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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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懒洋洋地洒在课桌上。
陆临单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却无意识地在指间转动着一支笔——是江渊那支被“隔离放置”的黑色中性笔。
笔杆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翻飞，像个小陀螺，透着一股心不在焉的烦躁。
他眼下挂着两团浓重的青黑，堪比国宝。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激情澎湃地讲解着三角函数，那些符号和公式在陆临眼里就天书。
他脑子里反复盘旋的，是昨晚在电脑前抓耳挠腮、试图把“周帆的毛肚”升华成社会现象的悲惨经历，以及更恐怖的——江渊那张冰块脸和“明日提交”的死亡通牒。
终于熬到下午放学铃响，陆临感觉自己像刑满释放的囚徒，刚想拎包开溜，一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就在教室门口响起：
“陆临，江渊，跟我来办公室。”
是张老师。
陆临心里咯噔一下，哀嚎声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认命地抓起书包，瞥了一眼斜后方。
江渊已经平静地收拾好东西，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而我正好是那个高个子”的淡漠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英语组办公室，气氛凝重得像奔赴刑场。
办公室里，张老师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
“怎么样？分工明确了吗？反方论点和实例提纲呢？下周可就比赛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这周都周五了，时间不等人！”
江渊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陆临，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无声的控诉：
该你了，工具人。
陆临头皮发麻，顶着张老师和江渊的双重目光，硬着头皮从书包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明显被蹂躏过的A4纸。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把“成果”递了过去：“老师，给……构思好了！绝对……呃，角度独特！”
张老师接过纸，江渊也微微侧身，目光落在纸面上。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张老师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和“血压飙升”的复杂状态。她的眉头越锁越紧，捏着纸张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江渊的冰山脸，终于出现了裂痕。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薄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看陆临的眼神，第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冷漠或嫌弃，而是充满了……惊愕？以及一种“你脑子是不是被外星人绑架过”的深深困惑？
陆临交出的，是一份彻头彻尾的“剑走偏锋”报告：
核心论点一：科技发展催生了“点赞成瘾症”，导致人类情感表达廉价化、模式化，真爱距离被无数个敷衍的“大拇指”无限拉远。（旁边还画了个扭曲的爱心被点赞符号戳破的示意图）
核心论点二：智能手机前置摄像头是“虚伪面具制造机”，美颜滤镜的泛滥让人类沉迷于虚拟人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面对面时只剩“见光死”的尴尬。（配图：一个被夸张美颜成蛇精脸的人和一个被画叉的哭脸真人）
生活化实例：除了老生常谈的“火锅拍照血案”，陆临还“创造性”地添加了“厕所社交”——声称他观察发现，教学楼厕所隔间里玩手机的时间远超正常生理需求，证明科技让人类宁愿在封闭空间刷手机也不愿出去社交。更绝的是，他引用了不知哪个论坛看到的“阴谋论”：某科技巨头正在研发“社交隔离香水”，喷了让人只想独处！（并用红笔标注：此乃未来趋势，极具前瞻性！）
通篇逻辑混乱，论据奇葩，充斥着网络流行语和主观臆断，与江渊昨天提供的“信息茧房”、“社交倦怠”等学术方向南辕北辙。那份试图用“毛肚”和“火锅汤”证明科技疏离的努力，在这份“巨著”面前都显得格外正统和有深度。
张老师放下报告，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办公室里所有的氧气都吸光，好压下那直冲天灵盖的怒火和眩晕感。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临……这就是你熬了一晚上，系统梳理、借鉴观点、提炼实例的成果？”
她的目光转向江渊，带着最后的希冀：“江渊，你……就没提前看看？把把关？”
江渊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用极其克制、但每个字都像冰渣子掉落的语气回答：“他独立构思，拒绝沟通。我……没想到。” 那语气里，罕见地透着一丝无力感和对“人类多样性”的深深敬畏。
张老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心。她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陆临一哆嗦）：
“好！很好！角度是够‘独特’！独特到可以直接送去科幻惊悚片投稿！”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她指着两人，斩钉截铁，“周一！周一早上！我要在办公桌上看到一份像样的、至少能拿得出手的反方核心论点框架和实例提纲！不需要完美，但必须逻辑通顺、论据有效、符合主题！否则——”
她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后落在陆临身上，带着一种“你懂的”威胁：
“陆临，你父亲应该很关心你的‘为校争光’进度吧？我很乐意跟他‘详细’汇报一下你独特的备赛思路！江渊，你也不想因为搭档的问题，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吧？”
“最后通牒”砸下，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
陆临仿佛已经看到他爹那张比江渊还冷的脸，以及“亲自检查”升级为“混合双打”的恐怖场景。
江渊的脸色也更冷了几分，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他对“努力付诸东流”和“被迫擦屁股”的极度不悦。
“听明白了吗？” 张老师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
“……明白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一个蔫了吧唧，一个冰冷僵硬。
于是，放学后的图书馆角落，再次变成了两个人的“刑场”。
灯光惨白，旧书的气味弥漫。气氛比昨天更加凝重。
江渊面前摊开的资料堆得像小山，他紧抿着唇，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查阅着各种英文文献和数据库，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靠近者死”的低气压。
他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把陆临那堆“精神污染”般的垃圾信息从脑子里清除，重新搭建一个能用的框架。
