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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遗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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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澜把那封信塞进齐勒莫格书桌后的回家路上,反复猜想着齐勒莫格第二天的反应。
齐勒莫格会不会一笑了之,把这当成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还是说她会把这件事告诉老师,全班彻查到底是谁对同学怀揣着这般阴暗的恶意?
或者说她会自己调查?毕竟在她之后离开教室的人并没有很多,只要排除一下就很容易得到答案。
枚澜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最终都没有压中。
那天下课,齐勒莫格转过头,对枚澜小声道:“枚澜,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跟我出来一下吗?”
来了。枚澜扬起一个冷笑。
她跟着齐勒莫格走到了走廊一个僻静的角落,心想:无论如何,我都要表现得不把她放在眼里。
齐勒莫格扬了扬手中的信:“请问这是你写的吗?”
枚澜强压着心底隐秘的快感和细微的恐惧,爽快承认了:“是我写的。”
齐勒莫格笑笑:“你喜欢我吗?”
她的语气风轻云淡,好像只是问了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枚澜愣住了:“什么?”
齐勒莫格重复了一遍:“请问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不喜欢你,你在开玩笑吗?!”枚澜几乎有些恼羞成怒了。
“哦,这样。”齐勒莫格还是笑着:“我喜欢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枚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九月份的山风已经有了丝丝凉意,从走廊的窗子吹进来,带着柳树的气息。
齐勒莫格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枚澜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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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追云的吉普疾驰在深夜的国道上。
这一次,枚澜坐在了副驾驶。小鹅七蜷缩在后座,担忧的目光在前座两个人身上打转。
“你说她是被谋杀的,有什么证据?”枚澜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先说说你对这件事了解了多少,”何追云反问:“我不信你一点没查过。”
“我查到的结果就是她早有抑郁倾向,决定自杀。”枚澜说。
“你要是真这么想,也不可能跟我们从天台下来了。”何追云冷酷道:“齐勒莫格是被谋杀的,这件事全市的人都或有耳闻,不是什么秘密。”
枚澜沉默半晌,开口道:“齐勒莫格的父亲身居高位,她又身份特殊,有传闻说,她是被她父亲的政敌谋害了。”
小鹅七默默举手:“我听到的就是这个版本!”
“齐勒莫格在没有监控的友谊商厦天台跳楼自杀,在她尸体不远处发现了她死之前亲笔写下的遗书。”何追云:“遗书中必然会有线索。”
枚澜问:“遗书在哪?”
何追云:“在她家。”
枚澜问:“她家人会同意把遗书给我们看?”
“她家早八百年就没人住了,”何追云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但是我有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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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的玉石市场,卖玉的人比买玉的人多。
少女时的枚澜被齐勒莫格牵着手,跳过地上浅浅的水坑。
“我就住在市场后面那个宾馆。”齐勒莫格笑着说:“租了个房间。”
枚澜说:“我认识他们家老板,天天跟我爸妈一起打麻将。”
“我就说怎么总是老板娘一个人在干活。”齐勒莫格耸耸肩。
少女们噔噔噔跑上了三楼,用房卡刷开了宾馆的房门。
房间不小,靠墙的位置有一个大书桌,正对着桌子的墙上一个四四方方的窗户,框住了窗外秋天的山景。
桌上堆满了书和草稿纸。还有一个相机,下面压着一些散乱的照片。四面墙上零零星星地贴了一些纸和便利贴。
齐勒莫格把照片拢了拢,递给了好奇的枚澜:“这些是老照片了,是我妈拍的。”
照片上没有景色,也没有人物,只有一些金色的光斑,好像是夕阳,又好像是水池。每张照片都是如此,似乎刻意地让相机保持了失焦的状态。
“她说是在她老家珠日河拍的。”齐勒莫格也拿起一张照片,举起到视线的正前方:“我听说她在我小时候带我去过,我们还在一片金色的大湖上划船。”
“金色的大湖?”
“我猜可能是夕阳照在湖水上?”齐勒莫格笑着说:“我也很好奇。等以后有机会,我想去珠日河找一找那个湖泊,到时候就都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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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追云把钥匙插进锁孔。防盗门推开,深夜里的房间昏暗一片,只有灰尘的味道。
小鹅七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这屋还通电吗?”
何追云按下了开关,灯骤然亮了起来。
“齐勒莫格卧室在这边。”何追云示意两人跟她来。
小鹅七悄悄拉了拉枚澜的袖子,小声道:“总监,我好像忘跟你讲了,我姐和齐勒莫格姐姐是一起长大的,她们小时候总是互相串门。齐勒莫格姐姐转学后,钥匙就寄存在姐姐这里了。”
枚澜点了点头,跟何追云上了二楼。
卧室灯打开,枚澜第一次来到齐勒莫格的房间。
房间很有齐勒莫格的风格,只有一个靠窗的书桌和一张床。但是房间的四壁上却贴满了纸和便利贴。
一些便利贴已经失去黏性落到地上,但即便如此,墙上依旧层层叠叠地贴着许多。
枚澜走到一面墙前。
墙上的纸有书籍的内页、报纸的某个板块,也有潦草写了几个算式的草纸,似乎没有什么特定的内容。每张纸上都粘着一个便利贴,便利贴上或是画着一个圆圈,或是画着一个三角形。
小鹅七很惊奇:“这是什么?思维风暴吗?”
“这是齐勒莫格的习惯,她会把她思考的问题写在纸上,带在身边,有结果后用‘对’和‘不对’回答。”枚澜向书桌走去:“圆圈指代对,三角指代不对。”
小鹅七歪了歪头:“可是世上有很多不能只用对和不对回答的问题啊。”
枚澜一晌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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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世上所有的问题都能用‘是’与‘否’回答就好了。”
曾经齐勒莫格也这么感慨。
齐勒莫格趴在书桌上,看起来很乖,却做着烦人的事。她悄悄把枚澜笔袋拿过来,把里面的笔都倒出来,按颜色分成好几堆。
枚澜看看自己手上的成绩单,又回头看看名列第一的齐勒莫格,实在有点气得牙痒痒。
“把笔还我!”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还你。”齐勒莫格耍赖道:“枚澜,你觉得是不是?”
那时候临近下午放学,夕阳的金橙色填充了齐勒莫格额发下的瞳孔,让人能够看清里面晃荡着的如水笑意。
所以即使枚澜心里并不赞成,却还是被蛊惑了一般说: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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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追云举起一张纸:“找到了。”
“这么快?!”小鹅七拉着还在墙前发呆的枚澜走到了何追云身边。
“因为就放在书桌上。”何追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张纸。
见她这么急切,枚澜挑了挑眉:“你知道遗书就在这,却从没有来看过?”
何追云含糊地应了一声,紧接着把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在了那张泛黄的纸上。
上面只有一句话,的确是齐勒莫格的字迹。
——“可是人生很艰难,生与死都让我退却。”
纸的一角,是已经变成褐色的几点飞溅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