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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提刀的帕拉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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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如果我把推理的结果告诉帕拉恰,他们是不是就没戏了?”
“好像的确如此,我了解她的性格,她知道自己被编排了,一定会对安布罗斯产生反感,甚至波及舍尔拉尔,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
“停,我在乱想什么啊!干涉别人的感情?我原来是这般狭隘的人吗?我不是啊,不,不对——我是啊,我就是啊!”
“等等,别慌别慌,不要自乱阵脚,也不要自己吓自己。首先,我的推论不一定是真的。其次,就算是真的,事态也绝不会发展到他们一回来,就大声向我宣布他们交往了的程度。我到底在慌什么啊,疯了吗?”
“还是先喝点水,放空大脑缓缓吧。”
夕阳斑驳地照进房间,晒在皮肤上有种说不清的躁意,惹得心跳根本稳不下来。电脑显示的邮件界面,因为充满谜团而更觉凌乱了。
而比这些苦恼更深一筹的,是从脑内猛然生起的,压倒性的困乏。眼皮霎时变得十分沉重,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一团越来越聚集的混沌,就此陷入深黑的泥潭。
我的身体,在当时就这样无力地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窗户已被关闭,花园里的梧桐叶摇曳着,在月光的照映下显现出如水的光泽。
卧室四周还是一番熟悉的景象,只是全笼罩在一抹不开灯的阴暗里——顶上简洁的雕饰,角落里紧闭的淋浴间,搭着外套的座椅以及放着电脑的小桌子……
电脑因为长久不操作,熄灭成了线条屏保。目光落在桌下时,才偶然瞥见那部倒扣着的,可怜巴巴的手机。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外面确实已是黑夜。
“我……怎么不小心睡着了啊,看起来睡了好久。”
腿上是蚕丝被的轻柔,身下是床褥的温暖,唯独裤子口袋上那块铁质的小饰品,带来一丝硌人的触感。
枯坐许久后,从走廊照射进来的光线渐渐变宽,开启的门扉将思绪从停滞中唤醒。
映入眼里的是娜加西亚的身形。他逆光站在房间的门口,神情隐没在黑暗里。
“啊,你醒了。我看你睡了有一会儿了,我有些事想和你讲,嗯……你在听吗?”
“……啊,抱歉,我,我没什么,就是刚好困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的,那个,你可以帮我一起整理物品吗?唉,我一个人真是有些忙不开。”
“可以是可以……”
这样恳切的语气实在难以拒绝,于是慢慢挪下了床。
“现在几点了?帕拉恰……回来了吗?”
“已经十点四十五分了。帕拉恰小姐和舍尔拉尔还没有回来,庆典正火热呢。”他看了眼手机,一边说一边上楼。
在领着临时小帮手去书房前,他悄悄打开东边卧室的门,极其轻微地把门推开一道缝隙,朝里面望了望。
细沙般的月光下,能看见属于安布罗斯的稍显瘦削的身体躺在床上。传来的轻微呼吸声像是睡得很沉。
之后便是在书房的工作时间。书房整体呈方形,十分宽敞,飘着一丝淡淡的木香。除了门所在的那面墙,其余三面墙都被整排的高大书柜覆盖,窗户开在天花板,透射出外界幕布般的黑。
一张冰凉光滑的工作桌摆在房间正中央,正对门口,工作的人一抬眼就能看见人员的进出。
我实在会忍不住去想那个用来偷窥的摄像头,它就藏在与门正对的书柜里。
“黑尔瓦里先生,你需要把工作桌上的那一叠资料,分类到桌子脚边的大抽屉里。谢谢了。”
他很礼貌地详细讲解了分类要求。要求很简单,没有任何技术成分,但鉴于工作量较大,全部完成估计要用上好久。
工作桌配套的办公椅是我心仪的类型,倚靠在上面的触感很舒服。只是把资料放入脚边的抽屉中时,只有离开椅子,蹲在地上才能不让腰那么别扭。
桌上的电子钟不声不响地昭示时间,在脱离椅子,俯下把一沓纸张塞入抽屉时……
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哀,突然漫上心头。
那是一种宇宙归寂般的荒凉,在这片虚无面前,就连时间也跟着瓦解,丧失了一切意义。
我至今不能理解这种诡异的心理。在它的牵引下,身体无意识地起身,好似向更宽阔的空间寻求新鲜空气。
而这一抬眼,直直扎进心底的是帕拉恰的身影。她静悄悄踏入屋内,白坎肩和遮阳帽不翼而飞,米色背心和牛仔短裤沾满了污迹。同蓬乱翘起的头发一样张狂的,是她紧紧握在手里的一把明晃晃的刀。
幽灵般屏住气息,她眼带决绝,盯着前方不远处,那个沉浸于书籍整理的,被称作娜加西亚的人。
她作势抬起刀。
下一刻,周遭所有的景物全都拉长撕裂起来,化作光影疯狂倒退。那是一个不顾生命的,必须抵达的飞奔。
资料哗啦啦散了一地,手臂“咚”地撞上桌沿,但那点疼痛刚升起,就被心底魔怔般的冲动瞬间吞噬,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当整理书籍的身影听到异样回头时,只能看见兄妹俩贴在一起的场景——准确说,帕拉恰被一个别扭的拥抱完完全全包裹住了。
“帕拉恰小姐?你……回来了?”
