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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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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的空气冰冷而滞重,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交织的独特气味。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低沉的嗡鸣,将墙壁和地面映照得一片刺眼的白。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
陆昭棠背靠冰凉的金属排椅,身体挺得笔直,像一尊凝固在绝望边缘的雕像。额角胡乱贴着的纱布边缘,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左手掌心,那个磨砂黑的U盘,如同烧红的烙铁,隔着薄薄的皮肉,持续不断地灼烧着他的神经。
“证据链3”……
母亲的笔迹……
江砚白的虹膜……
这三个冰冷的词在脑海中疯狂盘旋、碰撞,如同永不停歇的风暴。
每一次心跳,都像沉重的鼓槌,敲打在混乱而痛苦的深渊上。他强迫自己不去看紧闭的急救室大门,不去想里面那个苍白冰冷的身影,不去想刚才在冰冷地板上,自己是如何用沾满血污的嘴唇,蛮横地撬开那灰紫色的唇瓣,将生命的气息渡入……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和消毒水的冰冷气息。那触感……那冰冷僵硬的触感……还有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道……如同最恶毒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感官,带来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他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画面。但眼皮合上的瞬间,却是江砚白涣散空洞、充满非人恐惧的眼神,以及那一声破碎的、如同泣血的“妈”!
仓库……血……妈……
这三个词,如同三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陆昭棠最深的梦魇!它们指向的,难道是他自己童年那个充斥着铁锈味、血腥味和无边黑暗的冰冷仓库?!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地方?!江砚白……他怎么会知道?!他为什么会对着自己喊“妈”?!是濒死的幻觉?还是……那深埋的、被刻意遗忘的过往碎片中,真的有江砚白的存在?!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睁开眼,赤红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如同困兽。不!不可能!这只是巧合!是江砚白:精神错乱下的胡言乱语!
他将所有的混乱、痛苦和无处宣泄的恨意,如同岩浆般,狠狠灌注到紧握的左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U盘外壳冰冷棱角嵌入皮肉的灼烫感!
钥匙!钥匙就在里面!只要打开它!只要看到母亲留下的“证据链3”!一切就都明白了!就能撕碎江家虚伪的面具!就能……就能证明自己这十几年来的痛苦和仇恨,并非虚妄!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陆昭棠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脱力和伤口的牵拉而微微踉跄了一下。他不再看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未知生死的急救室大门,如同逃离瘟疫般,转身朝着走廊深处,那个被林小川临时安排的、靠近护士站的VIP单人病房走去。
脚步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推开病房门。里面是医院特有的、苍白而压抑的安静。空间不大,只有一张病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烈刺鼻。
陆昭棠反手锁上房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他走到桌边,拉过那把冰冷的金属椅子坐下。将那个沾着他血污和汗水的磨砂黑U盘,小心翼翼地放在同样冰冷的桌面上。
U盘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幽暗、不祥的光泽。“证据链3”那行清秀的字迹,如同母亲的低语,无声地催促着他。
虹膜……
陆昭棠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移向病床的方向。
江砚白躺在那里。
他已经从急救室转了出来。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依旧深陷昏迷。氧气面罩覆盖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心。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几缕发梢还沾着抢救时的冷汗。他的双手放在白色的被单外,一只手上扎着留置针,连接着缓慢滴注的药液。另一只手,手指微微蜷曲着,指甲修剪得异常干净整洁,透着一股病态的完美主义气息。
他的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小片浓重的阴影,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深陷一个无法挣脱的恐怖梦魇。
就是这双眼睛……这双在清醒时如同西伯利亚冻土、锐利冰冷得能洞穿一切伪装的眼睛……是打开这潘多拉魔盒的唯一钥匙!
陆昭棠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额角的伤口随着心跳阵阵抽痛。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现在就过去!扒开他的眼皮!用他的虹膜去解锁!真相唾手可得!
但他刚抬起脚,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僵在了原地。
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息……
那张在冰冷地板上灰紫色、毫无生气的脸……
那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唇瓣触感……
还有那声破碎的“妈”……
一幕幕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切割着他的神经。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度厌恶、生理性排斥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后怕,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他刚刚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现在,却要像一个卑劣的窃贼,去强行撬开他昏迷中的眼睛?
