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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砚安 ...

  •   落在竹画右下角时,宣纸忽然被风掀起一角。林青蘅慌忙伸手去按,指尖却蹭到沈砚之握印的指节——那上面有道新伤,是三日前替他追贼时被瓦当划破的,此刻还泛着粉白。

      “怎么又忘了换药?”林青蘅皱眉,丢下画笔就去翻药箱。沈砚之盯着他弯着的脊背,月白长衫勾勒出清瘦的线条,腰侧旧疤的位置被布料熨帖着,却仿佛还能看见三年前血浸透衣料的暗红。

      药箱里滚出个小布包,掉在沈砚之脚边。打开来看,是半块风干的硬饼,边角磨得光滑,显然被人揣了很久。林青蘅的手顿在半空,耳尖又开始泛红:“那时候……看你总把口粮给我,自己啃这种硬石头。”他声音越来越小,“后来找了好些地方,才知道这是北境特有的麸饼,就……”

      就一直留到现在。沈砚之没说话,只是把硬饼放回布包,指尖触到布包内侧绣的小字——“砚安”。那是林青蘅的笔迹,歪歪扭扭,像极了他第一次握刀刻字时的生涩。

      药膏的清凉气息漫开来,林青蘅跪坐在他脚边涂药,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影。沈砚之忽然想起雁门关的寒夜,这小子发着高烧,却非要把唯一的棉被裹在他身上,自己缩在角落发抖,牙齿磕得像战鼓。“你说……”他忽然开口,“当年在地窖里,你干嘛非要护着那支断笛?”

      林青蘅的动作停了。药膏抹到伤口边缘,凉得沈砚之指尖一颤。“因为……”他低头盯着药膏瓶口,“那是我娘最后给我的东西。她说吹笛人要守着笛,就像刀客要守着刀。”他忽然抬头,眼里映着烛火,“可我后来才知道,比笛更该守的……是给我递硬饼的人。”

      风又起,吹得烛芯“噼啪”响了一声。沈砚之觉得喉头发紧,伸手想去揉他头发,却被林青蘅先一步抓住手腕。少年人掌心的薄茧蹭过他的刀疤,像磨墨似的轻轻打圈。“前几日街上有人卖湘妃竹,”林青蘅忽然说,“我买了根,想给你刻个刀鞘。”

      “刻那干嘛?”沈砚之挑眉,故意逗他,“我这刀鞘比你笛子还硬。”

      “才不是!”林青蘅急了,脸颊泛起红晕,“我想刻……刻你教我的那套刀法。”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柳絮,“虽然我学得很慢,但……”

      但他见过沈砚之在烽烟里舞刀的样子,刀光劈开夜色时,像极了江南梅雨季节的闪电。后来战乱平息,沈砚之教他握刀防身,他总把刀拿反,却在某次刺客突袭时,凭着记忆里的刀影,硬生生用笛尾敲晕了对方。

      “好啊。”沈砚之忽然笑了,指尖刮过林青蘅发烫的脸颊,“那我也给你刻支笛,刻上……”他凑近他耳边,故意压低声音,“刻上你教我的江南小调。”

      林青蘅猛地推开他,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却不小心撞翻了砚台。墨汁泼在宣纸上,晕开的黑痕恰好漫过那方“砚暖”印,将竹枝间的红丝线染得更深。两人同时去扶砚台,额头“咚”地撞在一起,疼得同时吸气,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笑声里,沈砚之看见林青蘅眼里的烛火在晃,像极了当年地窖里,他用匕首尖挑着灯芯时,那点明明灭灭的光。那时他们分食半块硬饼,以为战火会烧尽所有温暖,却没想岁月如砚,将彼此的伤疤磨成了墨,在和平的宣纸上,晕开了比烽烟更浓的暖。

      “砚之,”林青蘅忽然正经起来,擦着砚台的手顿住,“你说以后……我们能去湘水边看看吗?”

      沈砚之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替他擦去指尖墨渍。“好,”他看着窗外临安的春夜,护城河波光粼粼,“等你刻完刀鞘,我刻完笛子,我们就去。到时候把你的笛、我的刀,都埋在湘妃竹下,让它们也听听……”

      听听和平年代的水声,比烽烟更温柔的,岁月的回响。砚池里残留的墨香混着林青蘅发间的皂角味,在春夜里织成张暖网,将两人裹在其中。而远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这次敲的是“太平——”,悠长的尾音里,沈砚之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比当年战场上的冲锋号,更让他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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