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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报警 ...

  •   长亭市区高架桥上。

      无数辆汽车排成一排,宛若没有尽头的长龙。

      黑色轿车里,短发女人正在接听电话,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她神色不耐烦:“人都死了,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找到适合的就带过去,谁不喜欢年轻温柔的?”

      后座的小男孩一直在乱动,最后忍不住直接大哭了起来:“妈妈,我要上厕所。”

      女人挂断电话,回头看向后座上空了的饮料瓶,脸色沉了下来。

      “啪——”

      手机从男孩脸上掉落,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女人的声音依旧滔滔不绝。

      “一天就你事多,嘴怎么那么馋,这地方去哪上厕所啊?”

      后面的车不断在鸣笛,四周的天色突然暗了几分。

      小男孩垂头捂着脸抽泣,大量腥红的鼻血突然从指缝渗出,速度逐渐加快,渐渐喷红了他白色的T恤。

      “医生,快!”伴随着女人的哭泣,急救床被众人推进手术室。

      “噔噔……噔”

      两瓶矿泉水掉落下地,在狭窄的过道翻滚,被杂乱的脚步踢到了不同的地方。

      上上下下的人群阻挡了周尧水的视线,他在人群里来回扫视,始终没有看见要找的人。

      他抓住即将下车的一个人的胳膊,语速极快:“注意到刚刚在这里的孩子了吗?”

      “没有没有。”那人茫然地摇头,扯开他的手拖着行李匆匆下了车。

      短短半分钟,他几乎问遍了身边的所有人,却没人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

      周尧水的额头渗出汗水,一股寒意浸透了他后背,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来回扫视,视线却越看越模糊,甚至出现了重影。

      列车员不见了踪影,似乎还在其他车厢停留,混乱的车厢就像一个蜂窝,半大的小孩可能藏匿在任何地方。

      周尧水的脑海被一个念头占据——

      他根本不该走开。

      很快,火车上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列车即将关门,请未到站的旅客不要下车。”

      “喂”,炙热的车厢突然出现某个温吞的女声,“那个……那个孩子好像下车了。”

      周尧水猛然回头,望向蹲在地上拿着半块饼干的张慧生:“你说什么?”

      突然瞧清楚那张遮得严实的脸,张慧生微愣,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那个…下车了……跟你在一起的孩子。”

      周尧水指甲死死嵌进了肉里,清瘦的手背泛起一道道青筋,他盯着张慧生问:“你确定?”

      “确……定。”张慧生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往旁边的行李袋靠了靠,指向外面站台,声音轻得像冬天飘在低空的雪花:“下车了。”

      周尧水神色逐渐凝固,黑色的瞳孔倒映出拥挤的站台,除了人还是人。

      “下车吧,到地方了。”

      白色轿车停在老旧的居民楼,两个女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说话的女人戴着墨镜,全身都是名牌衣服,跟在她身后的姑娘年轻漂亮,明显二十岁出头,脸上带着些许稚嫩青涩。

      “东西给我拿吧,晓意。”女人一把拎过小姑娘的行李箱,踩着高跟鞋大步往前走。

      陈晓意腼腆一笑,紧紧跟在女人身后:“谢谢应春姐。”

      “走吧,我带你上去。”

      风有些大,女人将墨镜往上推,固定住额前乱飞的黑色卷发,面色有些许烦躁。

      身后的陈晓意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试探地询问:“应春姐,你怎么了?”

      “哦”,应春露出微笑,语气略显轻松,“没什么,最近有些失眠。”

      她见陈晓意欲言又止,便随口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他有什么习惯吗?或者什么喜好,讨厌什么?”

      “难得你有心了。”应春看她的眼神里带着赞许,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不过他的事情我都不清楚,这人跟谁都不亲,性子又冷又倔。”

      “你想知道可以多接触接触,平时里给他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就行,你管他多了他不乐意。”

      陈晓意认真点头:“哦哦,好的。”

      他们很快就进了楼道,地面的水泥坑坑洼洼,栏杆也是锈迹斑斑,上面生了很厚一层灰。

      应春皱着眉头往上走:“这地方楼层不高,也没个电梯,他住五楼,你晚上出门小心点。”

      陈晓意扫了眼狭窄的楼道、斑驳掉灰的墙皮,忍不住问:“他平时出门方便吗?”

