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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周叙白视角 ...

  •   图书馆的冷气冻得指节发僵。我盯着书架缝隙间那双眼睛——许青野又在偷看我。他总把自己塞进阴影里,像枚被遗忘的书签。

      林星望的啜泣声拉回思绪。表弟的抑郁症诊断书在我口袋里发烫,他攥着我袖口的手指像濒死的藤蔓。“哥,我喘不过气...”他额头抵在我肩上发抖,洗发水甜腻的味道冲进鼻腔。我机械地拍他后背,目光却粘在三十度角方向:许青野正把脸埋进《百年孤独》的书页里,后颈棘突在灯光下弯成脆弱的弓。

      真可笑。我背熟了他课表,算准他值日时间,今早特意把《百年孤独》摊在课桌显眼处。可他经过时只擦了地板,连我桌角的墨迹都不敢碰。

      “哭出来就好。”我对林星望说,视线却掠过他头顶。许青野抱着书往这边挪,脚步虚浮得像踩棉花。他嘴唇无声开合,看口型在练习某个短句。心脏突然撞得肋骨生疼,我故意把林星望往怀里带了带。

      他果然僵在原地。

      书架缝隙透出的瞳孔骤然收缩,血色从脸颊褪尽。他踉跄后退时碰倒一摞书,巨响中我瞥见他左手紧攥着裤缝,指甲陷进布料绞出旋涡状的痕。

      “我去借书。”我松开林星望追过去,却只抓住空气里残留的皂角味。那本《百年孤独》孤零零躺在地上,内页被撕掉一角——是我今早夹着乌龙茶价签的地方。

      篮球场蒸腾着塑胶灼烧的气息。许青野又躲在梧桐树后,校服外套大得灌满风,整个人薄得像片影子。队友把矿泉水塞给我:“周哥,许青野盯你半天了。”

      “少管闲事。”我仰头灌水,水流顺脖颈淌进衣领。余光里他猛地别过脸,耳尖红得滴血。

      故意投丢第三个球时,体委把整箱水塞给许青野:“帮忙发下!”他像捧炸弹似的僵在原地,盯着那瓶无糖乌龙茶指尖发颤。我抹了把汗走近,汗珠故意甩在他手背上。他触电般一抖,递来的瓶子裹着湿冷潮气。

      “谢了。”我擦过他指尖接过,肌肤相触的刹那他瞳孔骤缩,突然转身狂奔,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体委嗤笑:“怪胎。”
      我捏瘪空瓶砸向他后脑:“闭嘴。”

      夜雨敲打窗棂。书桌抽屉最深处躺着牛皮纸袋,药瓶标签印着“氟西汀-林星望”。手机屏幕亮起,母亲的信息像冰锥扎进眼底:“星望又割腕了,在医院。你是哥哥,多陪陪他。”

      雨声渐密。我点开偷拍的相册——许青野蜷在教室角落睡觉,阳光给他睫毛镶上金边;许青野咬着笔杆算题,眉心蹙出细小褶皱;许青野盯着我喝过的乌龙茶瓶,眼神烫得像要熔穿塑料。

      最后一张是黄昏的篮球场。我放大学术报告里夹带的照片:许青野躲在树后举着手机,镜头焦点凝在我淌汗的喉结。放大百倍后,屏幕反光里清晰映出他通红的眼眶和咬出血的下唇。

      烟头碾灭在相片上,烧穿少年偷窥的瞳孔。

      锈链

      林星望腕上的纱布渗出血梅。他靠在我肩头输液,消毒水味盖不住甜腻的洗发水香。“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吧?”他指尖勾住我衣摆,像儿时攥着救命稻草。

      我盯着病房电视,本地新闻正播图书馆火灾后续。火焰吞噬书架的画面闪过,突然切到围观人群特写——许青野裹着消防毯蹲在路边,脸颊沾着灰烬,左手藏在毯子下拱出怪异弧度。

      遥控器砸碎屏幕的前一秒,母亲按住我:“星望怕黑,今晚你陪床。”

      体育课哨声刺耳。许青野的座位空着,桌肚里塞着没拆封的碘伏棉签。我踹开后门时,他正蜷在器材室角落,左手缠着洇血的校服布条,右手攥着美工刀在旧伤上比划。

      “好玩吗?”我夺过刀片甩远,金属在水泥地擦出火星。

      他仰头笑,泪痣在阴影里发颤:“周同学也想来一刀?”

