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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瓶口 夜星 ...

  •   楼悉向来精力旺盛,在来到许衔南身边之后,高强度的工作对他来说只消耗了电量的百分之三四十,剩下的全部蓄势待发,用来回家后见许衔南。
      而许衔南正好相反,在成为一个全职主播之后,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心神。不爱运动,不爱出门,眼下的黑眼圈越发深重。不过在楼悉到来之后,那样过分消耗的生活方式有所改变。
      今天的出门任务是,陪楼悉买菜,目的地在离小区不远的一家大型超市。许衔南没来过几次,推着购物车跟在楼悉身边,楼悉在超市里仍旧游刃有余。
      如果不是他看向许衔南时手上拿了两个番茄,和他在办公桌前拿着笔看文件简直一个样子。
      有了这个经验丰富的主厨,买菜很快结束,购物车到了楼悉手里,两个人走向许衔南更熟悉的分区。
      “哎!”
      许衔南正想着待会儿要抱一箱饮料回家,迎面走来一个人,有些面熟,但叫不出名字,倒是对方先出声。
      “怎么在这儿遇见你了,好多年没见了啊楼悉。”那人笑着,“不是记得你去了北边,现在来南边发展了啊。”
      说着话,那人注意到楼悉身边站着的许衔南,“这是……”
      楼悉还记得这人的名字,是高中时的同学,“许衔南。”
      “哦……对对对,我有印象,你朋友,高中一个年级的,我这一下没想起来名字。”那人目光在楼悉和许衔南之间来回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没有多说,和楼悉交换了现在的联系方式,“之后联系之后联系!”
      许衔南跟着楼悉说了句再见,手指抠着手心,肚子隐约有些不舒服。
      手指被轻轻拨开,楼悉塞进来自己的手,碰了碰他掌心,“走,去看零食。”
      如果是许衔南一个人,他进入超市的时间一定不会很长,总是挑着挑着就没太大欲望,买些平常会吃的就走。
      但楼悉惯着他的话,时间就会成倍地拉长。就像以前买糖果会不断询问选哪种味道才好,吃饭会吐槽交换盘子里的菜,絮絮叨叨地说不少话。
      有人陪伴在身边,对许衔南来说很不相同。他是个独自走在路上会不自觉一直低头的人,哪怕不玩手机。好像就是不愿抬头,不肯承认那种孤独感,埋头躲避。
      “这个?”楼悉一手拉着购物车,看许衔南在挑薯片,拿了一包看着顺眼的。
      动作语气都颇为熟稔,像以前一起逛超市那样。许衔南晃眼一看,接过来匆匆忙忙放进购物车里,“可以。”
      两个人,三个大袋子,许衔南还剩一只手开门。
      袋子堆到桌上,许衔南开了瓶冰汽水,半躺在沙发上休息。
      汽水喝下去一口,毛孔好像都打开了,张开嘴呼吸,被楼悉塞进嘴一块薯片。
      嚼了嚼,居然是原味。
      “味道怎么样?”楼悉坐在许衔南旁边,看他快速咽下去,又递过来一片,像喂小动物。
      许衔南来不及吃完,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突然捂住嘴巴,按住了肚子。
      “怎么了?”薯片袋子发出声响,楼悉把它放下,盖上许衔南放在肚子上的手。
      “好像肠炎犯了。”
      肚子里如同被一只手扯来扯去,痛得他咬住牙,一下下嘶气,说不出话。
      肠炎是许衔南老毛病,本来肠胃脆弱,也没有好好养,犯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脸色发白,躺在床上蜷着,一动也不动。
      “家里有药吗?”楼悉抱他到床上,问。
      许衔南点点头,“外面……茶几下面。”
      肠炎宁必备,楼悉看了看说明书,端了杯温水进来,扶着许衔南把药吃下去,给他掖了掖被角,关了灯,“睡一觉。”
      疼痛里睡得不安稳,许衔南时不时睁开眼,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楼悉大概还在隔壁忙。
      剧痛慢慢被药物缓解,半梦半醒间,他听见门被轻轻推开,楼悉进了屋,没有上床,坐在他的电脑椅上,手机发出微弱的光。
      他侧着头,看见楼悉带进来放在桌上的大半瓶汽水,这几天他应该喝不了了,这瓶怕是要扔掉。
      不知道楼悉在干什么,许衔南看了很久发现楼悉正戴着耳机,嘴角抿着,像是在笑。
      汽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楼悉微微仰起头,喝了口汽水,喉结上下滚动。他把瓶子放下,目光没有移开屏幕,嘴唇也抵着瓶口。
      许衔南忍不住在被子里缩了缩,嘴巴抵在被沿,楼悉突然转头,吓得他闭上眼,手抓住被子。
      似乎没有被发现,楼悉没有动静,毕竟黑暗里,楼悉肯定看不见他的表情动作。但他看见了楼悉嘴唇上的水渍,说不定还有汽水瓶口压下的痕迹。
      他也这样干过。在高中的时候。
      升上高中,由于成绩差距太大,两个人不在一个班。许衔南在普通班里,离楼悉的班不算近。不过他们班上的人都知道许衔南认识楼悉。因为那时候两个人还是在一起吃饭。谁先放就谁先去班级外等,吃完饭,在楼道口挥手,各回各班。
      那天楼悉的水比他先喝完,他还在埋头吃饭,楼悉忽然握住他的汽水瓶,摇了摇,“借我喝一口。”
      楼悉选到了很辣的菜,一眼完全看不出来。被楼悉拿走的时候许衔南不知道,还不高兴,“干嘛喝我的?”
