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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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厚重的自动门在宋清越身后嘶哑合拢。消毒水的凛冽气味顽固地攀附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连续两台抢救手术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骨头缝里都透着疲乏的酸软。幸好明日轮休。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车库门升起，她坐进自己那辆线条流畅的跑车，引擎低沉地苏醒，一种熟悉的掌控感沿着方向盘蔓延至指尖。驾驶对她而言，如同旁人散步。车轮滚动，碾过空旷的城市腹地，驶上那条单向五车道的环线。平日里车流稀疏，此刻夜深人静，更是一片死寂，只有路灯惨白的光柱被飞速抛在身后，切割着无边的黑暗。
然后，它就撞进了视线。绿化带里，一辆棱角分明的奔驰S级，车头深深杵在泥土和灌木中，姿态别扭地歪斜着。怪异的是，没有双闪灯那刺眼的跳动，车旁也空无一人。这寂静透着股不祥。宋清越下意识减速，靠边停下。推开车门，凌晨特有的冰冷空气裹挟着某种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扑面而来。她小心地靠近那辆扎进绿化的奔驰。驾驶位的车窗半开着。
浓烈的血腥气混着一股脏器特有的腥膻，瞬间冲出来，狠狠撞在她的脸上，宋清越胃里猛地一阵翻搅。
车里是三个男人。驾驶座上的壮汉歪着头，颈部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依旧固执地淌着血。后座那个穿着考究深色西装的男人还有微弱的起伏，但胸前洇开的大片暗红，以及西装布料上那些边缘锐利的破口，绝非撞击能造成。枪伤！这个词带着冰碴子，扎进宋清越的脑海。他半睁着眼，浑浊的瞳孔艰难地聚焦，一只染血的手正缓慢、极其费力地试图抬起，伸向掉落在座椅缝隙里的某件黑色金属物。
远处，引擎的咆哮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的死寂。那声音绝非善类，带着一股亡命追逐的疯狂，由远及近，速度骇人。
宋清越猛地扭头。
三辆奔驰，如同三道扭曲的黑色闪电，从道路尽头狂飙而来，车灯破碎，引擎盖凹陷扭曲，车身布满撞击留下的狰狞刮痕和凹坑。它们像一群刚撕咬完猎物、嗅到新鲜血腥味的鬣狗。
“不能见死不救”，这个念头单纯得愚蠢，却在肾上腺素狂飙的瞬间压倒了一切。随即涌上的是更冰冷的恐惧：目击者，必须清除。他们不会放过她。
后座那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濒死的警惕，那只带血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想抓住那支枪。宋清越根本没时间犹豫。驾驶座的门沉重得像是焊死，她用尽力气才拉开一道缝隙。驾驶座上的尸体瘫软沉重，她双手抓住他浸透血污的西装肩部，死命往副驾方向推搡、拖拽。黏腻温热的血浆沾满了她的手臂和衣襟。驾驶员卡在中央扶手位置，再也挪不动半分。引擎的咆哮声已近在耳畔，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宋清越顾不上恶心和恐惧，从驾驶员与方向盘的缝隙里硬挤了进去，坐在那尚有余温、湿滑黏腻的驾驶座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方向盘上覆盖着一层半凝固的暗红，黏腻得握不住。
宋清越启动车辆
V12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瞬间苏醒。沉重的车身猛地向后一挫，轮胎摩擦着泥土和草茎，发出刺耳的尖叫。宋清越狠狠地踩下油门，同时嘶声朝着后座喊：“后面三辆车！是追你们的？往哪走？！快说！往哪走！”
防弹车身猛地一震！沉闷、钝重的撞击声，如同巨锤狠狠砸在棺材板上。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子弹打在厚重的防弹玻璃和钢板上，留下蛛网般的白痕和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凹坑。巨大的冲击力让车身晃动。宋清越的手瞬间麻痹，像有无数冰针从指尖刺入，舌根泛起一股浓烈的金属腥气，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
后座传来艰难而急促的喘息，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挤出来的：“…左…下个路口…左！…进…小路…有…人接应…”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更多的血沫涌出嘴角。
方向盘在宋清越汗湿、沾满血污的手中猛地向左打死！沉重的车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轮胎尖叫着，划出一个惊险的弧度，险之又险地冲下主路，扎进一条狭窄得仅容一车通过、坑洼不平的昏暗辅路。后视镜里，那三辆黑色的死神也紧跟着甩尾追入，车灯像野兽猩红的独眼。
子弹追咬着轮胎和车尾，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副驾驶座上，尸体僵硬的手边，那支黑色的手枪滑落出来。宋清越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抄起它。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着死亡的气息。童年玩具枪的记忆碎片般闪过。她降下自己侧的车窗一条窄缝，凛冽的风和刺耳的枪声瞬间灌入。她反手向后，凭着感觉，朝着那紧咬不放的车灯光柱扣动了扳机！
“砰！砰！” 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手腕上，震得臂骨发麻。枪□□出的火光短暂地映亮了车内弥漫的血腥雾气。后座传来一声模糊的、几乎听不见的指示：“…前…前面…右…转…上…土路…” 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沉寂下去。