      应春停下来,回头看着她说:“他不出门。”

      这话似乎有点毛病,应春意识到后改口道:“也不是,他出门很少。”

      “为什么?”陈晓意不解地问,问完却连忙止住了口。

      “因为麻烦。”应春说完收回视线,继续上楼,高跟鞋在楼梯间踩出“哒哒”的声音。

      她刚才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陈晓意微愣,却会错意:“我以后尽量带他出去走走。”

      应春笑了笑,没有接话:“五楼到了。”

      走廊上两侧有很多道漆黑的门,上面都挂着白色的房间号,却没有多少生活气息,安静得有些奇怪。

      此时的天色渐暗,周围的事物变得很模糊,这是一个月光都难以渗透的密闭空间,尽头的小窗似乎只能起到通风作用。

      应春带着陈晓意走到503门前,她看向旁边略显局促的女生,嘴角微勾:“你来按吧。”

      陈晓意点头,伸手按响503的门铃。

      “叮——”

      “列车即将关闭,请未到站的旅客不要下车。”

      随着最后一声提示音的结束,“哐当”一声,列车门被缓缓合上。

      站台上的单薄的人影逐渐被车门挡住,列车逐渐加速,带着车上的人离开这片刻的栖息之地。

      张慧生远远地望向逐渐渺小的站台,直到再也看不到影子的时候,环顾四周,悄悄低下头,小声道:“他已经走了。”

      她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只是感觉行李包里的人在颤抖。

      是害怕吗?

      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砰!”
      黑色的门被暴力地合上,隔绝了屋外两人。

      “他怎么……”陈晓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似乎还在刚刚的场面中没回过神。

      “脾气这么糟糕?”应春接下她没说完的话,似乎并没有特别意外,直言道,“他之前脾气就坏,现在更坏了。”

      她看了眼面前这条走廊,安慰性地拍了拍陈晓意的后背,提着手里的箱子道:“先走吧,过几天给你介绍份新工作,工资也不低。”

      “今天算是没折了。”她们重新拖着行李箱往楼下走。

      刚上车,应春的手机就响了。

      她扫了眼来电显示,皱眉接通,语气烦躁:“都说了他不会同意。”

      电话那头却没人说话,人声噪杂,隐隐传来女人的哭泣声:“应春,越越进手术室了!”

      “流了好多血……”

      “什么?”应春表情错愕。

      楼下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而原本紧闭的门突然敞开了一道口子。

      漆黑的屋子里却没有透出一丝光,就像个沉闷又死寂的牢笼——

      昏黄未退之际,闪电推拽乌云骤然而至,几乎染灰了整片天空。

      气压逐渐降低,转瞬间,灰蒙蒙的城市迎来了夏季的首场狂风暴雨。

      豆大的雨滴砸在干燥的水泥上,激起微弱的波澜,紧接而来的疾风吹散了行人凌乱的头发。

      仅仅几秒钟,接踵而至的雨滴铺满了城市角落,直至干燥缝隙全都消失,汇成惊慌失措的激流,兜兜转转在大街小巷。

      夜幕降临,警局门口出现了一道消瘦的人影。

      水流顺台阶而下,宛若飞溅的雨幕,透湿了破烂的半截裤腿。

      周尧水沉默地站立在台阶上,白色的强光打在他半张脸上,消瘦的骨骼撑着苍白的皮囊,黑色的眼珠看起来死气沉沉。倾盆的雨水浇湿了他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皱成一团。

      他似乎糟糕透了。

      水势很大,路面上积水渐涨,哗哗的雨点就像滚落在地上的算盘珠子。

      与此同时,漆黑的远处突然亮起道强光。

      路上的水流不断被推开,泛白的水花四处飞溅,疾驰的黑色奔驰骤停在警局门口。

      车上走下来一位年轻的高个男人,穿着黑色皮夹克,头发剃得很短,撑起一把黑色便朝警局走来,动作轻快利落。

      走到人身后时,楚崧京突然停住步子,手中的伞往那人头顶倾斜。

      “做什么的?”