      消毒棉签戳进伤口时他浑身绷紧,齿缝漏出抽气声。我故意加重力道:“躲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耐?”

      “怕脏了您的眼。”他抽回手,纱布被血黏住撕开皮肉,“毕竟您要照顾...”

      玻璃瓶爆裂声打断他的话。林星望站在门口,脚边流淌着打碎的草莓牛奶,目光钉在我握着许青野的手上:“妈妈让我送点心...”

      许青野突然低笑出声。他慢条斯理系好纱布,捡起美工刀拍进我掌心:“下次换个地方。”擦肩而过时压低嗓音,“器材室有监控。”

      家长会签名表摊在办公桌。许青野监护人栏签着“许青野”三字,笔迹虚浮如垂死蚊蝇。班主任叹气:“这孩子总交假号码,上次高烧晕倒都联系不上家属...”

      暴雨砸在走廊窗上。许青野蹲在公告栏前抄奖学金名单,我名字后面跟着鲜红的“壹万元”。他指尖划过数字,突然攥拳砸向玻璃,裂纹蛛网般炸开时,血珠顺着裂缝往下淌。

      我拽起他往医务室拖,他反手将染血的奖学金名单塞进我口袋:“恭喜啊。”猩红指印正好盖住“林星望”的名字。

      医务室门关上的瞬间,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烟疤:“周叙白,你装什么救世主?”

      焚稿

      林星望的油画《星夜》获了奖。颁奖礼上镁光灯刺得人眩晕,他挽着我胳膊对镜头甜笑。闪光灯熄灭的刹那,我瞥见消防通道口一闪而过的侧脸——许青野捏着我的得奖论文复印件,纸边卷着焦痕。

      追到天台时,他正把燃烧的纸页往手腕按。焦糊味混着皮肉灼烧的气息弥漫开来,火舌舔过他指尖旧伤。

      “非要这样?”我踩灭火苗。

      灰烬从他掌心飘落,露出论文标题《抑郁症患者家庭支持系统研究》。“写得真好。”他笑着摊开左手,烟头烫出的新伤叠着旧疤,拼成扭曲的“L”和“Z”——林星望姓氏首字母,和我名字末字。

      “疯子!”我揪住他衣领按在墙上。

      他忽然仰头吻我,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齿关咬破他舌尖时,他喘着气笑:“周大学霸,研究课题里包括...病人亲属爱上刽子手的案例吗?”

      警笛声撕裂夜色。消防车包围居民楼,许青野家窗口涌出浓烟。我撞开防盗门时,火舌正吞噬书桌抽屉里厚厚一摞日记。焦黄的纸页翻卷着,满页满页都是“周叙白”。

      许青野站在火光里抛来乌龙茶空瓶:“最后一瓶,还你。”

      塑料瓶砸进火焰的刹那,他反锁了浴室门。

      锈痂

      消防警报器的余音在耳膜上钻孔。我踹开浴室门时,许青野正把燃烧的日记残页往锁骨按。皮肉灼烧的滋啦声混着焦糊味,像地狱传来的煎烤声。

      "好玩吗?"我掐灭他指间的火苗,灰烬沾了满手。

      他仰头笑,新烫的伤疤叠在旧痕上,拼出歪斜的"L"和"Z":"周大学霸要不要试试?比氟西汀带劲。"

      我拽他去医院。路过画室时林星望举着获奖油画冲来:"哥!评委说..."

      许青野突然掰开我手指。染血的纱布蹭过画布,《星夜》右下角顿时洇开一团污红。

      "抱歉啊。"他笑着把烟头碾在梵高的月亮上,"手滑。"

      林星望的尖叫刺穿走廊。我攥紧许青野滴血的手腕,听见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你故意的。"

      "是又怎样?"他踮脚凑近我耳畔,呼吸喷在结痂的咬痕,"让你表弟离我远点——"

      话音未落,林星望的拳头已砸向他颧骨。

      急诊室荧光灯惨白。许青野颧骨淤青浮肿,护士剪开他袖管时倒抽冷气——小臂内侧烟疤组成我的名字缩写,新烫的"ZXB"还渗着组织液。

      "家暴?"护士瞪我。

      许青野咯咯笑起来:"我自己烫的。"他指尖划过溃烂的伤疤,"这里,是看他给表弟系围巾时烫的。"指甲戳向肋下,"这里,是图书馆看他接吻时..."

