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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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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陈院长。”
刺鼻的烟味、呕吐味、泡面味充斥着拥挤的车厢里，地上堆放着各型各色的水桶、蛇皮口袋、布袋，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拥挤的人群格外吵闹。
“妈，你说什么？”
然而这车厢里除了人还是人，仿佛下一秒这里厚重的铁皮就会被挤爆，鼎沸的人声将掀开车顶，不堪重负的铁轨也会彻底断裂。
“声音大点儿，我听不清…”
“还早着呢，到西京给你打电话…信号不好……”
但事实上，沉闷的轰隆声没有停止，绿皮火车依旧沿着既定轨道向前行驶，载着这些知道去哪里的人和不知道去哪里的人去向远方。
“泡面瓜子花生矿泉水，矿泉水十元一瓶！”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清瘦的少年抱着半大的孩子蜷缩在角落，低垂着头颅，没人看得清楚他的样子，却能明显瞧见他单薄灰色外衣下清瘦的骨骼。
那个小孩子看起来应该只有六七岁，光看发型实在分辨不出男女——
这孩子是个光头。
他们已经做了很久的火车了，目的地是一个只从传闻里听说过的大城市。听说村里出去的人都是在那里出人头地，然后再也没有回去过，这其中包括他的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他怀里的孩子睁开了眼，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苍白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舅舅。”
“到了吗？”
稚嫩的声音也夹杂着些许期待，但他的舅舅闻言只是摇头，轻声道：“还要很久，再等等好不好？”
孩子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神情，又微微探头向四周张望，过了一会儿突然道：“这里人真多，我好像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人。”
周尧水愣神片刻，摸着孩子的头说：“你以后会遇见很多人。”
孩子反复确认：“真的？”
“真的。”周尧水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等我们到了西京，你就会认识很多小朋友。”
孩子情绪并不高涨：“可我生病了。”
周尧水摸了孩子的光头，耐心保证：“我会治好你。”
孩子不再说话，沉默地坐在地上，亮黑的眸子不停地闪过窗外的事物。
在他们旁边，一位高高瘦瘦的姑娘拖着大件行李，齐耳短发，年龄与周尧水相仿，二十左右。
她啃着一块很干的饼干，目光不经意在周尧水和小孩身上扫视，在瞧见男人脖颈上的疤痕时，眉头微微蹙起。
疤痕颜色并不浅，不难看出是道新伤，也不妨碍它看起来有些吓人，也许再深一点，颈动脉的鲜血就会溅射喷涌。
张慧生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努力吞下口中生硬的饼干，又拧开保温杯灌下一口热水，还没等咽下去便被呛住了嗓子眼。
那孩子正在用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凝视她，里面好像有黑色的漩涡。
很漂亮的孩子，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白色，似乎是生病了，头上剃掉了头发，单从身上那套不大合身的灰色运动套装，看不出男女。
她迟疑地低头看向手里剩下的一块饼干，试探性地递了过去，孩子却很快撇开了头，使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也随之咽下。
小孩趴在周尧水肩上，凑到他耳边问：“舅舅，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周绕水看了眼小孩，垂下眼帘说：“那个地方不是你家，我们也不会回去。”
孩子反复确认：“你不会再回去？”
周尧水说：“你也不会去再回去。”
“你教我写字吧，我想写字。”小孩挪开了周尧水抱住他的手，从一个崭新的黄色小书包里拿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还有一只短短的铅笔。
周尧水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生出了想写字的念头，小孩子总归是喜欢玩乐。但他面前的这个孩子在不久之前都没有什么娱乐的机会。
笔记本是周尧水的，他从前有很多个这样的本子，耗尽了无数支黑色炭笔，右手的中指处也生出了厚厚的茧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最后一个本子除了开头的扉页留下过少有人看得懂的前人手笔，便始终空白着，最终落入了一个小孩手中。
“你想学什么字？”周尧水接过黑色笔记本，翻开扉页在那行熟悉的盲文停留片刻，很快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小聂。”
周尧水在笔记本的第一行写下了“小聂”两个字，铅笔芯却突然断掉了，它仅剩的炭芯好像只能支撑写出这两个字。
“抱歉，下车我再教你。”他将笔记本和没用的铅笔还给小孩，“这个给你换新的。”
小孩点头，双手接过本子，眼睛盯着笔记本上漂亮的两个字，出声问：“火车会往哪里开？”
“现在离我们去的地方远吗？”
周尧水耐心地解释：“它现在正在往西京的方向走，西京是这趟列车的终点站，还要开很久。”
他看了眼手腕上那块略有磨损的黑色旧表：“大概还有十二个小时。”
“终点站是什么？十二个小时是多久？”
“终点站就是火车不再往前走的地方。”
“它到站，我们也走了。”
话音刚落，列车突然响起了提示音：“叮——”
“列车还有半个小时到达长亭站，请需要下车的旅客收拾好行李，做好下车准备。”
周尧水听到提示音的时候，整个人似乎愣了愣，视线下意识扫了眼窗外那抹昏黄的日落，说：“十二个小时就是夜晚到白天的距离。”
他捞起孩子的胳膊，将黄色小书包重新背在孩子的背上：“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就下车。”
“我记住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下车。”孩子也望向窗外即将落下的太阳，似乎是想记住它。
下沉的太阳依旧耀眼，孩子的眼睛不停地眨，却始终挡不住眼底晶莹的亮色。
最终，孩子忍不住靠近周尧水的怀里埋下头，周尧水感觉小小的脑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他低头听见微弱细小的声音：“可是舅舅，会不会很多人都分不清太阳什么时候升起，就像……”
售卖员推着手推车从过道穿过，大声叫卖着：“瓜子花生矿泉水，矿泉水十元一瓶！”
张慧生收回注意力，递给售货员一张皱巴巴的现金：“来一瓶装泉水。”
后面的话她竖起耳朵也没能听清什么，事实上前面的话她也没怎么听懂，对方说话带了点陌生方言，声音很好听但具体内容很模糊。
不过从她的视角来看，这个脖子有疤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对那个孩子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温柔。
但是——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明显摸不着头脑。
列车的速度渐渐放缓，窗外的事物慢慢滑过。火车上逐渐噪杂，很多人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这种人杂纷乱的时候，最容易出现问题。
“我钱包呢？”
有些人总是在即将离开之际发现什么缺失了，有些人甚至等列车已经开走了才后知后觉。
“谁偷了我的手机？”
张慧生并未过分注意自己的行李，虽然她带的行李包很大，里面的东西却不多，重要的物品几乎都在手上。
她准备闭眼浅睡一会，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碰自己，她立刻捏紧钱包把眼睛睁开，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大眼睛。
车上的广播又响了——
“列车即将到达长亭站，请需要下车的旅客准备下车！”
整个列车沉重地停靠在站台，外面的蓝色牌子上写着“长亭”两个字，站台上早已拥满了准备上车的人。
“谢谢。”周尧水接过两瓶矿泉水，举着大喇叭的列车员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大声提醒，“停站时间三分钟。”
“要下车的赶紧！”
车门打开的瞬间，行李箱滑轮滚动的声音络绎不绝，过道上的人鱼贯而出，来来往往的人就像碰撞的潮汐，分成很多股细流汇往不同地方。
“抱歉，让一下。”周尧水眉头微皱，步子加快了几分。
虽然这里距离刚刚的车厢只有一墙之隔，但是——
人不见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