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车祸 ...
-
轰——！
公路上，一道巨大的碰撞声之后，轰鸣伴随着爆炸产生的火焰热浪席卷而来。韩钊警惕地朝后方看去，但为时已晚，更加巨大而不祥的爆炸声接连在身后响起，仿佛死神的脚步在迅速逼近。
终于——黑色的超跑迸发着火焰腾空而起，韩钊睁大眼，瞳孔中倒映出迎面砸来的汽车——
“咳……咳咳！”他在最后一刻从车里翻滚出来，腿部传来剧痛，骨头裂了。同一时刻，又一辆熊熊燃烧的大卡车直冲向分隔带，引发新一轮爆破。
现场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每个人都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出火海。当第一声枪声响起，在刚刚的连环车祸中侥幸逃过一劫的人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秒钟，那些哭嚎如潮水般飞速退去。
火海之中，一道尖叫在枪响后戛然而止。
砰！
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砰！
砰砰砰——！
韩钊从怀里掏出手枪，上膛，在四面轰炸声中发出微不足道的咔哒一响。
不远处路灯上方，一排监控摄像头诡异地在同一时间转动方向，指向躲在绿化带之后狼狈的身影，镜头深处发出危险的猩红的光。
额头的血顺着鼻翼往下流到下颔，韩钊视线一片模糊，耳鼓敏锐地捕捉到脚步，嘴角不禁泛起冷笑，抬起头。
第一眼，看到直指向面门的漆黑枪口。
但在他看清来人面目的下一个瞬间，冷笑倏地从嘴角跌落了。
瞳孔骤然紧缩，他震惊地张开口，无声地——
砰！
最后一声枪响。
……
“我艹他娘的！急救中心的人呢？怎么还没到？！”
事故发生地点是距离高速路段不远的岔路口。闪烁的警灯和刺耳的警铃中，通讯设备离响起一连串急促的对话：
“第五高速发生事故，指挥中心请求支援！重复一遍，第五高速发生事故，指挥中心请求支援！”
“已经在路上了，马上！”
首都星帝都中央总部的办公大楼。
加文大步流星往前，口中问道：“确定事故现场发现了韩钊的车？”
“是。限量版超跑，红色，整个首都星只有那一辆。”
加文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通知韩司令了么？”
紧随他身后的上校讪讪回答：“还、还没有……”
加文脚步蓦的刹住，回头来：“什么意思？警备队的那帮混球想叫老子去顶锅？”
这时候，另一个穿着上校军装的年轻人匆匆赶到，先恭敬地叫了声：“加文将军。”而后把手中的手机递来，“是韩异上将的电话。”
……
当晚七点——
“……下面插播一条重要新闻：今晚七点二十一分……”
“根据前线最新消息：首都星帝都第五高速公路发生重大交通事故……”
“……目前该事故造成一人死亡，四人受伤，事故发生的原因还在调查之中……”
·
半个月后，首都星。
帝都连着下了快一个礼拜的雨，一直到今天也没有放晴。乌压压的浓云积得浓厚，从远方推至至军部墓园前，大片大片青黛的色块悒郁地铺在天上，特别适合葬礼。
“……要不是死掉的这个大儿子，在十五年前跟韩司令闹翻了，韩家继承人的位置根本轮不到二少。”
贵妇人胖乎圆润的手上指甲做得细长，摇晃着小巧的扇子，放出自己知道的信息。
穿着深色服饰的宾客们三三两两聚着堆，正说闲话。如今站在庭院里的这几个女人，丈夫都是东部军区新上任的军官，差不多都是最近两三年借着韩二少的东风被提拔上来的，腆着脸勉强能自称一句“二少嫡系”。
东部军区作为帝国战斗力最强的势力，对于平民出身的军官来说，往上爬的机会远比其他地方多。不过同样的，军区内部本土家族也格外盘根错节。这些小军官新官上任，连脚跟都还不算站稳，更别说获悉上层家族的秘辛。
不过，韩家有两个儿子的事，她们还是知道的。心里也不是没有奇怪过，如今东部战区的一把手，为什么不是韩司令的大儿子，而会是二儿子韩异。
一个夫人捧哏道：“我就说怎么没看到韩司令——到底怎么回事？再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儿子，连最后一面都不来送？”
话音才落，只听高跟鞋踩在青石板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响。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在回廊尽头出现。
她左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烟，个子很高，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脸上却画着不符合年龄的过于成熟的妆容。明明是送葬，脚上很不忌讳地穿了双血一般的细跟高跟鞋，嘴唇也涂得鲜红。
“还真是人走茶凉。”女人显然听到了几人方才的对话，红唇带起一抹笑，笑眯眯地感叹，“哎呀，谁能想到呢？连我们当年在帝都横着走的韩大公子，临到临了，都变成无名小卒了！”
几人相互看看，发现彼此都不认识这个忽然出来的女人，就听对方侃侃道：“咱们韩家的这位大少爷韩钊啊，当年在军校读书的时候可是风云人物，所有考核都是军校第一。才不到十六岁，就已经分化成了alpha，各项基因检测的结果全是S级，可谓风光无限，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大人物。”
alpha的分化通常都发生在二十岁上下，能提前分化的人凤毛麟角，一万个里头怕是都挑不出来一个。历史上这类人分化后多是极为强悍聪颖的alpha，大多都取得了耀眼的成就。
