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故事的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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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过去——
叶凡和山本智西装革履地出现在法院的听众席上。但叶凡双手抱臂，微微皱眉，似乎对法庭的辩论环节相当不满。
休庭期间，叶凡嘀咕了一句：“我去买点喝的。”说罢，便独自一人跑去饮料自助机旁买咖啡罐，却远远看到了前方意气风发的野原清警官，但他打算无视对方的存在，弯腰取走机子里吐出的咖啡罐，转身就走。
“呦，这不是本案的大功臣，叶先生吗？”野原清红光满面，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叶凡的手，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大力握住，“调查结果虽然不能完全定罪，但可以进入如今的审判环节，你确实功不可没。”
用力收回手，叶凡眯起双眸，看了眼被握得通红的手，笑道：“野原先生，客气了。”
“叶乐不在吗？我只看到你和那个侦探在听众席上。”野原清四下张望着。
“吉田同学的手机上发现了荒川知的指纹，这是物证的补充。刀具上只有叶乐的手纹，吉田同学又如何完成自杀的操作，所以这也只能是嫁祸，这些不都是你方才在辩论时举出的铁证。”叶凡微蹙眉头，冷哼道，“既然如此，还盯着叶乐做什么？”
野原清松了松领带，压低了声音：叶先生，我一直有几个疑问。我想跟你聊聊。”
“我可不是什么案件咨询师，等你有什么心理问题的时候再来找我好了。”叶凡扭过头，准备离开。
野原清大步跟上，不依不饶道：“注射剂直接注射的恢复速度比滴液速度快，既然小池一郎都能够逐渐苏醒，为何叶乐却仍然能死睡到天明呢？”
叶凡停下了脚步，右手紧握咖啡罐。
“这不是很可疑的点吗，如果对方提出这个质疑，我该如何回答呢。”野原清两眼像是晚上的照明灯，浑浊里却透露着精光来。
打开咖啡罐，抿了一口，叶凡耸了耸肩，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罐壁，微笑着回过身：“不知你有什么指教呢？”
“我虽然考虑了剂量因素。”野原清掏出硬币投了进去自助饮料机，按下选中的果汁按钮，“但是仍然可以发现叶乐实际的苏醒时间应当早于案发发时间。”
叶凡微眯双眸，停下了手指的敲击。
“没别的意思，从各方面考虑，叶乐都不会是凶手。”捞出罐装橙汁，野原清挑起眉眼，沉声道，“但如果他清醒后，却一直沉默不言，不知道性质又属于什么呢，见死不救吗。”
叶凡不为所动，一口气喝完咖啡：“首先，你没法证明你的推测。”
将喝完的空咖啡罐拿在手里晃了晃，再次转身面对对方，继续道，“其次，即便是身体清醒也不代表意识清醒，反过来说，意识清醒也不代表身体清醒。不是你清醒就能带动身体行动，不然你猜为什么医院会有沉睡的ICU这样的地方。”
野原清耸了耸肩膀，他想了想，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起了杀心的荒川校长，再连杀两人后，却独自一人逃离现场而未对你弟弟叶乐下杀手？如果只是为了嫁祸，未免心也太大。他难道就不担心叶乐中途醒来？”
“叶乐被注射了两次麻醉，第二次的目的就为了让他沉睡。”叶凡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不是早就知道。”
“我只是做出一种假设。”野原清用未拿饮料的手，做了个手刀的动作，从上而下地狠劈下去，低声道，“叶乐早就醒了，而且具有反击能力，甚至可以杀了荒川。荒川知不得不逃离现场。”
叶凡眯起了眼睛：“那如今被你送在被告位置的荒川校长，又是如何认为的呢？毕竟你说了叶乐可以杀了他。”
“他确实改了口供，指认当时他在现场目睹了叶乐杀人，他只是个突然出现在现场的无辜群众。”荒川知喝了口饮料。
“那野原警官你应该不会认可吧，否则我们现在也不会以这种方式见面不是吗？”叶凡伸手将咖啡罐扔进了垃圾桶内，双手抱臂地盯着野原清。
