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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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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中转站台,在经历了“深渊蠕虫”的肆虐和汐那无意识的、毁天灭地般的意识冲击波之后,早已不复之前的半分模样。穹顶大面积坍塌,地面布满狰狞的裂痕与深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尘、刺鼻的焦糊味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深渊蠕虫”的腐臭气息。
厉凛紧紧抱着怀中那个如羽毛般轻盈、却又重若千钧的孩子,目光穿透重重阻隔,如同一柄淬火的利剑,直刺向不远处那个同样狼狈不堪、正挣扎着从一堆扭曲金属残骸中爬起的希维尔。
他那句“还要……继续吗?”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
希维尔的动作僵住了。她那张在战斗中被冲击波震裂的战术面罩下,冰蓝色的电子眼剧烈地闪烁着,数据流如瀑布般在镜片内侧刷新,试图分析眼前这完全超乎想象的局面。
她的两名队员,此刻也终于从刚才那场近乎神魔之战的余波中勉强恢复了神智。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个抱着“夜莺三号”、浑身浴血却依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夜鸦”,那柄重新恢复了部分光泽、却依旧散发着“生”与“死”两种矛盾气息的“湮灭之刃”,以及……那些在地面上留下的、被汐的意识冲击波和“湮灭之刃”新力量共同作用后,如同被蒸发般消失的“深渊蠕虫”的残骸……
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紧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理解和处理的战斗了。这甚至已经超出了“织茧者”对“S级叛逃者”和“A级高危意识聚合体”的最高应对预案。
“队长……”一名队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嘶哑变形,他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希维尔没有回应她的队员。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厉凛怀中的那个孩子——汐——的身上。
她看到了那个孩子苍白的小脸,看到了他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看到了他那双因为过度消耗而紧闭、却依旧在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她也“感知”到了,从那个孩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虽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甚至带着一丝……神圣气息的生命能量。
这种能量,与“深渊蠕虫”那种纯粹的负面与吞噬,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她更“看”到了,厉凛在抱着那个孩子时,眼神中那份不惜一切、甚至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守护之情。那种情感,是如此的炽烈,如此的纯粹,让她这个习惯了冰冷与杀戮的“织茧者”队长,都感到了一丝……陌生的刺痛。
“夜莺三号……”希维尔的声音干涩沙哑,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深深凹陷的金属残骸中站直了身体,动力装甲因为多处受损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究竟是什么……”
“他是谁,与你无关。”厉凛的声音冰冷依旧,但抱着汐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仿佛要将那个小小的身体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你只需要回答我,还要继续吗?”
希维尔沉默了。
她知道,如果她此刻下令继续攻击,厉凛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引爆“湮灭之刃”的核心。到时候,别说完成任务,她们这支小队,连同整个G-7天文台,甚至更广阔的区域,都将化为一片真正的虚无。
而那个“夜莺三号”……在目睹了他刚才那匪夷所思的、能够净化“深渊蠕虫”的意识冲击波之后,希维尔已经不敢再将他仅仅视为一个需要“清除”的实验体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法估量的……变数。
更何况,那些从地底钻出的“深渊蠕虫”……虽然大部分被汐和厉凛联手逼退,但谁能保证,在这座已经彻底失稳的地下迷宫深处,没有更多、更恐怖的同类?
继续执行命令,意味着全员覆灭,甚至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灾难。
而撤退……则意味着任务失败,以及……对“织茧者”铁律的公然违背。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但对于一个优秀的指挥官而言,有时候,最艰难的决定,也是最正确的决定。
“……收队。”
良久,希维尔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疲惫,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那两名特遣队员闻言,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便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希维尔,开始向他们来时的、那条同样布满了坍塌与裂痕的B-7通道方向撤退。
“希维尔。”就在他们即将消失在烟尘与黑暗之中时,厉凛突然开口。
希维尔的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
“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我不希望有第五个人知道。”厉凛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警告,“否则,我不介意亲自去‘上层区’,和那些制定‘净化协议’的老家伙们……好好‘聊聊’。”
希维尔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知道,“夜鸦”的威胁,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G-7天文台遭遇未知地质灾害,引发连锁性结构坍塌。‘深渊蠕虫’——疑似‘欧米伽级深层生态灾害体’——大规模出现。阿尔法特遣队在执行初步勘探任务时,遭遇不可抗力,损失惨重,被迫紧急撤离。”希维尔的声音,如同在背诵一份冰冷的任务报告,“目标‘夜莺三号’及叛逃者‘夜鸦’……初步判定……已在灾难中……‘湮灭’。”
说完,她不再停留,带着她那两名同样心有余悸的队员,迅速消失在了黑暗的通道深处。
直到感知到他们的气息彻底远离,厉凛那根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松懈。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个依旧昏睡不醒的孩子。汐的小脸苍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嘴唇也因为失血和能量消耗而呈现出一种令人心疼的青紫色。但他的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那道细若游丝的“歌声”,也如同得到了某种滋养般,重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活力,正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般,拂过厉凛脸颊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酥麻的、带着暖意的舒适感。
厉凛知道,这是汐在用他那奇特的、本源的生命能量,自发地治愈着他。
“傻孩子……”厉凛的眼眶有些发热,他伸出那只因为强行催动“湮灭之刃”而布满焦黑裂痕、几乎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想要轻轻抚摸一下汐的头发,却又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会弄疼他,最终只是虚虚地停留在他的发顶,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
他必须尽快带汐离开这里。G-7天文台的结构已经彻底失稳,那些“深渊蠕虫”虽然被暂时逼退,但谁也无法保证它们不会卷土重来。更重要的是,希维尔的报告虽然能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但“上层区”那些老家伙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一旦他们发现真相,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更疯狂、更不计代价的追捕。
“摇篮”实验室虽然暂时安全,但并非长久之计。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汐,环顾着这片已经化为废墟的地下中转站台。之前通往“摇篮”的那条隐秘通道,已经在刚才的坍塌中被彻底掩埋。他必须寻找新的出路。
“‘鸢’……”厉凛在心中尝试着呼唤。他与“鸢”之间的常规通讯,在“静默协议”启动后便已中断,但他知道,“鸢”一定还在用某种他不知道的方式,关注着这里。
果不其然,数秒钟后,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被常规设备捕捉到的量子纠缠信号,通过他植入在颅骨内的生物芯片,直接传入了他的意识。
“凛队!您……您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鸢”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刚才……刚才G-7内部的能量波动……简直……简直就像末日降临!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联系不上您了!”
