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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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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操场染成琥珀色时,林屿在储物柜前撞见了陆知远。少年正将叠得笔挺的校服外套挂进柜中,袖口还带着雪松味的香氛,见他走来,便笑着递来一个牛皮纸袋:“数学组新印的模拟卷,多打了一份。”
林屿接过时,指腹擦过纸袋边缘工整的烫金字。这让他想起今早陆知远被老师叫上讲台板书的模样,粉笔字力透黑板,横平竖直间竟透出几分碑帖韵味。相比之下,江驰此刻正趴在走廊栏杆上,用记号笔在草稿纸上画火柴人,字迹依旧龙飞凤舞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周末有空吗?”陆知远整理着袖扣,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天气,“市图书馆有场数学建模讲座,主讲人是……”
“他没空。”江驰不知何时凑过来,橘子汽水的易拉罐在陆知远眼前晃出残影,“周六要去书店,周日得刷竞赛题。”少年斜倚在储物柜上,校服领口随意敞着两颗扣子,“对吧,林屿?”
林屿低头将模拟卷塞进书包,帆布包内侧的补丁硌着掌心。他没错过陆知远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确实约好了。”
江驰闻言勾起唇角,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在逗弄路边的小猫。林屿偏头躲开时,看见苏晚抱着作业本从走廊另一头走来,发梢别着的雏菊发卡随着步伐轻轻颤动。
“物理竞赛结果出来了!”苏晚小跑着停在三人面前,马尾辫甩出漂亮的弧度,“林屿和江驰并列全省一等奖!”她翻开文件夹,成绩单上两人的名字并排印在最顶端,中间隔着细长的顿号。
江驰伸手去够成绩单:“让我看看有没有错别字。”林屿眼疾手快地按住纸页,却在触到江驰微凉的指尖时猛地缩回手。少年的字迹果然如预料般潦草,签名处的“江”字最后一捺几乎要戳破纸面。
放学铃声响起时,秋雨突然落了下来。林屿站在教学楼檐下,望着雨幕中渐渐模糊的校道。他今天忘了带伞,书包侧袋里的矿泉水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愣着干嘛?”江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深蓝色长柄伞“咔嗒”展开,伞面的校徽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不是说好了去书店?”
两人挤在伞下穿过梧桐道。秋雨裹挟着枯叶的气息,打湿了江驰的运动鞋。林屿注意到少年刻意将伞倾斜过来,自己肩头的布料已经洇出深色水痕,却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下周月考数学压轴题肯定是数列,我押五包辣条。”
书店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木质招牌被岁月磨得发亮。江驰熟门熟路地推开玻璃门,门铃叮咚作响。老板娘从柜台后探出头:“小江来了?新到的竞赛题集在二楼。”
林屿跟在他身后上楼,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书架间弥漫着油墨与檀木的香气,暖黄的灯光将江驰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突然停在文学区,抽出一本《飞鸟集》随意翻着,书页间飘落一片干枯的银杏叶。
“等高考之后暑假,我们去爬衡山吧。”江驰将书签别回原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满架的书,“听说山顶的云海和日出特别美。”他转身时,窗外的雨丝正巧掠过他的睫毛,在眼底凝成细碎的光。
林屿愣了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包带的补丁。他想起家里贴在墙上的中国地图,衡山所在的位置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好。”他听见自己说,“不过你得先把地理图册背熟,别到时候迷路。”
江驰笑出声,伸手去够顶层的竞赛题集。他的动作带起一阵风,书架上的书脊微微晃动,露出角落里一本《微积分初步》。林屿踮脚取下那本书,扉页上有陆知远的签名,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体。
结账时,江驰往收银台推了瓶橘子汽水和一盒薄荷糖。老板娘笑眯眯地说:“这次还是记在江少爷账上?”林屿这才注意到,收银台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江驰歪歪扭扭的字迹:“每月结清,勿催”。
雨不知何时停了。两人并肩走在回家路上,路灯将影子投在积水里,碎成闪烁的星子。江驰突然哼起不成调的歌,手里的空易拉罐随着步伐摇晃。林屿望着少年发梢凝结的雨珠,想起他在图书馆说过的右手旧伤,突然开口:“你的字……其实可以慢慢练。”
江驰脚步顿了顿,随即又恢复轻快:“干嘛要练?”他晃了晃手里的汽水罐,“这样多有个性,以后拿了诺贝尔奖,签名辨识度绝对第一。”
林屿被逗笑,却在抬头时撞见路口的霓虹招牌。巨大的广告牌上,清北的校徽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纸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混着淡淡的橙香。
第二天早读课,林屿发现课桌里多了个保温杯。杯身贴着张便签,江驰的字迹像被风吹乱的蒲公英:“红枣枸杞茶,无糖的,驱寒。”他握着还带着余温的杯子,听见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回头望去,只见江驰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简笔画——戴眼镜的小人捧着茶杯,旁边配字“别感冒”。
课间操时,陆知远在操场边拦住他。少年递来一个精致的礼盒,包装纸上印着烫金花纹:“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是限量版的钢笔。”林屿这才想起,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他正要推辞,却看见江驰不知从哪冒出来,伸手将礼盒推了回去。
“他不用钢笔。”江驰晃了晃林屿手中的中性笔,笔尖还沾着没擦净的墨水,“而且生日礼物哪有提前送的?不合规矩。”
陆知远微微笑着,眼神却透着探究:“江同学似乎很了解林屿的喜好?”
江驰没回答,只是拉着林屿往教学楼跑:“要迟到了!下节课是物理随堂测验!”他的手掌带着体温,透过校服袖口传来,林屿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风,在耳边嗡嗡作响。
物理课上,林屿解完最后一道大题,抬头看见江驰正用草稿纸折千纸鹤。少年的右手腕在阳光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折痕却依旧整齐。千纸鹤的翅膀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放学去吃馄饨,老地方。”
放学后,两人来到学校后门的馄饨摊。老板娘老远就招呼:“还是老样子?不放葱姜蒜,多撒香菜?”林屿点头时,江驰已经熟练地摆好碗筷,往他碗里倒了小半瓶醋——这是他吃馄饨时的习惯。
“其实陆知远人不错。”林屿搅着碗里的馄饨,看着热气氤氲中江驰模糊的轮廓,“你不用……”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假正经的样子。”江驰咬开一个馄饨,汤汁溅在桌布上,“装得跟个小大人似的,哪有高中生用香氛的?”他突然凑近,橘子汽水的气息扑在林屿脸上,“而且他送你钢笔,肯定没安好心。”
林屿被呛到,咳嗽着问:“那你送什么?”
江驰突然红了脸,别过头去:“秘密。”他踢开脚边的石子,“反正比钢笔强。”
深秋的风卷起馄饨摊的塑料帘,林屿望着江驰耳尖的红晕,突然觉得这碗馄饨比往常都要暖和。远处的街灯次第亮起,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回到家时,林屿在书桌前摊开新到的竞赛题集。台灯的光晕里,江驰送的薄荷糖静静躺在抽屉角落。他翻开题集,扉页上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写了行字:“衡山山顶见——江”。字迹依旧歪斜,却带着某种执拗的认真。
林屿摸出手机,在日历上圈出高二暑假的日期。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嘴角的笑意,像极了那天在书店里,江驰眼底细碎的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