促进社群形成。论据：社交媒体用户连接数据，远程协作工具普及率，线上社区解决现实问题案例……”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做学术报告。
陆临听得直翻白眼，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反方。结果江渊顿了顿，看向他：“反方观点，由你负责构思。重点需要驳斥正方‘便捷等于拉近’的核心逻辑，指出科技带来的‘连接泡沫’、情感疏离和社交倦怠现象。”
“啥？都我来？！” 陆临瞪大眼睛，“那你干嘛？”
“我负责正方观点的深化和论据补充，以及整体逻辑链条的严密性审查。同时，需要你提供反方有说服力的生活化实例和情感化表达，这是你的‘优势’。” 江渊语气平淡，仿佛在分配实验室任务。
“……” 陆临一口气堵在胸口。合着他就是个提供“生活化实例”和“情感化表达”的工具人？还得负责想最难的反方观点？他感觉被安排了！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行！行！江大学霸！您分工明确！高瞻远瞩！” 陆临气极反笑，抓起笔，在纸上胡乱画着圈圈，“反方是吧？驳斥‘便捷等于拉近’是吧？太简单了！”
他眼珠一转，带着点恶作剧和破罐破摔的心态，故意抛出一个极其离谱的论点：
“比如！为什么我开学典礼溜号打球砸了地中海的车？就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这压力哪来的？科技发展太快，知识爆炸，考试更变态！搞得人心浮气躁！这不就是科技让人情绪失控、行为失当、破坏人际和谐的铁证吗？！这距离能拉近才有鬼了！”
陆临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江渊，等着看他冰块脸碎裂或者被自己这“神逻辑”气到语塞的样子。
江渊的表情……确实有了一丝变化。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似乎被陆临这清奇且无耻的脑回路短暂地震惊到了。他沉默了两秒，就在陆临以为他要爆发或者拂袖而去时，江渊却缓缓地、极其认真地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冷幽默感？
“陆同学，”他推了推眼镜，目光直视陆临，“你的论据，非常‘生动’地证明了在高强度应试压力下，个体行为容易失当的现象普遍性。然而，这只能论证压力源即应试教育体系可能对人际关系产生负面影响，并不能直接推导出‘科技发展’本身拉远了距离。这是典型的归因偏差。以及，”他顿了顿，补充了致命一击，“车，是篮球砸的，不是科技砸的。篮球的动力学原理，属于经典物理学范畴。”
“……”
图书馆角落陷入一片死寂。
陆临张着嘴，像被点了穴。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江渊那句“车是篮球砸的，不是科技砸的”以及“归因偏差”、“经典物理学”……
几秒钟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 陆临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完全不顾这里是安静的图书馆，用力拍着桌子，“卧槽！哈哈哈哈！江渊！牛逼！哈哈哈！你这冷笑话讲得……绝了！哈哈哈！‘车是篮球砸的’！哈哈哈哈！”
他笑得肚子疼，指着江渊，手指都在抖：“归因偏差？哈哈！你还知道归因偏差？！我以为你脑子里只有sin cos呢！哈哈哈！”
江渊看着眼前笑得毫无形象可言的陆临，眉头又蹙了起来，似乎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抿了抿唇，低声呵斥：“安静。图书馆禁止喧哗。” 但仔细看，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无奈？嘴角的线条好像……也没绷得那么死了？
陆临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再看江渊时，眼神有点不一样了。这家伙……好像也不是那么完全的、彻头彻尾的、乏味至极的书呆子？
至少，他讲冷笑话的水平，还挺有杀伤力的？
冰层，似乎在这一场由陆临胡搅蛮缠引发、被江渊冷幽默终结的“辩论”中，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丝名为“意外”和“这人好像有点意思”的情绪，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陆临那颗被英语和篮球占据的大脑角落。
当然，这丝“意外”很快就被陆临接下来要面对的现实冲淡了——江渊已经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将一份密密麻麻写满正方论点和英文参考文献的资料推到他面前。
“这是正方基础框架和需要你反驳的核心点。以及，这是你需要搜集的反方实例方向建议。明天下午四点，同一时间地点，我要看到你的反方论点提纲和至少三个有说服力的生活化实例，中英文对照。现在，请保持安静，我要整理资料了。”
江渊说完，不再看陆临，低下头，笔尖在纸上发出规律而高效的沙沙声。
陆临看着那厚厚一沓资料和江渊那油盐不进的冷漠后脑勺，刚刚升起的那点“意外”好感瞬间被“五千字检讨后又一重大山”的绝望感淹没。
他哀嚎一声，把脸埋进了那堆散发着“学术压迫”气息的纸张里。
“笃笃。” 两声干脆的敲门声响起。
图书馆角落的门被推开，张老师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两人面前的“战场”——陆临面前胡乱涂画的纸和哀怨的脸，江渊面前井井有条的资料和冷漠的后脑勺。
