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手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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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蓉推门而入，带着凶神恶煞的气息扑面而来。梁温夏心头一颤不紧握了手指，低着头，依旧像做错的小孩。
“成绩单我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我不问你班主任，这成绩永远都不告诉我了？”
总是这样，有时梁温夏还不知道成绩，方蓉已经知道了。似乎在方蓉眼里梁温夏只是学习机器。成绩好了就是好孩子，考砸了变成了“坏孩子”
手指一紧。“我没。”从声音能听出她的紧张，梁温夏不敢多说。
方蓉气得不行，原本平静的语气变得暴躁：“这点分，能上什么大学，你高二了梁温夏，你该懂事了。”
她站起来，眼眶通红，鼻子一酸，梁温夏轻轻说道：“你当初也不是没考上初大吗？为什么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方蓉脸上的暴怒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更可怕的情绪取代，那是被戳中痛处的难堪和歇斯底里的愤怒。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发颤，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下一秒，扬起的手带着风声扫过。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开。
梁温夏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只是维持着侧脸的姿势，睫毛上瞬间凝起一层湿意，却倔强地没让它掉下来。
方蓉的手还僵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女儿通红的脸颊，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才那股怒火像是烧尽了力气，只剩下一片空茫的烦躁。
“我……”她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狠狠瞪了梁温夏一眼，转身摔门而去，留下满室寂静和女孩肩膀抑制不住的轻颤。
眼泪止不住的流，划过她拍打红的脸颊火辣辣的疼。那天起，梁温夏放弃方蓉“母亲”的身份，方蓉根本不爱她，永远那么强势。
从她记事起，梁温夏总是看着别人父母牵着自己的小孩离她远去，一路上说说笑笑。而她总是一人蹲在校门口，等待着方蓉来接她。
犹如被抛弃的小孩流落到街头……
秋风吹拂着她的脸颊，临近十一月份，初呈入秋比较快。
几天后的物理课间，老黄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走进教室，脸色比平时更加阴沉。
班里的人个个都捂上了冬季校服，有的人冷的手缩在袖子里。
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班，最后定格在梁温夏身上，让她心头一紧。
“梁温夏，”老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带上你抄写的物理卷子，跟我到办公室一趟。”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梁温夏身上，带着同情、好奇或幸灾乐祸。
宋易帆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梁温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手心瞬间冒汗。
林逍正低头做题，看了她一眼。但梁温夏敏锐地捕捉到，在老黄点名的那一刻，他翻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梁温夏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那沓厚厚的稿纸，最上面是她自己抄写的两遍，下面则是林逍那字迹冷峻的十遍。
纸张沉甸甸的，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心上。
她跟在老黄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探究的视线。
老黄把作业本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转过身，双手叉腰，目光如炬地盯着梁温夏，然后指了指她手里的稿纸：“放桌上。”
梁温夏依言放下，厚厚一叠，分量感十足。
老黄没立刻翻看，而是先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那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在梁温夏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敲打着梁温夏紧绷的神经。
“梁温夏，”老黄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巨大的压力，“物理考58分，大题只写个‘解’字，按我的规矩，抄十遍，不过分吧？”
“……不过分。”梁温夏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不过分？”老黄冷笑一声，拿起那叠稿纸，随意地翻动着，“那你告诉我，这十遍卷子，都是你一个字一个字，亲手抄的吗？”
梁温夏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承认？那林逍怎么办？不承认？在老黄面前撒谎，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笃笃笃。”
清晰而沉稳的敲门声响起。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逍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看向老黄：“黄老师，您找我？”
梁温夏猛地抬头看向他，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他怎么来了。