      周尧水转头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或许是天色太暗,楚崧京对上了一双过分死寂的瞳孔,听见他破碎嘶哑的回答:“报警。”

      穿过走廊,来来往往的人瞧见男人都在热情打招呼:“楚队。”

      “嗯”,楚崧京礼貌点头,领着身后的人七拐八拐进了办公室,取门口架子上的干净白毛巾,递给周尧水。

      “新的,先擦擦,有话慢慢讲。”

      见周尧水接过毛巾,他又朝隔壁叫道:“章河,过来做记录。”

      洪亮的女声从隔壁传来:“来了。”

      “咚咚”,敲门声响起,“进来。”

      短发女警推门而入,朝楚崧京点头示意,又将目光看办公室里浑身湿透的少年,眉头微蹙。

      楚崧京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朝周尧水挥了挥手:“过来坐着吧。”

      周尧水将毛巾放回原位,坐到椅子上看向对面的人:“谢谢。”

      “不客气。”楚崧京打开笔记本,章河在他旁边坐下,“什么个情况?”

      楚崧京对周尧水说:“把你的情况详细说给她。”

      章河看向对面状况糟糕但难掩气质的年轻人,语气尽量温和:“你的身份信息,姓名,年龄,哪的人?”

      “周尧水,十九岁,程钊人。”

      听到这个地方,楚崧京抬头看他,确认地问:“汀州程钊?”

      “嗯。”

      “学历。”

      “高中毕业。”

      章河边写边问:“报什么案?”

      周尧水垂着头,语气没什么变化,视线始终盯着褶皱泛白的手掌:“孩子丢了。”

      “谁的孩子?”

      “姐姐的。”

      楚崧京在旁边听着,渐渐放下刚翘好的二郎腿,身子微微前倾。

      章河问:“失踪儿童姓名?”

      “小聂。”

      “大名。”

      “没有。”

      “性别。”周尧水没吭声。

      章河又问了一遍:“性别?”

      他低头摩挲手腕处的青色痕迹,沉默道:“男。”

      “年龄。”

      “六岁。”

      “怎么走丢的?”

      “在火车上……不见了,有人说他下了车。”

      “可……站台没有。”周尧水眼底没有任何神采。

      章河眉头微皱,在人多的地方小孩走丢了,要寻找本身就有难度,更别说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具体描述一下他的外貌特征,有照片吗?”

      “有。”周尧水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了一张不久前拍的照片。

      他将手机递给两人:“小聂生病了,剃了光头,个子不高,很瘦。”

      楚崧京接过照片,盯着上面的孩子。

      孩子还没剪长发的时候,头发很黄,能明显看出营养不良,但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似乎当时很高兴。

      半个小时后,楚崧京回到了办公室,给周尧水递了一杯热水。

      “谢谢。”

      “我们查了当时车站的监控,没有发现你说的小孩,不排除有迷晕拐卖的风险,也有可能他当时并没有下车。”

      楚崧京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你们打算去西京,那边有什么亲戚?”

      “你现在得证明你和他的身份,我们查了你的相关资料,并没有在信息库里找到这个孩子的身份信息。”

      楚崧京抿了口茶,看向周尧水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要不是对方一副急疯了的样子,他都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个孩子。

      周尧水手指交叉,低头道:“他的妈妈在西京。”

      “给她打过电话了吗?”

      周尧水摇头:“她工作很忙,打了很多电话都接不上。”

      楚崧京看了眼腕表,抬眼道:“再打过去试试。”

      “嘟嘟嘟……”

      情侣酒店,水花四溅的玻璃门隔绝了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电话响了很久,却不见人来接,响着响着就不响了。

      “你姐还是没接?”楚崧京发现周尧水盯着手机格外沉默,脸上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失落。

      周尧水关掉亮起的屏幕,将手机揣回包里:“她平时特别忙,经常接不到电话。”

      “周薇!”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看向床头亮着的手机屏幕,朝门外喊道:“周薇,你电话响了。”

      他朝床头走去,拿起手机低头看着上面的号码,眉头紧锁,似乎准备打回去。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了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咔哒”一声,精致漂亮的性感女人穿着蕾丝睡衣推门而入,她快步走到男人身后,不快道:“拿我手机做什么?”