      我抓起碘伏瓶砸向墙壁。玻璃爆裂声里,他笑着舔腕上新伤的血:"周叙白,你慌什么?"

      血祷

      林星望的药瓶在掌心咔哒作响。母亲的信息烙在视网膜:"星望停药后情绪稳定多了,多亏有你。"

      可许青野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他课桌积了层薄灰,缝隙里卡着半片美工刀。

      踹开他家门时,浴室正漫出血水。许青野沉在浴缸底,手腕割开的皮肉像翻卷的玫瑰花瓣。我把他拽出水面时,他咳出的血沫溅在我圣经内页——昨晚我为林星望抄的祈福诗篇,瞬间被染成亵渎的图腾。

      "这次...没带林星望来?"他喘着气笑,血手抹过我念祷文时咬破的嘴唇。

      我扯开他衣领的手在发抖。锁骨到心口的烟疤组成完整的"林星望",最下方的"望"字还红肿发炎。

      "疼吗?"指尖抚过滚烫的疤痕。

      他猛地咬住我虎口,齿尖深陷进皮肉:"比你表弟割腕时...疼得多。"

      血从我们交缠的伤口滴进浴缸,在水里绽成并蒂红莲。我忽然想起消防队从火场抬出的焦黑日记本,烧剩的半页写着:"他给林星望的草莓牛奶,瓶身画着爱心。"

      而此刻许青野正舔着我虎口的血,像沙漠旅人啜饮毒泉:"周叙白,圣经里写...殉道者的血能洗尽罪孽。"他染血的指尖点在我眉心,"用我的血替你表弟祷告...够不够赎你谎言的罪?"

      骨白

      浴缸水被血染成淡粉色。许青野仰面沉在水底,睁着的瞳孔映着顶灯,像两丸浸在葡萄酒里的黑玛瑙。割开的颈动脉飘出缕缕血丝,如同朱砂绘就的水母触手。

      撞开门时,我踩碎了地上的手机。屏幕裂痕间,林星望晒在朋友圈的油画刺进眼里——《星夜》右下角那团血渍,被他改画成拥抱的剪影,配文"哥哥和我"。

      "醒醒..."我把他捞出水面,肋骨在剧烈动作下发出哀鸣——昨夜林星望发病时咬的。

      许青野的睫毛颤动两下,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殡仪馆...替我选个朝南的位子..."他咳着血沫笑,"要能晒到太阳的..."

      "闭嘴!"我撕下衬衫压住他脖颈,鲜血瞬间浸透棉布。

      他冰凉的手指突然抓住我手腕。那里有道新鲜刀伤,是今早替林星望试药效时划的。"真巧..."他喘着气,把我们流血的手腕贴在一起,"这样...算不算血脉相连?"

      警报器在头顶尖啸。我徒劳地堵着他颈间涌血的裂口,温热的液体从指缝喷溅到圣经残页上。他忽然抽搐着抓住我衣领,染血的唇贴上我耳垂:

      "告诉林星望..."气息带着铁锈味,"他每幅画...我都烧了..."

      抓着我衣领的手骤然垂落。

      殡仪馆的冷气冻僵骨髓。林星望把白菊放在棺木上:"哥,医生说我可以停药了。"

      我盯着玻璃棺里许青野的脸。殡仪师用厚粉盖住了他锁骨烟疤,却遮不住颈间缝合线的青紫痕迹。

      "星望。"我轻声问,"你发病那晚...为什么去图书馆?"

      他眨着无辜的眼:"不是你发消息叫我去的吗?说在文学区等我..."

      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摔出蛛网。葬礼司仪正念着悼词:"许青野同学长期遭受校园暴力..."

      我捡起碎屏手机。微信记录停留在火灾那夜——23:05,我给许青野发过定位:"图书馆文学区,急事。"

      而林星望的手机里,躺着我从未发送的邀约:"23:00文学区见,别告诉哥。"

      骨灰盒递来时,我把乌龙茶空瓶塞进去。塑料瓶身还沾着浴缸血渍,瓶盖里卡着半片没烧完的日记残角,隐约能辨出"周叙白"三个字。

      焚化炉铁门关闭的刹那,林星望突然抓住我手腕:"哥,我们回家吧?"

      炉内腾起的金红火光中,我拧开瑞士军刀,沿着许青野当年的割痕缓缓切下。

      "回不去了。"动脉血喷溅在林星望惊骇的脸上,"我的家...在37℃的骨灰盒里。"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周叙白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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