陆临则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坐在旁边。面前也摊着纸笔，还有江渊冷着脸甩给他的一堆“参考资料”，这对陆临来说无异于天书。
他抓耳挠腮，试图从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里找到能“借鉴”的东西，但眼皮却越来越重。
昨天熬得太狠，加上张老师的“死亡威胁”带来的精神压力，还有图书馆里这该死的安静和……江渊身上若有似无的、带着点冷冽书卷气的气息？
陆临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先是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接着脑袋越来越沉，一点一点地，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
“咚。”
一声轻微的闷响。
不是脑袋磕桌子。
而是陆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不偏不倚，轻轻靠在了江渊的肩膀上。
江渊敲击键盘的手指，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他整个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微微转动眼珠，看向自己左肩上那颗突然多出来的、温热且带着点重量的脑袋。
靠上来的瞬间，陆临似乎还无意识地蹭了蹭，在江渊质地挺括的校服外套上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发出一声满足的、细微的鼾声。
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拂在江渊的颈侧。
江渊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他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剧烈的、堪称“崩塌”的表情裂痕——震惊、无措、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或者还有一点点……被侵犯领地的愠怒？
图书馆角落的空气，彻底凝固了。只剩下陆临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和江渊那几乎停滞的心跳声。
那支被陆临转了一天的黑色中性笔，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手边，仿佛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图书馆角落彻底沉入了异样的寂静。暖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在两人身上投下凝固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微尘气味，混合着电脑运行散发出的微弱热量。
窗外，天色早已由昏黄转为深沉的靛蓝，远处的路灯亮起，昏黄的光晕被高大的窗户切割成模糊的方块，映在对面布满灰尘的书架上。
整个空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膜包裹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剩下陆临均匀细微的鼾声，以及江渊自己那几乎停滞、后又变得有些紊乱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冰冷的电脑屏幕光映在江渊紧绷的侧脸上，与他颈侧那抹可疑的、尚未完全褪去的薄红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时间，在这凝固的、带着莫名尴尬与温热触感的静谧中，一分一秒，缓慢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墙上的挂钟无声地指向了七点——陆临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海面。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一片，然后聚焦……聚焦在眼前一片深蓝色的、质地挺括的……校服布料？还有布料下，似乎微微起伏的……肩膀轮廓？
大脑宕机了几秒。
紧接着，昨晚熬夜的混沌记忆、反方论点的折磨、张老师的死亡通牒……如同潮水般涌入，但都比不上此刻感官接收到的信息更让他魂飞魄散！
他！的！头！正！结！结！实！实！地！靠！在！江！渊！的！肩！膀！上！！！
“！！！”
陆临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弹坐起来！动作之大，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惨叫，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如同惊雷炸响。
他瞬间睡意全无，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地一下红透了，一路烧到耳根，连脖子都泛着粉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社死！绝对的社死现场！还是在自己最看不顺眼的死对头身上！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整理并不乱的头发，眼神慌乱地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旁边的人，嘴里语无伦次地开始找补，声音因为刚睡醒和极度的尴尬而有些沙哑和变调：
“我……靠！几点了？天怎么都黑了？！”
“呃……那个……你这肩膀……咳咳，挺……挺稳的啊？当枕头……呃，还行？” 说完就想抽自己嘴巴，这说的什么鬼话！
“不是！我是说……这图书馆空调是不是开太大了？冻得我都……都睡着了！对！冻的！” 他强行甩锅给空调，试图掩饰自己精神不济的事实，眼神飘忽，就是不看江渊。
“咳！那什么……资料……资料看得差不多了！我……我灵感来了！我得赶紧回家写……写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桌上那些他根本没看几眼的资料胡乱塞进书包，拉链都差点拉不上，动作慌得像身后有鬼在追。
全程，他都没敢正眼瞧江渊一下，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
背上书包，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飞快地逃离了这个让他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角落，连那支曾经转了一天的黑色中性笔都忘了拿，孤零零地留在桌面上。
图书馆角落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留下江渊一个人，僵硬地坐在原地，左肩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沉甸甸的、温热的触感和发丝拂过的微痒。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陆临消失的门口方向，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
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左肩，目光落回电脑屏幕。
屏幕上，光标还在文档的某一行孤独地闪烁着，映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耳根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却异常显眼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