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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深渊之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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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枪声余韵似乎还在耳膜深处嗡鸣，刺鼻的硝烟混合着玻璃粉尘的味道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周屿白压在林景深身上，身体因肾上腺素飙升而微微颤抖，手背上被玻璃划开的细长伤口渗出血珠，滴落在林景深昂贵的西装面料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男人胸膛沉稳的起伏，那份异乎寻常的平静，与周遭的警报尖啸、纷乱的脚步声形成了诡异的反差。林景深的目光，不是看向破碎的窗外，不是看向那狰狞的弹孔，而是牢牢锁在他脸上。那眼神，像淬了寒冰的手术刀，精准地剥开他惊魂未定的伪装，直刺内核，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兴味。
“身手不错。”
“我的……新助理。”
那低沉的声音，带着滚烫的气息拂过耳廓，每一个字都像烙印，清晰地烫在周屿白紧绷的神经上。新助理？在刚刚经历了一场针对他的致命刺杀之后？荒谬！这绝不是赏识，这是赤裸裸的宣告——一场更危险的游戏，开始了。而猎物，已被猎人牢牢锁定。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群黑衣保镖如狼似虎般涌入，瞬间形成严密的保护圈，黑洞洞的枪口警惕地指向破碎的落地窗，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呼喊声、命令声、通讯器的电流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背景音。
“先生！您没事吧？”为首的保镖队长声音紧绷，眼神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最终落在林景深身上。
林景深终于动了动。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抬手，轻轻拂开周屿白还下意识环在他肩背处的手臂。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周屿白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收手，借力迅速翻身站起，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退开两步，垂着眼，尽量不去看林景深，手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林景深在保镖的搀扶下从容起身，姿态优雅地掸了掸西装上的灰尘和玻璃碎屑，仿佛只是拂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尘埃。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办公室，最后落在周屿白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流血的手背上。
“我没事。”林景深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低沉，听不出丝毫劫后余生的波澜。他看向保镖队长，“封锁现场，查清楚。另外，”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周屿白，“带周助理去处理伤口。”
“是，先生！”保镖队长立刻应声，眼神示意旁边一个手下。
“林先生，我…”周屿白想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想说“我没事，不用管我”，或者“我先离开”，但话到嘴边，对上林景深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那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去吧。”林景深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忠伯会安排你的住处和工作。”他说完，不再看周屿白，转身走向办公室内侧一扇未被波及的小门，几个核心保镖立刻簇拥着他离开。那扇门无声地合拢，将他与这片混乱彻底隔绝。
被点名的保镖走到周屿白身边，面无表情：“周助理，请跟我来。”
周屿白沉默地跟在保镖身后，走出那间充满硝烟味的办公室。走廊里同样一片紧张气氛，更多的安保人员正在快速集结、布控，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肃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却吸不走心头的沉重。手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的惊险，更提醒着他此刻深入虎穴的处境。
保镖将他带到同楼层的一个小型医疗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早已等在里面，动作熟练地为他清洗伤口、消毒、包扎。整个过程，周屿白都异常沉默，任由医生摆布，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林景深的态度太诡异了。他不仅不追究自己那明显超出“传记作家”范畴的身手，反而直接给了“助理”的身份，还让忠伯安排？忠伯……那个在资料里被描述为林家最神秘、最忠诚、也最危险的老管家。这到底是引狼入室，还是请君入瓮？
伤口处理完毕，保镖再次出现，这次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式立领外套的老者。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身形瘦削，但站姿笔挺如松，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没有半分老年人的浑浊。他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明明没有刻意释放气势，却让整个医疗室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正是林景深口中的忠伯。
“周助理。”忠伯开口，声音平缓无波，像古井里的水，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的目光落在周屿白包扎好的手背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精准、冰冷，带着一种评估物品价值般的漠然，仿佛看的不是伤口，而是一件值得研究的标本。“先生吩咐，由我安排您的住处和工作事宜。请跟我来。”