老黄显然也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正想找你的，过来过来。”
林逍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他看也没看梁温夏，径直走到老黄的办公桌前，目光落在老黄手里翻动的那沓稿纸上。
老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林逍，仿佛要把他看穿。他显然气得不轻，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猛地一拍桌子：“好！林逍……林逍遥！”
老黄因为过于激动和愤怒，舌头竟然打了个结，把“林逍”叫成了“林逍遥”！这突兀又略带滑稽的口误，让原本紧张的氛围活跃了一点。
旁边几个正在批改作业的老师都忍不住抬起头，诧异地看向老黄，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林逍，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老黄自己也噎了一下，老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立刻被更盛的怒火掩盖过去。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林逍！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你帮她抄？你凭什么帮她抄？！她是没手还是没脑子？！”
老黄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林逍脸上。。
“你一个年级物理竞赛的尖子生，跑去干这种弄虚作假、包庇纵容的事？！你对得起你这脑子吗？！啊？！”
梁温夏被老黄的“口吐芬芳”吓到。
老黄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每一句都砸在梁温夏心上，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她看着林逍挺直的脊背，承受着老黄狂风暴雨般的怒火。
林逍却像一座沉默的冰山。他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面对老黄的暴怒和质问，他既不辩解，也不认错，只是安静地站着，仿佛那些难听的话都与他无关。只有插在裤兜里的手，似乎握成了拳，校服布料被绷紧。
“说话！”老黄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起来，“为什么帮她抄？！给我个理由！”
梁温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害怕林逍说出什么更糟糕的话，又怕不知道他怎么回答。
林逍终于抬起了眼皮。他的目光平静无波，甚至没有看暴怒的老黄，而是越过他，落在了窗外刺眼的阳光上。
薄唇微启，吐出两个清晰却更让老黄血压飙升的字。
“手痒。”
老黄拍了拍胸口“手痒？！”
老黄简直要气疯了，声音都变了调，“你手痒？！你手痒怎么不去操场跑十圈？！你手痒怎么不去把图书馆的书都抄一遍？！你手痒就帮她抄十遍物理卷子？！林逍！你当我是傻子吗？！”
这确实是老黄的臭脾气，当生气达到巅峰的时候，什么话都能一一道来，总能让学生哑口无言。
林逍早知道老黄的臭脾气，也明知他会罚他，可他还是抄了。
梁温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这个理由，简直是在老黄的怒火上浇油。
面前这个人是傻子吗？早知道为什么还要帮自己抄。
林逍却不再说话，重新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油盐不进、沉默是金的状态。
仿佛在说：理由给了，信不信由你。
老黄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指着那叠稿纸，手指都在哆嗦：“好一个‘手痒’！既然罚抄对你们来讲，没什么惩罚，罚站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目光如刀般刮过两人，最终落在林逍身上，严厉和失望，林逍是他最信任的学生，也是期待最高的。
“林逍，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件事，我会通知你们班主任，也会告知你们家长！现在，拿着你们的‘杰作’，给我出去！看着就心烦！”
“你们俩人，以后每次上我物理课站后面去！”
老黄抓起那厚厚一沓稿纸，泄愤似的重重摔在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林逍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拿起那叠稿纸，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梁温夏如梦初醒，慌忙对老黄鞠了一躬，声音带着点哭腔：“对不起黄老师。”然后逃也似的追着林逍的背影冲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林逍的身影走得很快，梁温夏小跑着才勉强跟上。看着他挺直却透着冷硬的背影，看着他手里那叠稿纸。
“林逍！”梁温夏带着哽咽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响起，“对不起，你以后别帮我了。”
她不想让他帮她了，最后受伤的是他，分明所有的事情她可以一人独自承受，她不希望再来一个外人。
林逍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转过身，走廊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却像淬了冰的深潭，冰冷地看向梁温夏。
“我们是重组家庭，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出现，高考后我就搬走，绝不再打扰你。”这个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他逼近一步，梁温夏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林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梁温夏，如果你这么想的话，也可以。”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照顾你这件事，是我爸决定的，我没办法不做。”
