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蝉鸣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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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风裹着最后一丝燥热，将香樟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砸在走廊的瓷砖上，碎成晃眼的光斑，像谁撒了一把未熔的金箔。开学第一次月考的铃声刚响过，高二一班的教室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翻卷声，混合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林屿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轻轻摩挲着草稿纸的边缘。他的试卷已经答了大半，字迹依旧工整得如同印刷，连选择题的涂卡都像是用尺子比着画的。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他却像没听见，目光专注地落在最后一道物理大题上，瞳孔里映着题干中“光滑斜面”的配图。
沙沙——
旁边的江驰忽然放下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的试卷进度比林屿慢一些，此刻正对着一道化学推断题皱眉，草稿纸上用红笔圈出了好几个元素符号，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箭头，配文“这玩意儿到底是啥？！”。阳光落在他微汗的额角，校服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线条被晒成了浅麦色。
坐在前排的苏晚悄悄回头，用口型对林屿比了个“加油”，马尾辫上的樱桃发绳随着动作晃了晃。她旁边的陈嘉树正在检查答题卡，鼻梁上的眼镜滑到鼻尖，他伸手推了推，动作间带着一贯的温文尔雅。而斜对角的夏妍，则正对着一道数学选择题咬笔帽，眉头蹙得紧紧的，黎雨桐见状，悄悄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思路，不动声色地推了过去。
考场里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嗡嗡”声和蝉鸣交织。林屿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物理题的图上标注辅助线。他的解题习惯和平时一样，先在草稿纸上推演一遍，确认无误后再誊写到试卷上，每个步骤都清晰得像教科书范例。这是他从初中就养成的习惯，源于对“万无一失”的执念，也源于那个需要靠成绩改变命运的家庭。
“呼——”
江驰忽然重重呼出一口气，把笔扔在桌上。林屿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在化学试卷的角落画了个哭丧脸的小人，旁边写着“林屿救我”。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又很快恢复了严肃，低头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字：“第三问考虑水解平衡”，然后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
江驰立刻心领神会，偷偷抬眼看了看监考老师，迅速低头看向试卷。他的思维本就跳跃，被林屿一点拨，立刻想通了关键点，笔尖在纸上唰唰写起来，虽然字迹依旧潦草，但总算没再卡壳。他写完后，又在草稿纸上画了个 thumbs up 的手势，悄悄推到林屿那边。
林屿没看，只是用橡皮轻轻擦掉了刚才写的提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握笔的手指，却比刚才放松了些。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当监考老师宣布“收卷”时，江驰几乎是立刻把笔一扔，瘫在椅子上。林屿则仔细检查了一遍答题卡，才不慌不忙地放下笔。他收拾东西时，看见江驰的草稿纸上除了解题过程，还画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篮球场上的三分线，有戴着眼镜的卡通小人，还有一个被圈起来的橘子汽水图案，旁边写着“考完喝三瓶”。
“林屿，”江驰凑过来，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最后那道物理题，你是不是用了动量守恒？”
“嗯，”林屿点点头，把试卷放进桌肚，“加上能量守恒。”
“我就知道！”江驰拍了下桌子，引来前排苏晚的回头。他却不在意，只是看着林屿，眼里闪着光，“等成绩出来，我请你喝橘子汽水，冰镇的！”
林屿“嗯”了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但他想起昨天晚上熬夜时，江驰发来的那张解完题后拍的自拍——他举着空了的橘子汽水瓶，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背景是他乱得像战场的书桌。
走出考场时，夏妍和黎雨桐追了上来。“林屿，江驰，”夏妍笑着说，“刚才那道数学压轴题，你们怎么做的？我算到最后一步卡住了。”
“用导数求极值，”林屿言简意赅地解释，“注意定义域的端点值。
江驰则拍了拍夏妍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卡住是正常的，连我都想了半天才搞定。”他说得好像自己多厉害，实际上刚才在考场上，他对着那道题抓耳挠腮的样子，林屿可都看在眼里。
黎雨桐忍不住笑了：“江驰，你就别吹牛了，上次月考数学，你可是被林屿甩了二十分呢，但还能说年纪第一的位置，也是厉害。”
“那是我粗心！”江驰立刻反驳，“这次肯定能追上！”他说着，还不忘看向林屿，“对吧，同桌？”