野原清摸了摸下巴，点点头：“口供前后漏洞百出，像是现场编的，我自然不会采信。”
“所以？”叶凡对对方来回卖关子的行为有点失去了耐心，挑起了眉头，不自觉地扬起了语调。
野原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只想知道，叶乐全程是不是都在目睹整个凶案现场？”
叶凡一愣，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莫名的焦虑感来源何处，全是因为叶乐。
叶凡看了眼野原，微笑道：有时候，人会对危险信息产生明显的抵抗情绪，自身的求生欲会增加肾上腺素水平和多巴胺分泌，眼球动态频率增强，甚至可能处于睁眼状态也不是并不可能。但实际本体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野原警官眉头紧锁，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受这种说辞，下一秒叶凡继续道：“你说荒川故意放过了叶乐，我看也并不见得。”
野原不明所以的回问：“什么意思？”
“相比于解除麻醉的小池一郎逐渐清醒产生抵抗性，而被注射了第二针的叶乐，在后期处于昏迷状态是不可置疑的事实。”
野原清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检测人员确实和他说过这个点。
“何必抓着叶乐不放，能够抓住现在的荒川知，已经让你好好出一次名，说不定还能升职。”叶凡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去，“如果能找到那笔丢失的巨款，那更是板上钉钉了。”
叶凡没有参加后续的法庭开庭，他让山本智去做观众旁听记录，独自一人走出法庭，外面正在下雪，雪花正一片片地飘落。
他视若无睹，盲目地走在寒冷的冬季街头。
烦躁感让叶凡不自觉地挠了挠更乱的头发，他一直隐瞒了叶乐一件事，那就是来到日本后，为了找到治疗他的方法，叶凡与一家机构签订了一个危险的合作条约。
机构对叶乐进行不收费的免费治疗，可以减轻叶凡的经济负担，但前提是在叶乐的脑内植入试验芯片。
这类探索研究原是针对瘫痪患者的试验，只有大型研究机构才能获得管理局批准后才可以实施，而叶乐的情感障碍属于他们的拓展研究范围。
为了时刻监控他的情况，芯片也可以充当微型探测装置，时监测体温，心跳等身体状态，换言之，一旦叶乐的身体出现异常反应，就会传送至中心数据库。
虽然叶凡刚才口口声声说叶乐处于昏迷状态，但他也清楚地记得半月前看到的返回报告并不是这么回事。
一般情况，睡眠状态和清醒状态的脑电波情况不同。δ波是人在极度疲劳和昏睡或麻醉状态下，可在颞叶和顶叶记录到的波段。
但在监控下，叶乐的波形确是α波与β波的来回切换，而以α波为主。其中，α波在清醒、安静并闭眼时该节律最为明显，换言之，叶乐在凶案发生时，并未昏迷。
叶凡紧皱眉头，抬起头来，却又猛地停下脚步，忽然起了一身寒意，好像是雪水顺着脖颈流下，淌进胸怀。
“你为什么不打伞。”叶乐撑着一把黑伞，走向叶凡，另一手不知何时已经将另一把蓝色的伞遮在了在他的头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叶凡紧蹙眉头，伸手接过伞，冷声道，“你跟踪我？”
“跟踪不会出现在你前面。”叶乐垂首，抬起手，看了眼手表，淡淡道，“我在你必经之地的路口，站了五分钟。”
“你不是要去旁听吗，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雪。”叶乐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头发湿漉漉的叶凡。
“你早就醒了。”叶凡直勾勾地盯着叶乐，不放过任何表情变化，“你根本不是昏迷状态，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表情，叶乐沉默着。
“如果已经醒了，为什么要装昏迷？明明你可以行动，可以阻止这些发生的，不是吗？”一把扔掉手中的伞，叶凡用双手死死扯起叶乐的衣领，咬牙道，“你现在可以这么冷漠了吗？对我也不说实话了吗！”