意思是他还要照顾她，帮助她。
如老黄所愿，二人上物理课前，两人就老老实实的站在后面，全班注视着他们，宋易帆搂着一个人的肩膀哭笑。
老黄拿着保温杯来到教室，看到后面的一幕，非常的欣慰，还表扬了一下。
“这种学生，特别的自觉，我就说了一句，我希望大家以后在学习上也要这样！”老黄说完便开始翻物理课本。
梁温夏嘟嘟囔囔的说道：“都怪你，你的手怎么那么痒，还不如帮我抄呢。”拿起物理书看觉得上面的字都在跳舞。
林逍瞥了她一眼：“又怪我了？我不帮你抄，你觉得你能在老黄限定时间内交上？”
“切，那是我的事。”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这回梁温夏是真的没有忍住，这人的嘴怎么这么欠。
二人原本很小的动作，却在老黄的第六感内飙上涨，老黄抬起头，看见梁温夏正想要踹林逍，林逍连忙躲。
物理老师抬起手，一下子瞄准他们两人，指着说道：“站在后面很光荣吗？你俩干啥呢？”
三目对视：“……”
旁边的一个男生看着他们两人打打吵吵，早就不耐烦了，那个男生举报的说道：“他俩打扰我学习。”
梁温夏被突如其来的举报，有点尴尬，明明自己的动作很小，除了前半句嘟囔的那几句，那就再也没有和林逍说过话。
梁温夏连忙去道歉，“同学，对不起，对不起。”林逍看梁温夏这架势，心里骂了口脏字儿。
“瞧你卑微的，帮他补回来不行了吗？”
林逍的声音不大，但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这话一出，梁温夏惊得猛地回头看他，这分明就是在找茬啊，眼神里写着“你疯了吗？”。
那个举报的男生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瞬间涨红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谁要你补？！你们在后面嘀嘀咕咕、推推搡搡，我思路全断了！你学习好咋了？”
全班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后排这小小的冲突漩涡里。
宋易帆也停下了和旁边同学的“哭笑”，好奇地望过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讲台上，老黄放下了保温杯，脸上的欣慰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果然如此”和“朽木不可雕也”的复杂表情。
他没立刻发火，只是抱着手臂，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厚厚的眼镜片审视着后排的三人，教室里落针可闻。
“林逍，”老黄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扰乱课堂纪律，顶撞同学，还觉得自己挺有理？”
他的目光扫过梁温夏，“梁温夏，你刚才是不是想踹人来着？在教室里上演全武行？够能耐的啊。”
梁温夏被点名，脸腾地红了，像熟透的番茄，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辩解：“没……没踹着……”
“没踹着是因为人家躲得快！”老黄没好气地截断她，“还有你，李铭，被影响了学习，心情可以理解。
但告状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心平气和地提醒一句会不会？非得嚷嚷得全班都知道？”
宋易帆对老黄这套极为熟悉，每次都是要在每个人身上挑出一丢丢的刺，逐个分析。
李铭被老黄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有点不服气地撇撇嘴，但还是没敢再吱声。
“林逍，”老黄的目光重新锁定目标，带着审视，“你刚才说，帮他补回来？口气不小。行，物理课本第64页，例题3，你现在上讲台来，给大家讲讲思路和解法。讲得清楚明白，让大家包括李铭同学都听懂了，算你将功补过。讲不清楚，或者耽误大家时间……”
老黄顿了顿，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后果自负。”
全班一片哗然。第64页例题3是刚讲过的难点，综合性很强，步骤繁琐。老黄这是故意刁难林逍，也是想杀鸡儆猴。
林逍眉头都没皱一下，对上老黄的目光，迈开长腿就往讲台走。
梁温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林逍挺拔的背影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心里七上八下。
这家伙平时物理是不错，但老黄点这题明显是坑啊！他要是讲砸了，岂不是更丢人？
而且还要连累自己……她懊恼地又瞪了一眼旁边的李铭，后者则回敬了一个“看你同伴怎么出丑”的眼神。
林逍站在黑板前，粉笔在黑板上点了点，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没有立刻开讲，而是扫视了一下全班，目光在李铭脸上特意停留了一秒，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这道题考的主要是动能定理……”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逻辑严密，条理分明，甚至比老黄刚才讲的时候还多了几分自己的理解和简化的步骤。
他一边讲，一边在黑板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字体，“立解得：T=mg……”
梁温夏看着讲台上那个侃侃而谈的少年，他专注的侧脸在日光灯下显得有些陌生，她刚才还觉得在跳舞的物理书上的字，此刻仿佛也安分了下来。
她偷偷瞥了一眼李铭，只见他脸上的幸灾乐祸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老黄抱着手臂站在讲台一侧，看着林逍的板书和讲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镜片后的眼神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
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刻倒真有两把刷子。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手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