林屿看着他较真的样子，点了点头：“嗯，加油。”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食堂走。路过公告栏时，苏晚忽然停下脚步：“你们看，学生会在招新，夏妍，我们去看看吧？”
夏妍点点头，拉着黎雨桐走了过去。陈嘉树推了推眼镜，温声问：“林屿，江驰，你们不去看看吗？”
“不去了，”林屿摇摇头，“我还要去图书馆查点资料。”
江驰也跟着说：“我陪他去。”
苏晚和陈嘉树对视一眼，都笑了。“行吧，那我们先走了，”苏晚挥挥手，“下午见！”
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江驰忽然问：“林屿，你真的不去学生会？听说加学分呢。”
“没时间，”林屿言简意赅，“不如多做几道题。”
江驰看着他清瘦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忽然想起林屿家那间小小的旧房子，想起他母亲手上的裂口。也许对于林屿来说，每一分成绩都意味着更接近那个遥远的目标，容不得半点分心。
“好吧，做题虽重要，但为自己而活也很重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也别太累了，下午考完试，一起去操场坐会儿？听说今天的晚霞会很漂亮。”
林屿脚步微顿，侧头看他。江驰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夏日的阳光，里面没有任何杂质。他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江驰立刻笑了，露出那颗不太明显的梨涡：“那就说定了！”
下午的英语考试结束后，林屿和江驰一起来到操场。夕阳正慢慢沉入教学楼的后方，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像融化的橘子糖。操场上人不多，只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们坐在跑道边的草地上，背后是高大的香樟树。江驰拧开两瓶橘子汽水，递给林屿一瓶：“喏，说好的。”
林屿接过汽水，瓶身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他看着江驰仰头喝汽水的样子，喉结滚动，阳光在他脖颈处投下晃动的光斑。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考场上江驰画的那个橘子汽水图案，心里某个角落，像被这瓶汽水的甜香轻轻触碰了一下。
“林屿，”江驰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说，我们真的能考上很好的大学吗？”
林屿拧开汽水瓶盖，喝了一小口，甜腻的橘子味在舌尖弥漫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喝江驰给的橘子汽水，味道比想象中要好一些。
“能”林屿看着远处的夕阳，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只要我们努力，就能考上。”
江驰转头看他，夕阳的光落在他眼里，像碎掉的星辰。他忽然觉得，只要林屿说“能”那好像就真的没什么不可能。
“嗯，”江驰用力点点头，“我们一起努力！”
他伸出手，和林屿的肩膀轻轻碰了一下。林屿没有躲开，只是看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手里的橘子汽水瓶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夏天悄悄留下的痕迹。
蝉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两个少年坐在草地上，身边放着没喝完的橘子汽水，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夕阳落下，看着月亮爬上夜空。
林屿想起刚才考试时，江驰在草稿纸上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起他说“我陪你去图书馆”，想起他答应陪自己去北京。也许，除了学习，这个夏天，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正在悄然发生。
江驰则看着林屿喝汽水时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他眼镜片在月光下反射出的微光，想起他工整的字迹和认真的侧脸。他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因为有了林屿，连枯燥的考试和繁重的学业，都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操场上的灯亮了起来，照亮了两人交叠的影子。林屿站起身，“该回去了，晚上还要自习。”
“好”江驰也跟着站起来，拿起两人的空瓶子，“要不我送你？”
林屿拎着书包走了:“没事，不用了。”
“江驰”林屿走了几步背对着江驰忽然开口“下次考试，你要是再在草稿纸上画小人，我就不告诉你解题思路了。”
江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知道了，学霸同桌！下次一定认真答题，保证不画了！”
他说得信誓旦旦，可林屿知道，下次考试，他肯定还会在草稿纸上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不知怎么的，林屿心里却并不反感，甚至……还有点期待。
这个夏天的第一次月考结束了，但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在蝉鸣与夕阳里，写下关于“约定”和“陪伴”的又一页。而那瓶橘子汽水的甜香，也将随着无数个一起学习、一起努力的日子，慢慢融入他们17岁的夏天，成为记忆里最清澈的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蝉鸣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