“冷漠是什么。”叶乐没有任何挣扎，只是将自己的黑伞默默地撑在了叶凡的头顶，面色沉沉道，“我一直想死，你不是很清楚吗。”
“你说什么？”叶凡愣在原地。
“我说了实话，你却不是很高兴。”叶乐淡淡道，“没什么多余的心情去关心别人的生命。如果能杀掉我，那也是他的本事。”
“你清醒着，甚至等着被杀吗。”叶凡拧起眉头，攥紧了拳头，他发现自己哪怕看清很多人，却好像有点看不透眼前人了。
“以前会等死，现在不会。我确实清醒着，甚至可以反杀了他。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若真这么做了，或许就再也走不出研究所了。”叶乐一手撑着伞，一手帮叶凡拍打掉身上的泥水，继续道，“当初你做决定，让我成为研究对象时，似乎也没询问过我的意见。我的脑子被人不停监控着，你也一直在瞒我。既然如此，我隐瞒你一些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我还不想像个活死人一样在研究机构里当小白鼠。”叶乐面色如常，继续道，“你应该可以理解的吧，大侦探。”
叶凡双瞳一怔，寒意入骨。
“当年的那把火你知道多少？”叶乐忽道。
叶乐的无心之言，让叶凡警惕起来：“那场大火让我们失去了父母。你是幸存者。”
“你认为那是场意外吗？”
“……”
见叶凡沉默不言，叶乐忽然笑了，但笑得还是那么僵硬，笑得比哭还难看：“即便当时看不出来。这么多年相处，还不知道吗？”
“如果不会笑，就不要笑，真的丑死了。”叶凡紧蹙眉头。
闻言，叶乐收敛了笑容，只说：“你还没回答我。那是意外吗。”
“你们睡得很死，没有注意到燃烧的煤炭，所以才会——”
叶乐摇了摇头，打断道：“不要避重就轻，我们为什么睡得很死。”
“……”叶凡紧皱眉头。
““他们因为无聊死了。”我认真地说道。结果引来了一众嘲笑，只言片语继续停留在他们自以为是的猜疑中，便也戛然而止了。我继续回忆。当燃烧的煤炭烟雾缭绕地拥挤在混乱的房间时，他们相视一笑，用“无聊”代替“晚安”。一小时后，我看着他们死于无聊。”叶乐眯起双眸，淡淡道，“杜鹃啼血，你的出道作。”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了。”叶乐继续道。
叶凡摇了摇：“那只是小说。”
“那不是意外，是父母想和我一起自杀。”叶乐凝视着叶凡，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一个故事，而故事的主角不是他一样，“他们给我喂了安眠药，但是我因为体质问题，提前醒了。一小时后，我打开他们封闭的卧室，直到确认他们死了，才点燃了阳台的杂物。”
“你故意引起火灾，获得了救助。虽然那场大火是你造成的，但你还是控制在了小范围内。”叶凡眉头紧蹙，一切都和他料想的一样，叶乐的心底深处一直有个如黑洞一样的地方，但他这个时候说出这些，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叶乐低声道：“我不想牵连其他人。但他们为什么要牵连我。”
“他们……”叶凡眉头微蹙，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似乎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哪怕是血缘至亲都会对我这种情感缺失的怪物产生恐惧，为了摆脱我，甚至想死。”叶乐捡起地上被叶凡方才扔在地上的伞，抬眸，盯着叶凡道，“伞坏了，修修还能再用，不是非扔不可。我只是不想再被扔掉而已，不可以吗。”
“抱歉，是我语气重了。你也有自保的权利。”叶凡心中一颤，缓了语气，犹豫着措辞道，“至于爸妈，他们想要自杀也不是因为你，他们也许是怕你一人孤单……”
叶乐微眯双眸，打断道：“如果那日，我也死于那场意外，仍然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你，难道不会孤单吗。”
张了张嘴，叶凡垂下头，缓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谢谢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