就听女人继续道——“家族的期望，在一开始，并没有落空。在韩钊进入部队的第一年，红十剑战役爆发，他作为主帅，捣毁了红十剑星的联邦流亡军据点。”
“什么？！”有人忍不住惊呼，“红十剑战役的指挥官是大公子？”
女人轻轻笑了笑，吐出一口烟，记忆在烟雾中被拉入家族遥远辉煌的过去——
五十六年前，短星河纪元两千一百三十年夏，联邦与帝国在双子星爆发最终之战。最关键时刻，联邦西部星际军区总司令倒戈，联邦战败，宣告解体。
同年九月，帝国皇帝登基，帝国政治体制参考古地球的君主立宪制暂行，银河星系长达数百年的动荡局面告一段落，短星河纪元结束，人类社会进入长星河纪元。然而暗地里，由逃亡军成立的联邦流亡政府从未放弃过反攻帝国、夺回统治的计划。
——十五年前的红十剑战役，是自联邦解体后，流亡军组织的最浩大激烈的突击战。
那一日大地在数百道激光炮的轰击下龟裂，刺目的光线中，数仗宽的裂痕在红十剑星表面蔓延，以惊人的速度撕扯整颗星球。镜头拉远——数道惊人的白色光晕在漆黑的星际里荡开，无数被从天体上甩出的碎石散发星辰璀璨的光。
无声的画面中，红十剑星球裂开了。可怕的声音响彻大地，整颗星球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红光，被暴力分开的形体在随后的时间里以星球的全部生命，熔岩流动的连丝在星际中若桥梁般被拉出，那是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瑰丽而可怖的画面。
最靠近的核心战场的战舰，那些代表着帝国与联邦最高科技水平的武器，在电子波的功绩中瞬间失去机能，成为一口口可怜的漂浮在星河里的废铁棺材，活埋里头的每一个战士。
“……听……这里……”
第一道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时，人们还以为是幻听。但紧接着，男人年轻冷酷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了：“这里是银河第一帝国上将，韩钊。”
随着“滋啦滋啦”的声响，即将破碎的屏幕上飘出雪花，几秒钟后画面清晰，帝国最年轻的少将英俊的面目投映在战场上每个人的眼里——
“四十六年前腐朽的联邦体制就已经解体。你们早就输了，降者不杀。”
这是帝国的规定（实际是联邦那边延续下来的），必要的人道主义劝降流程。少将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语调平淡而冰冷，语气棒读，十分敷衍了事。
但到下一句，像沉睡的灵魂骤然复苏一样，他抬起眼，那张俊美的面庞霎时染上暴戾的阴影。
“不降者，死。”
——那一日的红十剑星成为了此后星际航行的S级危险区域，那片战场被称为“最终之战”后帝国的第二个星际坟墓。
女人的眼神迷离悠远，喃喃道：“……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十五年。
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星际时代，足以淹没掉任何曾经光辉灿烂的故事。
她又一次弯起嘴唇，但这次没有发出笑声——
韩钊的开场有多么风光无限，曾经带给过父母和家族多少光辉荣耀。那么，当他非要离开军队，跑去下海经什么商的时候，就衬得家族有多滑稽招笑。
可笑到让了不起的韩大司令彻底破了防，与大儿子断绝关系不说，连红十剑战役这枚家族曾经荣誉的徽章，也从此以后成了司令的禁忌，不许人说。
以至于眼前的这些人哪，都连红十剑战役的主帅是韩钊都不晓得了……
“韩家的所有人都为这件事倒了大霉。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你们的二少爷。”女人眯起睫毛涂得浓密的眼，歪着脑袋语速轻快地说，“在韩大公子成了家族之耻后，这位原本平平无奇的二公子——忽然就变成家族的继承人，父母唯一的希望了。你们瞧，命运多神奇？”
“莉莉丝！”
一道厉声呵斥打断女人的话，女人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姑姑，在家里要叫我韩笠人——父亲大人可不喜欢听家里人叫洋名。”
星际时代纯种的亚裔很少见，其实就算是老古板如韩司令，祖上也多多少少带了点白种人血统。但韩司令不管。
来人眉头皱得很紧，没管韩笠人的疯话，严厉地说：“你在跟外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吗？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吗？”韩笠人摁灭了手里的烟，“我只是在惋惜，如果大哥当年没犯病，二哥能更早展现出他的‘作用’，说不定……家里就用不着派我去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了？”
韩姑姑面部的肌肉狠狠抽搐几下，对韩笠人发作不得，怕事情闹得很不好收拾，只能狠狠剜了边上还在听闲话的军官夫人们一眼，吓得众人连忙找借口散去。
她们租后，韩姑姑再三运气，勉强挤出笑脸来：“你爸爸当时也是也没办法。再说，你现在不是已经跟孙上将分居了，家里也没拦着你再找……”
韩姑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韩笠人愈发冰冷的眼神。
过了片刻，韩笠人又很突兀地扬起笑脸：“姑姑还是叫我莉莉丝吧。我想……爸爸可能也没那么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