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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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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离开前罕见地有了点活人气。
他拎着简单的行李站在门厅，眼下淡淡的青黑被金丝眼镜遮去大半，但紧绷的肩线松了下来。
“林先生准了我两周假。”他对宋清越说，嘴角难得牵起一丝真实的弧度，“九个月以来头一遭。”
她站在廊柱旁，阳光透过穹顶玻璃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陈恪卸下重担般的松弛感，忍不住问：“那接下来谁接手？您同事？”
“三公子今晚的飞机。”陈恪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三公子？”她挑眉，“是林先生的儿子？林先生有几位公子？”
“四位。”陈恪回答得很快，但那个“四”字出口时，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迟滞，像针尖在光滑的丝绸上轻轻勾了一下。
她捕捉到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见到了这位“三公子”。
人未至，声先闻。一串响亮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庄园清晨的宁静。
“哎呀呀，老头子这地方还是这么——无聊！”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晃进了主厅。
他戴着一顶醒目的、印着巨大椰树图案的白色沙滩帽，身上套着一件极其花哨、仿佛刚从热带度假村买来的夏威夷风休闲西装，里面居然只搭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跨栏背心。下身是条卡其色五分短裤，脚上蹬着一双锃亮得能当镜子的尖头皮鞋。
他像个移动的调色盘，又像刚从某个荒诞剧舞台下来的演员，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精心设计的、用力过猛的“纨绔”气息。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梯旁的她，夸张地“哦~”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笑容灿烂得晃眼。
“这位一定就是救了老头子的天使医生了？”他伸出手，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表演式的热情，“林启明，家里行三！幸会幸会！”
她的手被他握住，摇晃得很有力。他掌心干燥，指腹却有着一层薄茧。
就在这看似浮夸的接触瞬间，她的直觉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
她看清了他藏在沙滩帽阴影下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带着笑意，像盛满了阳光的海水。但海水的深处，是冰冷、坚硬、深不见底的岩石。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反而像一层精心打磨的琉璃，隔绝了内里所有的真实情绪。他打量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评估猎物般的精准和玩味，虽然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只会挥霍祖荫的纨绔子弟。
这是一个披着华丽小丑外衣的、真正的猎食者。
“宋清越。”她报上姓名，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语气平淡。
“宋医生！”林启明像是没察觉她的疏离，依旧笑容满面，“老头子真是好福气，大难不死，还有美人相伴……”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却又恰到好处地停在某种界限之外。
这时，管家恭敬地走上前：“三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
“知道了知道了。”林启明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随即又对她绽开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宋医生，回头聊！我可得好好感谢你！”
他转身，花哨的西服下摆甩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尖头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略显刺耳的“咔哒”声，一路张扬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浓烈却不显廉价的古龙水味。
她想起陈恪提到“四位公子”时那微妙的停顿，又想起林启明那双深海般的眼睛。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她观察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林启明虽然依旧穿着他那身“战袍”，但在林先生面前，那种浮夸的表演感收敛了许多。他汇报工作时语速快而清晰，眼神专注，提出的建议简洁有力，甚至带着一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狠辣决断。林先生偶尔点头，偶尔皱眉，父子间的交流简短而高效，透着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和信任。
庄园里的其他人——保镖、管家、佣人——对待这位三公子的态度，恭敬中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熟稔和归属感。他随口一句吩咐，立刻有人无声而迅速地执行到位。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气氛会瞬间轻松下来，但无人敢真正造次。
这里没有猜忌，没有暗流涌动。只有一种近乎严苛的秩序和绝对的忠诚。
林氏内部，比她想象中更加团结，更加……铁桶一块。
那位三公子，也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像一把藏在花哨剑鞘里的利刃，平时嬉笑怒骂，一旦出鞘，锋芒毕露。
她看着林启明又一次花枝招展地从林先生书房出来，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向花园，阳光落在他张扬的沙滩帽上。
她收回目光。
这座庄园的水，比她预想的更深。而那位三公子，恐怕是水面下最危险的漩涡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