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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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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屿合上最后一本练习册。窗外的梧桐抖落几片碎金般的叶子,风裹着凉意钻进教室,惊得他指尖一颤,钢笔在草稿纸上洇开墨点。
“又超时了。”江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橘子汽水的清甜气息。少年斜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头,手里易拉罐的拉环“咔嗒”轻响。
林屿抬头看了眼挂钟,八点三十五分。晚自习下课铃已经响过五分钟,教室里只剩后排几个男生还在争论数学压轴题。他将草稿纸往抽屉里塞了塞,却被江驰眼疾手快地抽走。
“第17题思路错了。”江驰修长的手指点在纸上,字迹虽然潦草却自有章法,“辅助线应该这么画。”他随手扯过张演算纸,笔尖沙沙划过纸面,林屿注意到他连等号都写得歪歪扭扭。
收拾书包时,林屿摸到口袋里的薄荷糖。这是江驰上周塞给他的,说是提神。糖纸印着橘子图案,和他爱喝的汽水一个牌子。
图书馆的夜灯在暮色里次第亮起。初秋的夜晚凉意渐浓,林屿裹紧校服外套,跟着江驰穿过操场。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重叠又分开。
“考试,你还是打算压轴?”江驰踢开脚边的石子,声音里带着笑意。
自从开学以来,他和林屿就像是被钉死在年级前两名的位置上,月考、期中考,连名次都不曾变动。
林屿垂眸整理书包带:“尽力而为吧。”他的书包带磨出了毛边,是母亲用同色的线仔细缝补过的。想到家里那盏昏黄的台灯,还有父亲熬夜做零工的背影,他不自觉攥紧了书包带。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还空着。林屿摊开物理竞赛题集时,江驰已经把橘子汽水放在他手边。“这次是低糖的。”江驰晃了晃易拉罐,“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太甜。”
笔尖悬在纸面停顿了半秒。林屿没抬头,只是将汽水往旁边推了推:“谢谢,我喝矿泉水。”书包侧袋里的塑料瓶被他握得发皱,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
十点整,图书馆闭馆的提示音响起。林屿正在解最后一道电磁学大题,江驰的草稿纸突然从旁边滑过来。上面除了公式,还歪歪扭扭画了个简笔画——戴眼镜的小人咬着笔杆,旁边配字“别熬夜”。
江驰敲了敲他的笔记本,“走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江驰的影子投在墙上,比林屿的高出半个头。少年踢着路边的石子,突然开口:“听说你想考北方的大学?”
林屿的脚步顿了顿。深秋的风卷起落叶,在脚边打了个旋。他想起书桌抽屉里藏着的北大招生手册,扉页上用钢笔写着“目标”两个字。
“嗯。”他轻声应道,“你呢?”
江驰没回答,只是把最后一口橘子汽水喝完,将易拉罐捏得变形。远处传来末班公交车的报站声,混着夜虫的鸣叫,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直到走到岔路口,江驰才突然说,“我陪你。”
林屿猛地抬头,路灯的光晕里,少年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暖黄。江驰挠了挠后脑勺,耳尖微微发红:“反正我也想去北方。”
夜风卷起林屿额前的碎发,他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个“好”字。书包侧袋里的矿泉水瓶晃了晃,水珠顺着瓶壁滑下,在夜色里闪着微光。
第二天考试,林屿在物理试卷上写下最后一笔时,考场后排传来骚动。他回头望去,只见江驰正把草稿纸团成球,朝旁边的陈嘉树砸去。少年嘴角噙着笑,眼神却专注地盯着试卷,像是刚才的调皮举动与他无关。
收卷铃响后,苏晚抱着书本过来问他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女生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说话时会习惯性地用手指绕着发尾。林屿耐心讲解时,余光瞥见江驰倚在窗边喝橘子汽水,目光时不时往这边飘。
午休时,林屿在食堂遇见了新来的转学生。男生穿着熨烫整齐的白衬衫,端餐盘时会轻声对打饭阿姨说谢谢。“我叫陆知远。”陆知远在他对面坐下,声音温和,“听说你是年级第二?”
林屿点点头,低头扒拉着餐盘里的青菜。他特意叮嘱过食堂阿姨不要放葱花,却还是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姜味。眉头微皱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他的餐盘换走。
“这盘没放调料。”江驰把自己的餐盘推过来,里面是清炒时蔬和白米饭,“早跟你说过,打饭要找张阿姨。”
陆知远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浅笑:“你们关系真好。”
江驰没接话,只是往林屿碗里夹了块豆腐。林屿低头吃饭,耳尖渐渐发烫。食堂里人声嘈杂,邻桌几个女生的笑声混着饭菜香,在暖黄的灯光里流淌。
下午的英语考试结束后,林屿在储物柜前撞见了江驰的母亲。贵妇模样的女人穿着真丝衬衫,手里拎着精致的手提包,正往江驰书包里塞进口巧克力。
“小林也在啊。”姜清看见他,露出优雅的笑容,“阿驰说你数学特别好,有空来家里玩,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林屿有些局促地应了两声。江驰把巧克力塞进他手里:“那个妈,我们还要去图书馆,待会再吃吧。”说着拉着他快步离开,连储物柜都忘了锁。
深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林屿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台阶上。书包里只有一把破旧的折叠伞,伞骨断了两根,是父亲从旧货市场淘来的。
“一起?”江驰晃了晃手里的长柄伞。伞面是深蓝色的,印着某所大学的校徽。林屿注意到伞柄处缠着医用胶布,像是修补过的痕迹。
两人挤在伞下往家走。江驰刻意把伞倾向他这边,自己右肩被雨水打湿了一片。路过便利店时,林屿突然停下脚步。
“等我一下。”他跑进店里,出来时手里多了瓶橘子汽水和一包创可贴。江驰看着他蹲下身为自己粘好伞柄上翘起的胶布,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
雨越下越大,积水在路灯下泛着微光。林屿数着脚下的水洼,突然听见江驰说:“其实我字写不好,是因为小时候摔过。”
江驰的声音混着雨声,显得有些模糊:“右手腕骨折过,后来就写不直了。”他晃了晃右手,手指修长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林屿抬头看他,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江驰的睫毛上凝成水珠。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此刻的沉默刚刚好。
到家时,林屿的裤脚还是湿了半截。母亲正在厨房热汤,见他回来忙递上毛巾:“怎么不等雨停?”
“有人送我。”林屿擦着头发,瞥见茶几上放着的橘子汽水。玻璃瓶在灯光下泛着橙黄的光,瓶身上还沾着水珠。
模考成绩公布那天,林屿又一次考了年级第二。江驰依然是第一,只是这次物理竞赛题,两人都拿了满分。
课间休息时,陆知远过来借笔记。他翻看林屿的错题本时,忍不住赞叹:“你的字真好看。”
林屿笑笑没说话。他看见江驰趴在桌上补觉,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少年的发梢,将他的影子投在自己的课桌上。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像是要融在一起。
放学时,江驰又塞给他一瓶橘子汽水。这次是玻璃瓶的,瓶身贴着便签:“下周一起去书店?听说有新出的竞赛题集。”
林屿把便签小心地夹进笔记本,看着江驰蹦跳着跑向自行车棚。江驰的校服外套被风吹起,像只展翅的鸟。
暮色渐浓,林屿打开书包准备拿伞。一张草稿纸飘落出来,上面是江驰的字迹,虽然依旧歪歪扭扭,却难得工整:“这次我画对辅助线了。”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几片叶子落在江驰的自行车篮里。林屿捡起叶子夹进书页,将橘子汽水放进书包侧袋。瓶身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混着淡淡的橙香,在深秋的风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