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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初生 ...

  •   雨滴敲打在出租车的车窗上,模糊了窗外闪过的城市景观。祝澄把相机包紧紧抱在怀里,透过雨幕数着经过的街口——再转两个弯就到她新租的公寓了。
      "姑娘,到了。"司机师傅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祝澄拖着两个行李箱站在公寓楼下,雨水的凉意透过单薄的外套渗进来。她抬头望着这栋灰白色的建筑,深吸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完全靠自己找的房子,距离《城市视觉》杂志社只有十分钟步行路程。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松木香迎面而来。祝澄愣在门口——客厅墙上挂着她的摄影作品,从青龙峡的晨雾到天文台的流星,每一张都精心装裱过。冰箱上贴着便利贴,上面是熟悉的潦草字迹:"牛奶在第二格",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相机图案。
      "临时住处需要带这么多镜头?"
      祝澄猛地转身,陈逾白站在玄关处,左手撑着滴水的伞,右肩扛着她的三脚架包。他黑色冲锋衣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脖子上那个金属哨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你...不是去拍外景了吗?"祝澄接过器材包,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背。
      "提前收工了。"陈逾白把伞立在门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林小满发消息说你今天搬家。"
      祝澄的目光扫过客厅——书架上整齐摆放着摄影集,茶几上两个马克杯,一个印着"最佳构图",另一个写着"虚化背景"。这不是普通的合租,这是...一个家。
      "你睡主卧。"陈逾白推着她的行李箱往走廊尽头走,"我收拾好了书房,有折叠床。"
      祝澄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带:"其实我们可以..."
      "距离你实习公司步行十分钟。"陈逾白突然打断她,耳尖微微泛红,"巷子口那家早餐店的豆浆很纯,我试过了。"
      他们站在走廊上对视,雨水从外套下摆滴落在地板上。祝澄忽然明白了他的体贴——不是疏远,而是给她留出适应独立生活的空间。
      "谢谢。"她轻声说,伸手摘掉他发梢上的一滴水珠。
      陈逾白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要看看你的暗房吗?"
      书房被改造成了简易暗室,设备一应俱全。最显眼的位置挂着那张龙舟赛的获奖作品,陈逾白在画面中央挥动鼓槌,而她系鞋带的身影虚化在背景里。
      "这些..."祝澄的喉咙突然发紧。
      "物归原主。"陈逾白靠在门框上。
      雨声渐大,他们在厨房煮泡面,蒸汽模糊了窗户。祝澄想起大一那年,他们也是这样在宿舍楼下分食一碗泡面,陈逾白把最后一口汤留给她,虎牙蹭着下唇说"下次还你"。
      现在他们有整个厨房,和无数个"下次"。

      《城市视觉》杂志社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祝澄第三次调整衬衫领口时,电梯门开了,方瑾——业内闻名的铁血主编,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了出来。
      "祝澄?"方瑾的声音像她的鞋跟一样利落,"跟我来。"
      办公室里冷气十足。方瑾翻看她提前寄来的作品集,那组便利店夜班系列被放在最上面——值夜班的店员正在喂流浪猫,玻璃上的倒影里有一轮模糊的月亮。
      "构图很特别。"方瑾突然说,"但真正打动我的是这个。"她指向照片角落——醉酒者摇晃的背影与满月完美重叠。
      祝澄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那是意外拍到的。"
      "最好的照片往往都是意外。"方瑾合上作品集,"下周起你跟专题组,周一之前我要十个街头摄影创意。”
      走出大楼时祝澄的手还在抖。她摸出手机,陈逾白的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外景地信号差,晚上联系。PS.冰箱第二格有你爱吃的提拉米苏」
      她咬着嘴唇打字:「方瑾让我跟专题组!!!」发完又补了个转圈的小猫表情包。

      三小时后,陈逾白的回复才姗姗来迟:「就知道会这样。记得把龙舟赛那组也给她看——不是获奖那张,是有蜗牛爬过看台的那张」
      祝澄对着手机微笑。他总是知道哪张照片最能说明问题,就像她知道他后颈的疤痕会在情绪激动时泛红。

      同居第十天的深夜,祝澄蜷在沙发上看方瑾批改的策划案,红笔圈出的部分像伤口般刺眼。浴室门开了,陈逾白擦着头发走出来,T恤领口洇湿一片。
      "又被毙了?"他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双臂环上祝澄的腰间,湿发摩擦她的脸。
      祝澄把脸埋进抱枕:"第七稿了..."
      陈逾白突然起身,从书房拿出个盒子:"试试这个?"里面是手工改装的星芒滤镜,边缘贴着她熟悉的彩色胶带。
      "现在?"祝澄看了眼挂钟,"十一点了..."
      "祝大摄影师。"陈逾白已经套上外套,"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时间?"
      天台的风格外大。祝澄裹着陈逾白的冲锋衣调整三脚架,看着他熟练地组装赤道仪。星光下,他调试设备的侧脸专注而沉静,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
      "方瑾要的是商业作品。"她突然说,"但我想拍的是真实。"
      陈逾白停下动作:"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的照片吗?"他指向取景框,"因为你拍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它们存在的状态。"