“操!”陆昭棠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指骨传来钻心的疼痛,却压不下心底翻腾的烦躁和矛盾!他死死盯着病床上那个昏迷的男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刻骨的恨,有冰冷的算计,有被愚弄的愤怒,还有一种……被强行卷入、无法挣脱的、令人作呕的纠缠感!
时间在压抑的死寂中缓慢爬行。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一点灰蒙蒙的亮光,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满地湿漉漉的狼藉和城市沉重的喘息。
陆昭棠如同困兽,在狭小的病房里焦躁地踱步。视线一次次扫过桌上的U盘,又一次次掠过病床上那张苍白的面容。每一次目光的触碰,都像是在滚烫的烙铁上行走。
就在这时——
“嘀……嘀……”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代表心跳稳定的提示音。声音不大,却在此刻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病床上,江砚白紧蹙的眉头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覆盖在氧气面罩下的嘴唇,似乎也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叹息般的呓语。
他要醒了?!
陆昭棠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机会!如果江砚白能短暂清醒……哪怕只有几秒钟!
他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到病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江砚白依旧闭着眼,但眼睫颤抖的频率似乎加快了些。氧气面罩下,他灰紫色的唇瓣微微张开,艰难地吸入着纯氧。
“江砚白!”陆昭棠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呼唤着,“江砚白!醒醒!看着我!”
没有回应。只有监护仪平稳的“嘀嘀”声。
陆昭棠的心沉了下去。他盯着江砚白紧闭的眼睑,那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扇沉重的闸门,隔绝着通往真相的唯一路径。一股冰冷的烦躁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目标直指江砚白的眼睛!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脆弱眼睑的瞬间——
“滴——!”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拉长的警报音!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数字猛地开始剧烈跳动!从70瞬间飙升到90、100、110……!
江砚白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如同被强电流击中!氧气面罩下传来一声痛苦而压抑的抽气声!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了一条缝隙!
不是清醒!是深陷梦魇的应激反应!
那睁开的缝隙里,瞳孔剧烈地收缩、放大,眼神涣散、空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如同溺水者看到了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的目光毫无焦距地扫过近在咫尺的陆昭棠的脸,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仓库……血……不要……妈……妈……”破碎的音节如同泣血的诅咒,再次从他灰白色的唇间挤出,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
就是现在!
陆昭棠的心脏狂跳到了嗓子眼!他不再迟疑!趁着江砚白因梦魇应激而短暂睁开眼缝的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他左手闪电般拿起桌上的U盘!右手两根手指如同最精密的镊子,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精准和冷酷,猛地探出!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极其轻微却又异常稳定地,触碰到了江砚白因恐惧而微微湿润的眼角皮肤!
冰冷!滑腻!带着浓烈的消毒水气息和梦魇的冷汗!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冲上陆昭棠的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压下!
他的手指没有停留!如同最冷酷的手术刀,极其迅速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撑开了江砚白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眼睑!
江砚白涣散的瞳孔在惨白的灯光下完全暴露出来!虹膜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如同寒潭冻墨般的深褐色,此刻却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收缩、震颤着,仿佛两颗即将碎裂的、浸满痛苦的玻璃珠!
陆昭棠屏住呼吸!左手紧握的U盘前端,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扫描窗口,对准了那只暴露在灯光下、充满了非人痛苦的眼睛!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嗡鸣声从U盘内部响起!
紧接着,U盘外壳上,一个极其微小的指示灯,瞬间由待机的幽蓝色,变成了急促闪烁的绿色!
扫描中!
陆昭棠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那只被强行撑开的、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眼睛,以及U盘上那急促闪烁的绿灯!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毫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江砚白的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弹动着,喉咙里发出更加痛苦和惊恐的呜咽,那只没有被控制的手胡乱地挥舞着,试图挣脱这恐怖的“亵渎”!但他太虚弱了,力量微弱得如同婴儿。
“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提示音!
U盘上急促闪烁的绿灯,骤然变成了稳定的深绿色!
扫描完成!虹膜识别通过!
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