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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矿脉 ...

  •   周一早晨的《城市视觉》编辑部弥漫着咖啡香和键盘敲击声。祝澄坐在工位上,看似在整理上周的采访素材,实则将U盘里的录音文件与周末收集的资料一一对应。
      "小祝,"苏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放下一杯冰美式,"方瑾让你去她办公室。"
      祝澄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一下:"现在?"
      "带着你的《城市背面》企划书。"苏棠的指甲在杯子上敲出暗号般的节奏——三长两短,这是她们周末约定的危险信号。
      方瑾的办公室玻璃墙映出祝澄紧绷的侧脸。她深吸一口气,敲门前最后检查了衬衫口袋里的小型录音笔——陈逾白送的生日礼物,能连续录制48小时。
      "进来。"
      方瑾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办公桌前还坐着方志明,他今天换了深蓝色西装,正用钢笔在文件上勾画,头也不抬。
      "听说你周末来加班了?"方瑾推过来一份打印件,是祝澄的电脑访问记录。
      祝澄的脊背渗出细汗,但声音很稳:"是的,我想提前完成《城市背面》的版面设计。"
      "在财务系统里找版面设计?"方志明突然抬头,眼中闪着捕食者的光,"还是说...你在找这个?"他甩出一沓照片,赫然是祝澄翻阅档案柜的画面。
      空气瞬间凝固。祝澄的指尖触到口袋里的录音笔,金属的凉意让她镇定下来。
      "我确实查阅了过往印刷样本,"她直视方志明的眼睛,"作为新记者,我想学习《城市视觉》的排版传统。至于财务系统..."她调出手机里的邮件截图,"上周五17:03,我收到行政部群发通知,要求全员核对上半年差旅费。"
      方瑾的眉头微微舒展。方志明却突然倾身向前:"那你认识这个吗?"他推出一份合同复印件,右下角有陈逾白的签名。
      祝澄瞳孔骤缩——这是陈逾白两年前与某画廊的合作协议,早已终止:"陈逾白的旧合同,怎么会在这里?"
      "巧合的是,"方志明转动钢笔,"这家画廊恰好是我们杂志的长期合作方。而根据内部调查,陈逾白近期拍摄的《矿工肖像》涉嫌挪用杂志社资源..."
      "这不可能!"祝澄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逾白的专题完全独立创作,设备资金都是我们自己..."

      "冷静。"方瑾打断她,"方主编只是提出合理质疑。"
      祝澄的呼吸急促起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方志明早就准备好了反击手段,而且精准地选择了陈逾白作为突破口。
      "我需要澄清几点。"她强迫自己坐下,声音像绷紧的弦,"第一,这份合同签署于2021年,与现状无关;第二,《矿工肖像》每个环节都有独立收支记录;第三..."她直视方志明,"如果您怀疑职业操守,应该直接联系陈逾白,而不是通过我施压。"
      办公室陷入死寂。方志明突然笑起来:"开个玩笑而已,何必紧张?"他收起文件,"对了,今晚印刷厂代表要来,方主编希望你也参加。"
      祝澄走出办公室时,衬衫后背已经湿透。苏棠在茶水间拦住她:"怎么样?"
      "比想象的棘手。"祝澄压低声音,"他手里有逾白的旧合同,想借此要挟我。"
      苏棠的指甲陷入纸杯:"果然是他的风格...听着,今晚的饭局是个机会。印刷厂老板姓吴,最近和方志明因为回扣比例闹得很僵。"
      祝澄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逾白发来的消息:"老张寄了煤矿标本给你当素材,我放工作室了。今天顺利吗?"
      她快速回复:"遇到点麻烦,晚上要见印刷厂的人。你那边《矿工肖像》的收支记录都齐全吗?"
      三秒后,陈逾白直接打来电话:"有人找茬?"
      "方志明拿你旧合同做文章。"祝澄走进消防通道,声音压得极低,"说你挪用杂志社资源拍《矿工肖像》。”
      电话那头传来相机包拉链被猛地拉上的声音。祝澄能想象陈逾白此刻的表情——后颈疤痕一定红得刺眼。
      "我马上把全部银行流水和器材购买凭证发你。"他的声音像淬了冰,"需要我过来吗?"
      "暂时不用。"祝澄透过玻璃窗看向办公区,方志明正和财务小王交头接耳,"今晚饭局可能是突破口...对了,那份旧合同怎么回事?"
      "早终止了,画廊老板是我大学同学。"陈逾白顿了顿,"祝澄,别硬撑。"
      "不会。"她的指尖无意识描摹着录音笔轮廓,"我可是有'战斗小豹子'称号的人。"