      男人皱起的眉头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他指着上面三四个未接来电质问:“谁打的?”

      周薇没有接话,顺势拿过手机扫了眼上面没有备注的号码,迅速将屏幕熄掉:“这年头骚扰电话多得很,我哪知道谁打的?”

      “哎哎,你做什么?”男人却没有理会她的话,扯过她的手腕将手机重新打开,将电话拨了回去。

      周薇脸色微变,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坐到床上双腿交叠,环抱手臂冷脸道:“打吧打吧,最好打到对面接为止。”

      “我也想知道谁大晚上不睡觉老是给人乱打骚扰电话。”

      可过了半天,对面始终没有人接听。

      周薇面色转晴,拿过手机掐断后扔到床边:“我就说吧,骚扰电话,你非不信。”

      外面的雨还在下,两人将周尧水送到警局门口。

      “最近长亭这边发生了好几起儿童失踪案,我们目前都在调查,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调查需要时间。”

      “这附近有很多旅馆,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有消息会通知你。”说着,楚崧京从口袋里掏出个黑色小本子,撕了页纸拿钢笔流利地写下一串数字。

      他将纸片递给周尧水:“这是我号码,有情况可以联系。”

      话音刚落,警局门口响起暴躁的嚷嚷声。

      “你们到底管不管!”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站在台阶上东倒西歪,涨红的脸上格外狰狞,拎起一个啤酒瓶就往地上砸,嘴里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吼。

      “都是一群王八蛋!”

      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似乎识人不清,见周尧水从里面出来,突然指着他大声怒吼:“贱人!”

      “骗了老子的钱到处逍遥快活,老子迟早要把你们这对奸夫□□都给杀了!”

      “都杀了!”他胡乱挥着半只酒瓶子踉踉跄跄,嘴里时不时发出几声大笑,打了几个酒嗝,又捂着脸痛哭,眼睛肿得发红。

      周尧水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破口大骂的人,眼底多了丝复杂的情绪,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睑微垂。

      “这活祖宗怎么又来了?”章河顺了顺挡在额前的碎发,感到有些头大。

      楚崧京挡在周尧水面前,扣住男人的手将碎酒瓶取下来:“赵澍城,你天天跑到这里来闹什么劲?”

      “放开我!”赵澍城不耐烦地挣扎,楚崧京回头对章河道:“找几个人把他带进去。”

      “好。”

      “这里是警局,不是你耍酒疯的地方!”章河和几人很快将赵澍城拽进了警局。

      楚崧京拍了拍周尧水的背:“没吓着吧?”

      周尧水摇头,不动声色同楚崧京拉开距离,仿佛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谢谢。”

      楚崧京没怎么注意,往旁边站了几分,从口袋掏出一盒烟:“这人是个小公司的老板,上个月他对象卷了一大笔钱跟个夜店女人跑了,听说准备结婚了。”

      “女人?”周尧水眼神微顿。

      楚崧京见周尧水似乎没反应过来,单手插兜笑道:“他对象是个男的。”

      他抖出根烟叼嘴里,背过周尧水摸出打火机点燃:“他找我们,我们有什么办法?钱是他主动给出去,现在人财两空。”

      烟雾缭绕间,两人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大雨。

      “行了,你先走吧。”楚崧京弹灭烟头,把手里叠好的黑伞递给他。

      “不用还了。”说完,他转身回了警局。

      周尧水背着背上的包,回头瞥了眼警局,撑起伞走进连天的雨幕中,雨水激起的浪花在湍急的水流中翻涌,顷刻间又被淹没。

      这个时候互联网才刚刚兴起不久,消息相对闭塞,对于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人而言,毫无计划地出现在陌生的城市里不算件好事。

      比如,诈骗、拐卖、离家出走,没有熟人,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没人知道周尧水是怎么一个人走到警局的,就像他不知道小聂是怎么丢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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