“进度如何？” 张老师走进来，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角落很有压迫感。
陆临立刻坐直，企图挤出笑容：“张老师！我们在……激烈讨论！火花四溅！”
江渊放下笔，言简意赅：“初步分工完成。正方框架已搭建，反方论点由陆临负责构思，明日提交提纲和实例。”
张老师挑眉，看向陆临：“哦？陆临负责反方？构思得怎么样了？有什么‘火花’分享一下？”
陆临头皮一麻，刚才那个“压力导致砸车”的歪理邪说可不能说！他支支吾吾：“呃……还在……酝酿！对，酝酿深刻的思想火花！”
张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显然不信，但没戳穿，转而看向江渊：“江渊，你觉得陆临负责反方，优势在哪？”
江渊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板无波：“他思维发散，能提供非传统的切入角度和……生活化的实例。” 江渊省略了对某人“缺乏逻辑深度”的评价。
张老师点点头：“嗯，利用优势，弥补不足。陆临，听到没？好好利用你的‘发散思维’！江渊，框架和深度把控好，别让他的‘发散’变成‘脱缰’！明天我要看到实质进展！” 说完，雷厉风行地转身走了，留下两人继续煎熬。
张老师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图书馆角落重新被旧书纸张的沉寂和微尘笼罩。但那句“明天我要看到实质进展！”像一道无形的紧箍咒，牢牢套在了陆临和江渊头上。
陆临把脸从资料堆里抬起来，生无可恋地哀叹一声，像条脱水的鱼瘫在椅子上：“实质进展……杀了我吧……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篮球叛变’和‘围墙失职’，哪来的实质进展啊！” 他哀怨地瞪着旁边那个依旧坐得笔直、仿佛张老师从未来过的身影。
江渊仿佛完全屏蔽了陆临的噪音污染，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只是重新拿起笔，在刚才那份正方框架资料上快速标注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规律而高效，透着一股“时间就是生命”的紧迫感。
这鲜明的对比让陆临更加烦躁。他像只多动症的猴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把笔转得飞起，试图从空白的脑子里榨出一点所谓的“反方深刻论点”和“生活化实例”。
“科技拉远距离……科技拉远距离……” 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积满灰尘的书架、斑驳的墙面，最后落回了江渊身上。
江渊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垂落，遮住了一点镜片。暖黄的灯光给他冷硬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意外的柔和。他握笔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笔尖移动的速度很快，偶尔遇到需要思考的地方，他会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点一下下唇……
等等！下唇？！
陆临的目光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来。他感觉自己刚才好像……盯着江渊的嘴唇看了好几秒？靠！什么毛病！他赶紧甩甩头，把脑子里那点诡异的画面甩出去，心里暗骂自己：陆临你清醒点！那是江渊！是冰块脸！是克星！看他干嘛？想反方论点啊！
为了转移注意力以及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走神，陆临故意用笔重重敲了敲桌面，发出“哒哒”的噪音。
“喂！江大学霸！”
江渊的笔尖终于再次顿住，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冷冷地看向陆临，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有屁快放，别浪费生命。”
陆临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但输人不输阵，梗着脖子：“那个……你刚才说，要我找生活化实例？比如呢？给点提示呗？总不能让我凭空编吧？” 他试图把“求助”包装成“合理要求”。
江渊沉默了两秒，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还算在“合作”范围内。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平静地直视陆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速放慢了些，像是在给学龄前儿童讲解：
“生活化实例，指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能直观体现科技对人际关系产生负面影响的场景。例如：
“家庭聚餐时，各自低头玩手机，缺乏有效交流。”
“朋友聚会，全程拍照修图发社交媒体，而非专注于当下的相处和对话。”
“过度依赖线上社交，导致现实中面对面沟通能力下降，产生社交焦虑。”
“算法推送的信息茧房，固化偏见，加剧群体间的隔阂和对立。”
他每说一个，就停顿一下，确保陆临听清楚了。
陆临一边听，一边在纸上鬼画符般记着关键词“聚餐玩手机”、“聚会拍照”、“线上依赖”、“信息茧房”。