      第一颗流星划过时,祝澄的镜头却转向了他。陈逾白仰头看天的侧脸被星光勾勒,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偷拍要收费的。"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笑意。
      "记账上。"祝澄按下快门,"反正你欠我一碗泡面还没还。"
      返程的电梯里,陈逾白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虎口处有长期握相机留下的薄茧。那一刻祝澄忽然明白,最好的关系不是谁依附谁,而是两棵并肩生长的树,根须在地下悄悄相握。

      周一早晨的编辑部例会,祝澄把照片推到方瑾面前——不是商业街景,而是一组夜间施工的影像: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蹲在马路牙子上吃盒饭,背后玻璃大厦的倒影与他们重叠在积水中。
      "《城市背面》系列。"祝澄的声音比平时坚定,"记录那些建造城市却站在聚光灯外的人。"
      方瑾的钢笔在纸上顿了一下:"选题通过。但下不为例——杂志不是艺术画廊。"
      会议结束后,一个穿深蓝西装的男人拦住了她:"方志明,副主编。"他伸出手,袖扣闪着冷光,"方主编是我姑姑。"
      祝澄礼貌性地握了握,立刻被他拇指在掌心暧昧地刮了一下。方志明凑近她耳边:"听说你男朋友是陈逾白?他最近拍的矿工系列很有...社会意义。"
      最后四个字带着明显的讥诮。祝澄后退半步:"比某些人只会拍糖水片有意义得多。"
      方志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午休时,苏棠在洗手间拦住她:"小心点,太子爷去年逼走个实习生,就因为人家拒绝去他公寓'讨论选题'。"
      "谢谢提醒。"祝澄拧开水龙头,"不过我带了防狼喷雾。"
      手机震动起来。陈逾白发来矿工老张的照片,老人满脸煤灰却笑得灿烂。
      祝澄微笑着回复:「告诉他,等你的《工人肖像》开展,我请所有人吃火锅」
      她没注意到,方志明正透过百叶窗盯着她亮起的手机屏幕,眼神阴鸷如秃鹫。

      周五傍晚,祝澄站在《城市视觉》杂志社大楼前,反复检查手机上的聚餐地址。方瑾主编的邮件写得清楚明白:"全员出席,重要客户,六点半,竹取亭日料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陈逾白发去消息:"今晚部门聚餐,可能要晚点回去。"
      陈逾白正在邻市拍摄矿工专题,回复得很快:"我这边收工也晚,别喝酒,到家告诉我。"
      祝澄把手机塞进包里,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入职三周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参加部门聚餐,方瑾主编特意强调"全员出席",她不敢怠慢。
      竹取亭是城中著名的高档日料店,隐蔽的包厢里已经坐了几个人。祝澄推开门时,烟雾和笑声一起涌了出来。她扫视一圈,发现除了编辑部同事,并没有所谓的"重要客户"。
      "小祝来了!"方志明从主位上站起来,西装革履,袖扣闪着冷光,"来来来,就等你了。"
      祝澄的视线在包厢里转了一圈,发现唯一剩下的空位就在方志明旁边。她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走过去。
      "今天不是有重要客户吗?"她小声问旁边的苏棠。
      苏棠递给她一个复杂的眼神:"临时取消了。"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小心点,太子爷今天心情不太好。"
      服务员开始上菜,清酒一杯接一杯地倒满。方志明举起酒杯:"首先欢迎我们的新同事,祝澄!听说你男朋友是那个拍矿工的陈逾白?"
      祝澄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敲了两下:"是的,我们在大学认识。"
      "哎呀,年轻真好。"方志明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椅背,"来,为新人干一杯!"
      祝澄抿了一小口,火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她不是不能喝酒,但陈逾白提醒过她职场应酬要谨慎。方志明却已经把自己的空杯倒扣过来:"我都干了,小祝不给面子?"
      包厢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祝澄看到方瑾主编皱了皱眉,但什么也没说。她深吸一口气,仰头喝完了杯中酒。
      "好!"方志明拍手大笑,立刻又给她满上,"这才对嘛!我们《城市视觉》的记者,怎么能不会喝酒?"

