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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小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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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云舒的高跟鞋声在二楼走廊戛然而止,齐千攥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
浴室蒸腾的水汽还未散尽,他盯着屏幕上池徉最后发来的晚安消息,听见母亲踩着楼梯缓缓下楼的脚步声。
“迪拜的项目提前结束了。”
温云舒倚在门框上,妆容精致的脸笼在阴影里,“刚才在车库看见你的车,大半夜去哪儿了?”
齐千扯过浴袍系带随意系上,喉结动了动:“送朋友回家。”
“朋友?”
温云舒轻笑一声,涂着暗红甲油的手指划过玄关柜上翻倒的香薰瓶,她突然逼近,香水味裹挟着压迫感扑面而来,“别告诉我,是你那天在那破楼里和那个……”
温云舒没说完就被齐千打断了,“是他。”
温云舒妆容精致的眉眼瞬间拧成冰棱。
“果然是他,齐千,你非要和这种出身的人纠缠?”
她抓起散落在地的领带,真丝布料被攥得发皱,“上次在那破楼外,我就该看出来——满身伤痕的野狗,就会往人身上扑。”
齐千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他想起少年脖颈处的淤青,想起对方强撑着说“不疼”时发红的眼眶,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但那些汹涌的情绪最终都被他咽回喉咙,只冷声重复:“就是他。”
“好,好得很。”
温云舒突然笑了,从手提包里抽出牛皮纸袋甩在茶几上,照片和文件哗啦啦散开。
其中一张泛黄的报纸头条刺得人眼疼——“齐家集团会计卷款千万失踪”,配图里戴着手铐的男人,眉眼与池徉有七分相似。
“看看你喜欢的人,父亲是怎么掏空我公司的。”
齐千盯着报纸上模糊的日期,想起池徉总爱把袖口扣到最顶端,想起对方小心翼翼攒下的三千块积蓄。
原来那些深夜里欲言又止的沉默,那些“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叹息,早在二十年前就写好了结局 。?
“明天去国外。”
温云舒的高跟鞋碾过照片,在池徉父亲的脸上留下尖锐的鞋印,“我已经联系好了剑桥的教授,你……”
“我不去。”
齐千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指腹擦过判决书上“池正”两个字,纸张边缘将皮肤割出红痕,“我有自己的安排。”
温云舒的高跟鞋狠狠跺在地板上,香奈儿香水味裹着怒意扑面而来:“你现在翅膀硬了?当年要不是我……”
“当年是您把我从孤儿院接出来的。”
齐千突然抬头,眼睛平静得可怕,“这份恩情,我会用其他方式偿还。”
他将文件整齐叠好塞进纸袋,转身时浴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但他的事,我不想听任何解释。”
房门重重关上的瞬间,温云舒抓起水晶花瓶砸向墙壁。
瓷片飞溅中,她望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冷笑出声——齐千没有为池徉辩解半句,却用最锋利的拒绝,把所有真相都挡在了彼此之间。
回到房间齐千坐在床边发呆。
手机在掌心震动,齐千余光瞥见池徉发来新消息。
聊天界面停留在那句池徉发的“晚安”,但相册最近浏览记录里,赫然躺着半小时前池徉发来的自拍——少年对着镜头笑,脸上的药膏在暖光灯下泛着微光。
齐千勾唇浅笑一下然后回他:晚安
池徉盯着手机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他蜷在破旧的床单里,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未干的药膏上,泛着细碎的光。
等待的每一秒都漫长得可怕,直到对话框弹出那两个字——晚安。
他反复读着这两个字,总觉得少了平日里的温度。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许久,终究只是删掉打好的 “明天见”,换成一个简单的小猫睡觉的表情。
池徉把手机倒扣在枕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楼道里传来醉汉的骂骂咧咧,混着老鼠在墙缝里窸窣的声响,他数着心跳等困意袭来,却突然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惊得坐起。
“是池徉吗?”
陌生的女声裹着电流杂音,“我是市档案馆的工作人员,您父亲池正二十年前的经济案件有部分资料需要家属确认。”
池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握着手机的手心出冷汗,
“什么案件?”