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仿佛刚才的刺杀从未发生，仿佛周屿白只是一个按流程入职的新员工。
周屿白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挤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感激：“有劳忠伯了。”
忠伯微微颔首，转身带路。他的步伐沉稳而无声，如同踩在云端，周屿白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踩在薄冰之上。他们再次穿过走廊，来到电梯间。忠伯按下了通往次顶层的按钮。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忠伯身上淡淡的、类似檀香混合着陈旧纸张的冷冽气息，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审视感。周屿白能感觉到忠伯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时不时从电梯光洁的壁面上反射过来，落在他身上，冰冷地扫描着。
电梯在次顶层打开。这里的装修风格比顶层多了几分奢华与生活气息，昂贵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古画，但依旧透着一种森严的秩序和冰冷的距离感，毫无温暖可言。走廊更宽，两侧是厚重的雕花木门。
忠伯在一扇门前停下，掏出一张黑色的门禁卡刷开。“这是您的房间，周助理。隔壁是书房兼临时办公室。日常用品已备齐，缺什么可以用内线电话通知后勤部。”他的声音依旧平板，“您的活动范围，目前仅限于这一层，以及顶楼的档案室。没有先生允许，不得进入其他区域，尤其是主宅。”他推开门。
房间很大，是标准的奢华套房。巨大的落地窗视野极佳，昂贵的家具一应俱全，浴室甚至配备了按摩浴缸。但一切都过于规整，色彩偏冷，透着一股样板间般的精致和疏离，更像一个为高级囚徒准备的牢笼。
“谢谢忠伯。”周屿白走进房间，环顾四周，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对环境的一丝满意和对豪门规矩的敬畏。
忠伯递给他一张和林景深办公室同款、但材质略逊一筹的门禁卡，以及一张崭新的印着林氏Logo的工牌。“您的工牌。顶楼档案室权限已开通。先生吩咐，您今天受了惊吓，先休息。明日早九点，正式到档案室开始工作。”他顿了顿，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再次锁住周屿白，语气加重了几分，“周助理，林家有林家的规矩。少看，少问，少走动。做好分内事。不该碰的东西，别碰。不该有的心思，别有。”
最后两句话，如同冰冷的铁律，带着赤裸裸的警告意味。
“我明白，忠伯。”周屿白双手接过卡片和工牌，态度恭谨地应道。
忠伯没再多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里面跳动的灵魂。然后，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确认门锁落下的瞬间，周屿白脸上所有的伪装——那点疲惫、那点敬畏、那点对新环境的拘谨——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凝重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厚厚的地毯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空气里还残留着忠伯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提醒着他无处不在的监视。
“新助理…档案室…” 他低声重复着，嘴角扯出一抹冰冷自嘲的弧度。林景深，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轻而易举地将他摆在了最想要、也最危险的位置上。刺杀是真的，枪口瞄准林景深后心的杀意也是真的。但林景深的态度呢？是借刀杀人？是引蛇出洞？还是……一种更复杂的试探？
他低头，看着自己包扎整齐的手背。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疼痛感依旧清晰。他摊开另一只手，虎口和指腹那层薄茧在明亮的光线下异常显眼。林景深扣住他手腕、摩挲那层茧时冰冷而专注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这是一个致命的破绽。在忠伯那种老江湖眼里，这双手，恐怕比他的脸更能说明问题。
“深入接触…航运历史…”周屿白喃喃自语，眼神却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在黑暗中磨砺的刀锋。危险，但也确实是撬开真相的唯一缝隙。那个顶楼的档案室，里面很可能就尘封着关于海昇号的秘密。林景深主动递过来的钥匙，哪怕涂满了剧毒，他也必须紧紧攥住。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下方是车水马龙的城市，渺小如蚁。林氏大厦巍峨耸立，如同冰冷的巨人。他身处在这巨人的心脏地带，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孤立无援。猎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钢筋水泥，依旧牢牢锁定着他。
就在这时，房间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周屿白心头一跳，快步走过去接起：“喂？”
“周助理。”是忠伯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先生吩咐，给您送些伤药。放在门口了。”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没有给周屿白任何回应的时间。
周屿白走到门口，轻轻打开一条缝隙。门外空无一人，地上放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小纸袋。他警惕地拿起纸袋，关好门。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小管进口的消炎药膏，还有一小瓶……深褐色的、散发着浓郁中药味的药油。那药油的气味，他无比熟悉。是孤儿院附近那个跌打老中医的独门秘方！他小时候爬树摔伤，院长妈妈就给他涂过这个。
周屿白捏着那瓶小小的药油，指尖冰凉，一股寒意混合着更深的惊疑瞬间席卷全身。
林景深…他连这个都知道？！他到底查到了哪一步？这瓶药油，是关怀？是警告？还是……又一次无声的宣告——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将药油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瓶身硌得掌心生疼。他走到书桌前，拿出那张崭新的工牌。顶楼档案室的权限标识，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微光。
深渊之门，已经向他敞开。而他，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