他愕然的声音如同一股寒风,从身后直钻进脊骨。
“司机没联系我啊。”
“娜加西亚,不好意思,我必须和帕拉恰单独待一会儿。”
我感觉这请求简直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黏黏糊糊的每个字,尽是化不开的铁锈味。
“我们去洛蒂亚的房间说点儿话,你千万别跟过来。”
帕拉恰被推搡着,被紧拥着,终于挪步离开了这间书房。门一被关上,她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啼叫,抬起脸时已是泪流满面。
她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后退,眼睁睁看见面前之人用他的另一只手接过胸前的刀柄,随后松开紧握着刀刃的右手,暴露出一道血淋淋的,还汩汩涌着的裂口。
顺着帕拉恰惊慌的目光低头一看,胸口处也已是一片带着腥味的红。
“我,我知道哪里有药箱。”
她的声音在发颤,身体也在发颤。她逃走时凌乱的脚步像刚学会奔跑一般。
如果不是发生这种意外,我绝对想不到,这只被刀深深扎入的右手,只是有些凉凉的,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此情此景,不能让血滴到走廊的地毯上,要尽早包扎。该做的只有挽起衬衫的下摆按住伤口,立马跟上帕拉恰。
当然,还要回头确定书房的那位没有跟上来。
走进三楼尽头的卧房并锁好门时,帕拉恰正把药箱从架子上拿下来。她并没有打开顶灯,只点亮了床头的一盏小夜灯。
乳白色的灯光泼在床褥上,明暗相间的褶皱在无言的气氛下,弥漫着悲凉。
目光扫过四周,能引起我兴趣的大概只有角落里那块反光的移动白板,板面上残留的印记与划痕不声不响地昭示一个事实:它曾为洛蒂亚记录下无数个绝妙的灵感。
对洛蒂亚,我的感情总是很复杂。其中,最核心的无疑是感激,其分量之重不仅完全盖过了我对她的恨意,甚至还牵引出了心底的一小缕良知。
真不好意思啊,洛蒂亚,我也不想杀你——但你盯上我,被我反杀不就是自己活该吗?
更何况连安布罗斯先生都已经不介意了。
凉薄的幽暗里,帕拉恰慌忙翻找纱布,药箱里却只有各种片剂和止咳水,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急了,望过来一双愧意翻涌的眼神——我对此当然并没有任何触动。她转身打开衣柜,露出里面一排排被塑封许久的衣服。她从最下层抽出几条丝巾,大概觉得不卫生,又放下了。
“没事,帕帕,直接用那些替我包一下吧,血结块也就止住了。”
她听后,犹豫了一下,随后小跑而来。她包扎的手不住地哆嗦,怦怦的心跳钻入耳朵,清晰可辨。
但与之相反的,是被包扎者一片麻木的内心,好像已经成了一潭死水,不会再有任何波动了。
“这里就是洛蒂亚曾经居住的房间吧。”
“是——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帕拉恰系好最后的结扣,想出门找包扎用的干净用品,却被立马叫住了。
“不要紧,别出去。先解释下怎么回事吧。”
帕拉恰听后,缓缓走进阴影,攥拳坐在了一张竹椅上,等待被怪罪的提问。
“帕帕,你……把舍尔拉尔杀了吗?”最重要的便是这个问题,直白的问话仿佛让气温都下降几分。
随着试探性的语气,那把一直握在手里的刀,“咚”的一声,被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没有,我没有杀舍尔拉尔……”
帕拉恰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本以为迎接的会是暴风雨般的斥责,但意外的平静反而让她更无措,抽泣得更厉害了。
“我和舍尔拉尔说我朋友来找我玩,就走了,他也没有拦我。”
“为什么要偷跑回来?”
“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安布罗斯把你杀了!”
她的肩膀抖着,像是积压了千言万语,急切地想要倾诉。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电话也不接。我急得跑回来,去你房间找你,你不在,手机却掉在地上,电脑显示的还是屏保,你从来不会不盖电脑啊。我把电脑解锁,上面,上面的页面是安布罗斯发你的邮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