“齐家集团财务总监职务侵占案,涉案金额高达两千万。”
对方顿了顿,“您父亲出逃后在边境被捕,判决书编号......”
二十年前?他二十年前工作过吗。?
后面的话像被塞进了棉花,池徉眼前炸开一片空白。
“喂?池先生还在听吗?这些资料需要您本…”
“不用了。”
池徉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挂断电话,手机“啪嗒”掉在地上。月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照在桌子上的药膏上。
池徉蜷缩进被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手机在地板上震动,齐千的名字在黑暗中亮起。
池徉翻身盯着屏幕,直到它自动熄灭。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冷,他摸黑打开抽屉,将那张未拼完的照片撕碎。
纸片纷纷扬扬落在药膏上,像极了齐千领带夹上碎钻折射的光,刺眼又虚幻。
两千万啊…
手机又开始震动,这次是短信提示。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里,泛黄报纸的照片刺得他睁不开眼。
配图里戴着手铐的男人低垂着头,领口歪斜,那道从眉骨延伸到脸颊的疤痕,和记忆里父亲酒后发怒砸破玻璃杯留下的伤口一模一样。
怪不得他这几天没回来。
手机在裤兜里再次震动,齐千发来一条消息:明天有空吗?想带你去个地方。
池徉盯着屏幕,拇指悬在删除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第二次。
他想起齐千车里柔软的真皮座椅,想起自己第一次坐豪车时紧张得不敢乱动的模样。
“不用了。”
他打字的手在发抖,“以后别联系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一滴眼泪砸在屏幕上,晕开了齐千的名字。
巷尾的流浪猫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声。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墙角蜷缩的野猫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
手机在破碎的照片旁疯狂震动,齐千的来电显示像永不熄灭的警示灯。
池徉把脸埋进膝盖,听着第七通、第八通电话接连响起。
直到铃声戛然而止,他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痕早已干涸。
凌晨三点,手机突然弹出齐千的语音通话请求。
池徉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等待界面,恍惚间想起高中暴雨天,课桌里那盒永远温热的牛奶。
“对不起...”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轨,“是我们的错,我早该知道,我们根本不该…”
“别说了。”
齐千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在你家楼下。”
池徉浑身发冷,走到窗台前。
发黄的路灯下,齐千仰头望着他的窗口,黑色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垂着的手里紧攥着那个装着判决书的牛皮纸袋。
月光落在他肩头,像是给记忆里那个偷偷塞牛奶的少年镀上了层霜。
“我查过了。”
齐千对着手机开口,“当年转账记录有问题,你爸账户的钱根本没到我妈公司账上。”他举起纸袋摇晃,纸张摩擦声透过话筒刺进池徉耳膜,“有人栽赃,证据就在这里。”
池徉的指甲深深抠进窗框,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他踉跄着冲下楼梯,腐坏的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月光透过墙缝切割出破碎的光斑,恍惚间竟和齐千领带夹上的碎钻重叠。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冷风裹着沙尘扑面而来。
齐千站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
池徉撞进他怀里的瞬间,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哗啦啦散落一地,泛黄的判决书与转账记录在风中翻涌。
“我们在一起吧。”
池徉死死攥住齐千的衣襟,脸埋在对方颈窝,声音闷得发颤,“我本来打算爬山的时候说的,在山顶看日出的时候,唱完小星星的时候…带着小芊芮…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哽咽着抬头,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沙粒,“我以为你会嫌弃我,嫌弃我爸是个…”
齐千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的唇,体温透过指尖传来,“我说过,要光明正大地爱你。”
他弯腰捡起被踩脏的文件,沾着泥点的转账记录单上,一串陌生账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当年真正卷款的人用了你爸的名义,所有证据都指向郭氏集团的副董——我妈的商业死敌。”
“那我爸还会回来吗…”
巷尾传来野猫凄厉的嘶叫,池徉突然想起撕碎的照片。
他颤抖着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却被齐千轻轻按住手腕。
“不用躲了。”
齐千的掌心覆上他结痂的伤口,“这次换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