      "竹取亭"的同一个包厢,气氛却比上周更加诡谲。吴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睛像两颗黑豆,不断在方志明和祝澄之间转动。
      "这位是我们新来的摄影记者,"方志明给吴老板斟酒,"特别仰慕您的印刷工艺。"
      祝澄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吴总。"
      "诶,这怎么行!"吴老板的酒杯碰过来,"第一次见面,必须喝一杯!"
      方志明适时推来清酒:"小祝,吴总可是我们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祝澄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突然注意到吴老板右手小指留着长指甲——这是她爷爷那辈生意人的习惯,用来试纸张厚度。一个细节闪过脑海:苏棠说过,这家印刷厂是三十年老字号,吴老板最讨厌"不懂规矩的年轻人"。
      "其实我祖父也是做印刷的,"祝澄突然用方言说道,"他常说现在年轻人都不懂'纸听三声'的道理。"
      吴老板的眼睛陡然睁大:"你...你是祝家囡囡?"
      "祝记印刷,解放前在霞飞路。"祝澄故意说错祖父店铺的原址。
      "不对不对!"吴老板激动地拍桌,"是在愚园路!我和你阿爷还一起..."他突然噤声,警惕地看了眼方志明。
      饭局气氛微妙地转变了。方志明几次试图引导话题回合同,吴老板却开始拉着祝澄回忆老上海印刷业的掌故。当方志明第三次暗示"特殊折扣"时,吴老板突然摔了酒杯。
      "方总监!"他脸色铁青,"当着祝家后人的面,你让我做这种没脸面的事?"
      祝澄趁机起身:"我去催一下刺身。"
      走廊监控死角处,她迅速给苏棠发消息:"吴老板和我祖父有旧交,现在情绪激动,可能是个突破口。"
      苏棠秒回:"财务部电脑刚收到印刷厂会计发的邮件,里面有阴阳合同原件。小王正在拷贝。"

      祝澄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正要返回包厢,突然被一股力道拽进消防通道——方志明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挺会攀关系啊?"他的手指掐进她肩膀,"你以为找到靠山了?"
      衬衫口袋里的录音笔闪着微弱的红光。祝澄强迫自己镇定:"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少装傻!"方志明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明天之前,我要看到你交辞职报告。否则..."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一张陈逾白在暗房的工作照,"你说如果方瑾知道你们用杂志社暗房处理私人项目,会怎么想?"
      祝澄的血液瞬间冻结——那是陈逾白上周帮她冲洗《城市背面》的底片,确实用了公司设备。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下班时间,而且我登记了设备使用表。"
      "谁会查登记表呢?"方志明冷笑,"我说你用公款私用,你就是用了。"
      消防通道的门突然被撞开。吴老板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方总监!你刚才说的回扣..."
      方志明脸色大变。祝澄趁机挣脱,看到走廊尽头苏棠举着手机,镜头正对这边。

      次日清晨,《城市视觉》全员收到一封群发邮件。附件里是方志明与吴老板的录音对话,以及三年来虚报印刷费用的详细清单。邮件署名是财务部全体成员。
      祝澄坐在工位上,看着方志明被保安请出大楼。他的目光如刀般扫过编辑部,最后钉在她身上,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干得漂亮。"苏棠递来一杯奶茶,"没想到你会用方言破局。"

      祝澄转动着手中的U盘——里面存着完整证据链:"吴老板后来怎么样了?"
      "主动退回全部非法所得,换取不起诉。"苏棠压低声音,"不过最精彩的是这个..."她亮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方志明与某位政府官员的合影,"知道这是谁吗?正在接受廉政调查的赵局长。照片是陈逾白拍的,两年前。"
      祝澄恍然大悟——这才是方志明忌惮的真正原因。他怕的不是她找到财务问题,而是陈逾白手中可能存在的政治丑闻证据。

      手机震动起来,陈逾白发来一张照片:暗房里,刚洗出来的《城市背面》样片正在晾干。配文:"方瑾刚来电,邀请这个系列做下期封面专题。"
      祝澄微笑着回复:"告诉她,我要带自己的团队——包括一位特别擅长拍'权力背面'的摄影师。"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办公桌上,照亮了陈逾白昨晚送来的煤矿标本。黑黢黢的矿石里,隐约可见金色的金属脉络,就像这场暗流涌动的斗争里,那些终于浮出水面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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