“我没事。”厉凛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汐……‘夜莺三号’也没事。但我们需要立刻撤离。G-7快要彻底完蛋了。你那边……有没有备用方案?”
“有!凛队,我一直在尝试!”“鸢”的声音迅速恢复了专业与冷静,“根据天文台最原始的、甚至早于‘夜莺计划’的设计蓝图,在G-7主建筑正下方约三千米的地热层附近,存在一个被废弃的、用于排放地热蒸汽的……‘古老烟囱’!那条通道极其狭窄、不稳定,而且充满了高温高压的有毒气体,但理论上……它应该能通向地表,出口位于G-7外围山区至少五十公里之外的一处无人区!”
“位置!立刻把路径图和环境参数发给我!”厉凛毫不犹豫地说道。
“已经发送!凛队,这条路……九死一生!您……您真的要尝试吗?”
“我们别无选择。”厉凛的目光,再次投向怀中那个因为他的话语而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的小小身影,眼神中充满了不容动摇的坚定,“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放弃。”
他深吸一口气,辨认了一下“鸢”发送过来的、在战术目镜上以三维形态呈现出的复杂路径图,然后抱着汐,毅然决然地朝着其中一条通往更深地底的、散发着硫磺与高热气息的裂缝,走了下去。
那条路,通往未知,也通往……一线渺茫的希望。
G-7天文台地下的“古老烟囱”,与其说是一条通道,不如说是一条天然形成与人工开凿相结合的、扭曲险峻的地下裂谷。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令人窒息的灼热蒸汽。岩壁因为地热的长期炙烤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许多地方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闪烁着硫化物晶体光芒的凝结物。脚下,是松软的火山灰和锋利的黑曜石碎片,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厉凛抱着汐,在这片如同炼狱般的环境中艰难跋涉。
他身上的伤势,虽然在汐那奇特能量的初步治愈下不再流血,但依旧在持续地带来剧烈的痛楚。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刺穿着他的肺叶。他的体力,也因为之前的连番激战和能量过度消耗,早已濒临极限。
但他依旧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
怀中的汐,似乎也感受到了厉凛的艰难。他那双紧闭的眼眸下,眼珠在不安地转动着。那道一直萦绕在他身边的“歌声”,此刻也变得充满了焦急与……自责。他似乎在怪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强大一些,为什么不能为厉凛分担更多的痛苦。
突然,汐的小手,再次轻轻地握住了厉凛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腕。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温暖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般,从他的掌心缓缓注入厉凛的体内。
厉凛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那因为力竭而几乎要罢工的肌肉,重新焕发出了一丝活力;他那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混沌的意识,也为之一清。
“汐……”厉凛低头,看着那个依旧闭着眼睛,却努力将自己体内那点可怜的能量毫无保留地输送给他的孩子,心中再次被那种酸涩而滚烫的情感所淹没,“别……别这样……你会……”
他想说“你会死的”,但这两个字,却如同巨石般堵在他的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汐似乎“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他那苍白的小脸上,竟然……绽放出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却又纯净得如同初雪般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道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厉凛心中所有的阴霾与绝望。
他的“歌声”,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悲伤与焦虑,而是充满了……希望与……依恋。
厉凛不再说话,只是将汐抱得更紧了一些。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最深刻的……共鸣。
在这片绝望的、通往未知的地下炼狱中,他们就是彼此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赎。
不知过了多久,当厉凛几乎要以为自己会和汐一起,永远迷失在这片永无止境的黑暗与酷热之中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亮光!
那不是地热岩浆的暗红,也不是硫化物晶体的幽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淡蓝色!
厉凛的精神猛地一振!他知道,那是……天空的颜色!
出口……就在前面!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汐,朝着那片遥远而又近在咫尺的蓝色光芒,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