      楼悉仰着头咕噜咕噜往下灌,气泡在瓶子里飘来飘去,看得许衔南心痛,最后剩下五分之一。
      “喝你一点怎么了?以前不是也喝过?”楼悉看许衔南护着汽水,张着嘴巴给他看自己受伤的嘴,“我都要被辣死了,你还心疼你的汽水。”
      楼悉那时候当然不知道许衔南的性取向,什么也不明白。
      那个汽水瓶里的汽水没了多少气,许衔南把它装在书包里,带回了宿舍。写完作业,室友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台灯安静亮着。他慢慢拧开瓶盖,听见气跑出来,盯了很久,久到已经有室友上床睡觉。
      他最后一个关灯,在微弱灯光里嘴唇贴在瓶口,舌尖探出去,舔了舔瓶口。
      简简单单的动作,勾魂动魄。
      现在想起来傻乎乎的,脸在黑暗里发烫,许衔南安了心,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
      说起来许衔南第一次知道这病是在高三。他搬出了宿舍,因为宿舍里莫名搞起了小团体,虽然不挑明,却经常针锋相对,许衔南那时神经绷得很紧,在宿舍里经常睡不好觉,后面住到了校门的老居民房里。
      是大姨朋友的房子,大姨当老师当久了,哪怕他上了高中也替他操着心,希望他搬出来好好努力,考个好大学。
      那个房子有些年头,说着要拆迁却一直没动,许衔南在那间小房子里没什么安全感,但还算舒适自由。
      肠炎来得猝不及防,许衔南和楼悉吃了晚饭,各自回班里上晚自习。许衔南肚子一直很痛,趴在桌子上,缓了一点就坐起来继续写作业,下课也没动,在座位上没什么精神。
      楼悉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路过许衔南的班,习惯性往里面看一眼,打望许衔南在干嘛。高中的位置老师排得乱,许衔南坐在最里面最后一排,一眼就能看见。
      校服宽大,许衔南的手在里面按着肚子,外面看不出痕迹,但楼悉看他抬起头,咬着嘴巴,呼着气,觉得不太对劲。眼下青黑,显得嘴唇过分白。
      他托了人去喊许衔南,许衔南转过头和他对视,眼睛里有些水分,他朝他招招手,许衔南走的步子都比以往慢。
      “怎么了?”楼悉看他手还俺在肚子上,指头都白了。
      “不知道。”许衔南靠着墙,“肚子疼。”
      那时候高三补课,校医室没有开门。楼悉拉着他去办公室开了假条,搀着去校门口街上的药房。
      放学时候挤得走不动路的街道空空荡荡,店老板端着凳子坐在外面聊天,医生叫他躺到床上,要输液。
      透明液体一滴一滴进入身体里,右手麻木着疼,跟人体相比那液体的温度太低。
      楼悉从旁边空着的床上站起来,找医生要了张凳子,坐到许衔南伸手就摸得到的地方,一只手轻轻盖在他手背上,一只手垫在掌心下。
      输了几个小时,楼悉就这样坐了几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对面奶茶店都关门了,许衔南腿木木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正准备掏掏自己的口袋,把药钱还给楼悉,走到楼栋下面,楼悉一下开口,“我背你上去?”
      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了,楼悉这话把许衔南吓了一跳,出校门时已经拒绝过,“不用。”他掏出已经捂热的钱,“我把钱还给你吧,给。”
      钱楼悉没收,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手动了动,“怎么这么计较呢?上来,快。”
      许衔南握着钱,深呼吸一口气,手搭上肩膀。
      小房子在七楼,确实不低,以往背着一书包书回来他还要歇上一会儿。许衔南怕自己太重,在楼悉背上不敢靠,呼吸都轻轻的。
      宿舍是回不了了,他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被子,拿出一个枕头,和本来的枕头摆在一起。
      这个晚上星星很亮,出校门的时候他看见了。关灯躺在床上,他还想着那星星。
      他俩已经很久没有躺在一张床上过了,今晚也是难得一起吃饭,碰巧遇到了楼悉和他同学而已。
      学习挤压了他们能走在一起的机会。课程不一样,下课时间对不上。楼悉住校他又搬了出来,不再那么顺路。老师们都念着时间就是金钱,争分夺秒的日子,两个人无法同步,就会浪费时间。
      楼悉不知道,许衔南翘过课。在他搬出来之后,以家长的名义给班主任发消息请假。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他就是不想坐在教室里。
      心好像泡涨了,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肠炎也不是没有原因。翘了课出来在校门口的店里买方便面,或者随便什么东西,可能吃不完,但是忍不住想买。
      吃了之后也没什么事做,拿着手机玩小游戏。很偶然的一次,许衔南草草写了作业,走到窗边,打望下面的人。
      最外面的街最热闹,往里越冷清。目光扫来扫去,发现熟悉的身影。
      楼悉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进了里面的街,停在拐角。那个男生他记得,是楼悉中午一起吃饭的同学。
      男生比楼悉矮一点,但许衔南还要再矮一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比较。男生把楼悉拉下来,凑近楼悉的脸。
      许衔南视力很好,能看清楚那男生手扯住楼悉校服衣袖,嘴巴张开——是接吻的动作。
      他翘课的很多个晚上都没有星星,被月亮照得看不见。他是光里的星星。
      忽的想起,楼悉已经很久没有再喝他的水。
      手上的针孔微微地疼,楼悉的呼吸平稳,许衔南翻了身,面对楼悉。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嘴角的弧度,他昏了头。
      楼悉睡得很沉,唇贴上唇,柔软,温热,生涩,小心翼翼。
      许衔南以为那会是他一生仅有一次的吻。
      悄然不知,在这个深夜,楼悉望着他,弥补了一个汽水味儿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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