宋清越依言猛打方向，车子剧烈颠簸着冲上一条崎岖的土路，扬起的尘土瞬间遮蔽了后视镜。引擎嘶吼着，车身在剧烈的颠簸中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就在她几乎被绝望攫住的瞬间，前方，刺目的车灯毫无预兆地迎面亮起！
不是一辆，而是一整排！
高大的黑色奔驰G级，如同从地狱里冲出的钢铁巨兽，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瞬间填满了整条道路。灯光雪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完了！这念头刚闪过，后座却再无声息。宋清越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冰冷麻木。只能往前冲！就在她准备闭眼踩死油门撞过去的刹那，
那群钢铁巨兽没有丝毫减速，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与她擦身而过！引擎的轰鸣、尖锐的刹车声、还有那种金属与金属高速摩擦撕裂空气的可怕尖啸，瞬间塞满了整个空间。紧接着，是密集得如同爆豆般的枪声！短促、激烈、毫无间歇，在狭窄的土路上疯狂回荡、碰撞、炸裂！
宋清越死死踩住油门，破烂的S级在土路上疯狂跳跃，后视镜里一片混乱的光影和升腾的烟尘。枪声如同暴雨敲打铁皮屋顶，短暂而致命地爆发，又迅速被引擎的咆哮和车辆撞击的闷响淹没。几道急促的火线在烟尘中一闪而逝。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减速，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盯着中控屏上那个被血污半覆盖的GPS屏幕。一个黄色的光标，在幽蓝的背景下，微弱却固执地跳动着。那是后座那人昏迷前最后指向的地方。
不知开了多久，剧烈的颠簸终于停止。车子驶上了一条平整得不可思议的私家柏油路。道路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如同巨大绿色墙壁般的树篱，在车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路的尽头，两扇巨大的、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铸铁雕花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口。
门后，是山。或者说，是半座被精心雕琢过的山。一栋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建筑群，依着山势层层叠叠铺展上去，无数窗户透出辉煌却冰冷的光，像一块镶嵌在深蓝天鹅绒上的巨大钻石，冰冷、璀璨，带着俯瞰众生的傲慢。车子驶入，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车刚停稳，无声无息地，黑压压的人群已经从暗影中围拢上来。车门被从外面猛地拉开。
刺目的灯光下，是数十张毫无表情、肌肉虬结的脸。更刺目的是他们手中，那十几支黑洞洞、微微下压的枪口。冰冷的金属光泽，毫无偏差地聚焦在宋清越身上。空气瞬间凝固，血腥味似乎都被这无形的杀气冻结了。
她僵在驾驶座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冰冷麻木的指尖，粘腻的血痂紧贴着皮肤。
“慢着。”
一个声音传来，不高，却像冰冷的刀锋切开了凝固的空气。人群分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脸上挂着一种程式化的微笑，恰到好处，却一丝温度也无。目光锐利地扫过宋清越身上那件早已被血浆浸透、半干发硬的白衬衫，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他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姿态从容得像在欣赏一件物品。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素白的卡纸，边缘锐利，上面只有简洁的凸印字体和一个电话号码。
“陈恪，”他开口，声音平稳，字正腔圆，像经过最精密的调校，“林先生的私人助理。幸会，宋医生。”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姓氏。
宋清越的心脏猛地一沉，寒意瞬间爬满脊背。他连这都查到了？在她亡命狂奔的这段时间里？
陈恪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身后，另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宋医生辛苦了。您看，您这一身实在不便。客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热水、干净的衣物，还有安神的茶。”他语气温和，滴水不漏，“不过，”他话锋一转，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在宋清越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公式化的笑容似乎加深了半分，透出不容置疑的意味，“考虑到目前的…严峻形势，那些让林先生受伤的人，恐怕已经注意到了您的存在。您现在离开这里，风险，实在难以估量。”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依旧纹丝不动、枪口低垂的彪形大汉，声音放得更缓，却带着钢芯般的硬度：“留在这里，既是为了您的安全，必要的保护。也是我们，对林先生救命恩人，应有的礼数。”
礼数？保护？
宋清越站在冰冷辉煌的灯光下，陈恪站在一步之外，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嘴角那抹弧度纹丝不动。庄园深处，灯火通明，如同深不见底的堡垒，巨大的阴影无声地投下，将她完全笼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