      第三杯清酒下肚时,祝澄感到一阵眩晕。她借口去洗手间,跌跌撞撞地冲出包厢。冷水拍在脸上,她盯着镜子中自己泛红的脸颊,心跳加速。
      手机震动起来,是陈逾白:"拍摄提前结束,你那边怎么样?"
      祝澄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不太对劲...根本没有客户...方志明一直灌我酒..."
      她发完定位,又打开录音功能,把手机塞回口袋。作为摄影记者,她本能地知道证据的重要性。
      回到包厢,方志明立刻迎上来:"小祝怎么去那么久?该不会躲酒吧?"他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热度透过衬衫传来。
      "我酒量不好。"祝澄勉强笑笑,试图避开他的触碰。
      "多练练就好了。"方志明又给她倒了杯酒,这次他的拇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听说你最近在做《城市背面》系列?我姑姑很看重这个项目,我们可以...私下多交流。"
      祝澄的胃部一阵翻腾。她突然明白了苏棠的警告——方志明根本不是看重她的专业能力。她借口去拿餐巾纸,躲开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小祝啊,"方志明凑近她耳边,酒气喷在她脸上,"你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混,光有才华是不够的..."
      祝澄的指尖掐进掌心。她数着时间,希望陈逾白能快点到。同时,她注意到方志明不断给财务部的小王使眼色,而小王则悄悄拿出了一份文件。

      第五杯酒时,祝澄的视线开始模糊。她借口去洗手间,却在走廊上踉跄了一下。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抱歉,我来接我未婚妻。"
      陈逾白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祝澄头上,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穿着拍摄时的黑色冲锋衣,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下巴上有一层淡淡的胡茬,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逾白..."祝澄靠在他身上,闻到他熟悉的松木香气,眼眶突然发热。
      陈逾白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擦去她额头的冷汗。他的动作很温柔,但看向包厢的眼神却冷得像冰。
      方志明闻声走出来:"哟,这不是大摄影师陈逾白吗?我们正聊到你呢。"
      "是吗?"陈逾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聊我放弃商业项目去拍矿工有多傻?"
      方志明的笑容僵在脸上。陈逾白不再理他,转向包厢里的其他人:"抱歉打断各位的聚会,祝澄身体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家。"
      方瑾主编终于开口:"应该的,照顾好她。"
      陈逾白弯腰帮祝澄穿上外套,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玻璃底片。当他直起身时,祝澄看到他后颈的十字疤痕红得刺眼——她知道,这是他情绪激动的标志。
      "走吧,回家。"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公寓的灯光温暖柔和。陈逾白把祝澄安置在沙发上,递来一杯蜂蜜水。
      "喝点,能舒服些。"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眉头仍然紧锁。
      祝澄小口啜饮着甜水,感觉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晰:"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接到你消息时我已经在返程路上了。"陈逾白坐在她身边,轻轻按摩她的太阳穴,"开了三个小时车。"
      祝澄内疚地抓住他的手:"对不起,耽误你拍摄了..."
      "别说傻话。"陈逾白捏了捏她的指尖,"矿工老张还让我带话,说等你下次去,他教你挖煤。"
      祝澄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皱起眉:"方志明今天明显是设局。我注意到他让财务小王准备了一份文件..."
      陈逾白的表情严肃起来:"录音了吗?"
      祝澄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全程都有。但我需要更多证据——方志明在财务上肯定有问题。"
      "需要我做什么?"陈逾白问,眼神坚定。
      祝澄摇摇头,酒精带来的红晕已经褪去,眼神变得清明:"这次我想自己处理。作为记者,揭露真相是我的工作。"
      陈逾白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他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就是这种眼神——像准备好战斗的小豹子。"

      第二天清晨,祝澄早早来到办公室。周末的杂志社空无一人,正是调查的好时机。她打开电脑,调出过去半年的专题排版记录。正如她猜测的,方志明负责的几个项目印刷费用高得离谱,而最终成品却质量平平。
      "果然在吃回扣..."祝澄小声嘀咕,迅速截图保存。
      正当她专注工作时,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苏棠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就知道你会来。"苏棠走进来,把文件放在祝澄桌上,"方志明去年逼走的那个实习生,留下了这些。"
      祝澄翻开文件,心跳加速——里面是方志明与印刷厂的私下往来邮件,以及几份阴阳合同。
      "为什么帮我?"祝澄抬头问。
      苏棠的表情复杂:"我不是帮你,是帮所有被他骚扰过的女同事。"她顿了顿,"也包括我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祝澄拿出手机:"我昨天录了音,加上这些证据..."
      "还差最后一环。"苏棠指向一份合同,"方志明下周要签一个新的印刷合同,金额特别大。如果能当场抓住他收受回扣..."
      祝澄的眼睛亮了起来:"需要有人配合。"
      "财务部的小王。"苏棠露出狡黠的笑容,"他欠我个人情。"
      祝澄深吸一口气,感到一种职业的兴奋。这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真正的新闻报道——揭露权力滥用,为受害者发声。她拿出手机,给陈逾白发去消息:"找到突破口了。晚上回家细说,记得买草莓蛋糕庆祝。"
      陈逾白回复得很快:"遵命,祝大记者。"
      祝澄微笑着收起手机。她有最好的战友,最爱的伴侣,而现在,她要完成一篇职业生涯中最重要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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