听着听着，他眼睛突然一亮！
“哎！这个好！” 他猛地一拍大腿，把江渊都惊得眉头微蹙了一下。
“就这个！‘朋友聚会，全程拍照修图发社交媒体，而非专注于当下的相处和对话’！”
陆临兴奋地指着这条，“这例子我能给你找一堆！周帆那货就这样！上次我们仨吃火锅，他光顾着拍那盘毛肚发朋友圈了，结果毛肚煮老了都没吃上一口！王硕更离谱，为了拍个‘忧郁侧脸’照，差点把火锅汤底当饮料喝了！你说说，这距离能拉近吗？塑料兄弟情都差点被火锅汤浇灭了！”
陆临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完全沉浸在自己生动的描述里。他试图用夸张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来证明这个实例是多么的“生活化”和“有说服力”。
江渊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像是在看一个拿着放大镜观察蚂蚁打架还觉得发现了新大陆的幼稚园小朋友。
他等陆临表演完，才淡淡开口：“可以。这个实例方向可以保留。但需要更普遍性的提炼，而不是具体到周帆和王硕的……火锅事故。”
“事故？那叫血泪教训！” 陆临不满地嘟囔，但总算有了点方向，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他低头看着自己鬼画符的笔记，试图把“火锅血案”升华成具有普遍意义的“科技异化社交”案例。
然而，写着写着，笔没水了。
“靠！” 陆临用力甩了甩笔，在纸上划拉出几道丑陋的白痕，依旧写不出字。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习惯性地伸手去摸书包侧袋——空的！他今天根本没带备用笔！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江渊面前，笔袋打开着，里面整整齐齐躺着至少四五支不同颜色、粗细的笔，还有直尺、橡皮……装备齐全得像个移动文具店。
“咳……” 陆临清了清嗓子，脸上努力挤出一点“哥俩好”的笑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江渊的手臂…
“他的手好凉…”陆临心里想，嘴上却依旧“坦荡”：“那个……江同学？江湖救急！借支笔呗？我的英勇就义了。”
江渊的身体在陆临碰到他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停下笔，转过头，目光先落在陆临那只“肇事”的胳膊肘上，再缓缓上移，对上陆临那带着点讨好的笑脸。
他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从笔袋里拿出一支最普通的黑色中性笔，隔着至少二十厘米的距离，放在了两人桌子中间的位置。仿佛陆临是什么携带致命病毒的传染源。
陆临：“……”
他感觉自己被无声地嫌弃了！连递支笔都要保持安全距离？！
他嘴角抽了抽，忍下吐槽的冲动，伸长手臂把那支“隔离放置”的笔够了过来。笔握在手里，还带着点江渊指尖残留的微凉感。
“谢了啊！” 陆临故意大声说，试图打破这尴尬的“隔离”氛围，然后埋头继续他的“反方大作”。
时间在江渊沙沙的书写声和某人偶尔的抓耳挠腮、唉声叹气中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昏黄转为深蓝。
江渊率先合上了笔记本，整理好所有资料，动作一丝不苟。他看了一眼还在对着纸愁眉苦脸、嘴里念念有词的陆临，又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到了。” 江渊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宣告着今日“刑期”结束。他站起身，开始收拾书包。
“啊？就到了？” 陆临如梦初醒，看着自己纸上那几行狗爬似的、勉强能称之为“反方论点雏形”的东西，和旁边几个关于“火锅血案”的潦草关键词，顿感前途一片黑暗。“我这……还没弄完呢！明天怎么交差啊？”
江渊已经背好了书包，闻言，脚步顿了一下。他侧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陆临那张写满“绝望”和“耍赖”的脸，以及纸上那惨不忍睹的“成果”。
“那是你的任务。” 江渊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建议你利用今晚时间，系统梳理。网上有大量关于科技异化、社交倦怠的论文和调查报告，可以借鉴观点，但实例需要你自己提炼。
不要用‘周帆的毛肚’和‘王硕的火锅汤’作为核心论据。” 他最后一句，带着点冰冷的、精准的吐槽。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图书馆门口，清瘦的背影挺直，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喂！江渊！你……！” 陆临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气得想把手里的笔扔出去，但想起这是“隔离笔”，又悻悻地放下了。“……冷酷无情！见死不救！假正经！”
图书馆彻底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下，陆临看着自己那寥寥几行的“成果”，又看看江渊留下的、仿佛带着学霸嘲讽光环的黑色中性笔，感觉比写五千字检讨还绝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图书馆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