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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虚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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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舟赛结束后的第四天,市文化宫正在举办"端午民俗影像展"。祝澄站在展厅入口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老爸给的嘉宾证。空调冷气混着相纸的油墨味扑面而来,让她想起那天河堤上融化的冰棍。
"你爸说他的照片在B区。"林小满凑过来咬耳朵,"不过……诶呦我去,不是吧。这是正缘哪!澄澄,你看那谁?"
祝澄的实现随着小满的指向飘向展厅西北角。人群中央,陈逾白正单手插兜站在自己的作品前,黑色无袖T恤露出晒成小麦色的手臂。他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用虎牙轻咬下唇,这个习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祝澄装作不经意地靠近他的展区。墙上挂着十几张龙舟赛特写,水花定格在空中的瞬间像散落的钻石。
"构图很专业。"她轻声评价。
身后传来相机包的摩擦声。陈逾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斜后方,距离刚好够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防晒霜味道。
"谢谢。"他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颗粒感,"你是...祝教练的女儿?"
祝澄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竟然记得。
"嗯。"她假装研究照片,余光却瞥见他脖子上挂着的金属哨——那是老爸当年给优秀队员的奖励,现在被他随意地挂在贴着创可贴的锁骨上。
"这张..."陈逾白突然指向边角的一张照片。画面主体是龙舟队员奋力划桨的瞬间,但在虚化的背景里,隐约可见一个蹲在码头系鞋带的模糊身影。
祝澄的指尖微微发凉,又满怀激动的小窃喜。那是她。
"背景太杂了。"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不过模糊处理得不错。"
陈逾白轻笑一声:"那天光线太好,舍不得删。"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祝澄注意到他握相机带的手指紧了紧。
"陈逾白!"远处有人喊他,"颁奖要开始了!"
"马上。"他应了一声,转头对祝澄说,"你爸的作品在B区23号。"
祝澄呆呆地伫立。
颁奖典礼开始前,祝澄躲在洗手间给林小满发消息:「怎么自然地问人要微信?」
对方秒回:「直接说'扫我'!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
祝澄锁上屏幕,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耳尖。她掏出相机,调出那天偷拍的照片——陈逾白弯腰时后颈露出的十字疤痕,在灯光下像一把生锈的小钥匙。
也许,该找个机会把这张照片还给他,祝澄想。
颁奖典礼的空调吹得祝澄手臂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她第三次偷瞄西北角——陈逾白正被校报记者围着采访,黑色无袖T恤下的肌肉线条随着手势起伏。
"接下来会拍什么主题?"记者把话筒递过去。
"可能试试龙舟系列续作。"他转笔时创可贴翘起的边缘在灯光下泛白,"有个构图一直没拍满意。"
祝澄下意识摸了摸后颈。三天前那张照片里,她系鞋带的身影成了龙舟图的背景虚化。
"电路故障,请观众暂留原处。"
停电瞬间,人群像受惊的鱼群般涌动。祝澄被人流挤到消防栓旁,手肘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小心。"
陈逾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运动饮料的柠檬味。他单手撑住墙面给她留出空间,另一只手还握着相机。
"谢谢。"祝澄的视线落在他锁骨贴的创可贴上,"你总是受伤?"
"习惯性动作。"他摸了摸后颈的十字疤,“小时候踢球留下的。”
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祝澄听见他手腕上的金属表带轻响,像某种节拍器。
应急灯亮起时,他们被困在了一条堆满展板的走廊。陈逾白从相机包掏出备用电池:"你爸最近还带队训练?"
"嗯。"祝澄注意到他换电池的动作很熟练,"你认识我爸爸?"
"小时候参加过他的足球班。"他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你那时总坐在场边吃泡泡糖。"
祝澄怔住。记忆里模糊的足球场边,确实有个总摔得满身是伤的卷毛男孩。
"不记得了?"陈逾白笑了,"有次我翻墙给你捡卡在树上的发卡,还被祝教练罚跑圈。"
电力恢复时,工作人员来疏散人群。陈逾白被队友叫走前,突然回头:"再见。"
走廊灯光太亮,祝澄看不清他表情。但那个转身时下意识摸后颈疤痕的小动作,和记忆里摔伤膝盖也不哭的小男孩重叠在了一起。
影像展的颁奖台设在展厅中央,灯光聚焦,人群熙攘。祝澄站在角落,相机挂在脖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机身侧边的磨损痕迹。她本不该紧张——她只是陪老爸来的,又不是参赛者——可当主持人念到。“青年纪实摄影单元优秀奖”时,她的呼吸还是微微滞了一下。
“获奖者,陈逾白。”
掌声响起,陈逾白从人群中走出,黑色无袖T恤衬得肩线利落,小麦色的手臂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接过奖状时,虎牙无意识地轻咬下唇,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祝澄举起相机,悄悄调整焦距,取景框里的他微微侧头,视线却像是越过人群,直直撞进她的镜头。
——咔嚓。
快门声很轻,却仿佛在她耳边炸开。陈逾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朝她的方向扫来,祝澄慌忙低头假装检查相机,耳尖发烫。
颁奖结束后,展厅里的人渐渐散去。祝澄在以老爸为主角的作品前驻足,假装专注地研究构图,实则余光一直瞥向不远处的陈逾白。他正被几个评委围着说话,偶尔点头,偶尔微笑,脖颈上的金属哨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祝澄。”老爸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她差点把相机摔了,“你过来一下。”
老爸身边站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打量她:“这就是你女儿?听说摄影天赋不错啊。”
“马马虎虎。”老爸嘴上谦虚,眼里却藏不住得意,“澄澄,这是市摄影协会的马老师,他刚看了你之前拍的龙舟赛系列,挺感兴趣的。”
祝澄一怔,下意识看向陈逾白的方向——他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谈话,正靠在墙边低头摆弄相机,卷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
马老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了:“哟,认识?”
“不算认识。”祝澄迅速收回目光。
“那正好。”马老师拍拍手,“下个月协会有个‘城市记忆’主题的联合采风,你俩都是年轻人,可以组个队。”
回家的路上,祝澄的手机震个不停。
林小满:「???组队采风??这什么天降姻缘剧本!」
林小满:「你回话啊!别装死!」
「我会把他拿下的。」祝澄把手机塞回口袋,抬头看向车窗外的夜色。公交车的玻璃映出她的倒影,她摸出相机,翻到那张偷拍的照片——陈逾白弯腰时后颈露出的十字疤痕,在灯光下像一把生锈的小钥匙。唇角微微上扬,怎么也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