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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即刻起我就是芙蓉殿清嫔 ...

  •   林铭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巨大的恐惧和那深埋的、肮脏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摊开在云端之上的帝王面前,让我如同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无处遁形的羞耻。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那绝望的嘶喊:它不是你的!它是那个畜生的!它是个孽种!
      然而,就在这灭顶的绝望即将吞噬我的瞬间——
      林铭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侍立、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的侍女和小太监,包括那个脸色惨白的小荷。他并未看我,只是淡淡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都退下。门外候着,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
      “遵…遵旨!” 如蒙大赦的侍女和太监们,慌忙躬身行礼,脚步踉跄却无比迅速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这方寸之地最后一丝人间的气息。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这位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浮国皇帝。
      沉重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林铭并未继续看我,他缓缓踱步到窗边那张紫檀木圆椅前,姿态从容地坐了下来。玄色的衣袍垂落,金线暗绣的龙纹在昏黄的光线下流淌着无声的威压。他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捻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
      时间,在令人心悸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凌迟着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他为什么不说话?他在等什么?是在酝酿雷霆之怒?还是在思考如何处置我这个胆敢“混淆龙嗣”、甚至“意图弑杀皇嗣”的罪人?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林铭终于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再次精准地落在我身上。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然而,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我的耳畔:
      “朕,没碰过你。”
      轰——!
      这句话,比之前所有的话语加起来更具毁灭性!它像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了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恐惧、所有预设的审判!
      他没碰过我?
      他…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那晚…知道我腹中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
      巨大的震惊、荒谬、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眼泪,那早已流干的、混杂着无尽屈辱、恐惧和此刻巨大冲击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汹涌地滚落下来!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被人玷污,知道这个孩子是个孽种,知道我满手血腥,知道我卑微如尘的过去和满心的仇恨…他全都知道!
      巨大的绝望和无地自容的羞耻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在他那双洞悉一切、平静无波的眼眸注视下,我仿佛被剥光了所有遮羞布,赤身裸体地站在万丈悬崖边,承受着来自九天之上的俯视与审判。这种被彻底看穿的赤裸感,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陛下…!” 我再也支撑不住,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空,身体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撞击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剧烈的疼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求陛下…赐我一死!”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哑地哭喊出声,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恳求,“奴婢…奴婢罪该万死!奴婢污了陛下的眼!污了这宫苑!奴婢…奴婢不配活在这世上!求陛下开恩…赐奴婢一个痛快!”
      我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泪水混合着额角磕破渗出的血丝,在光滑的金砖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我只求速死,只求解脱。这满身的污秽和不堪,这无法洗刷的耻辱,这沉重的孽债…只有死亡,才能彻底终结。
      时间,在绝望的哭泣和死寂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我没有等到预期的剧痛,也没有等到侍卫的拖拽。反而感觉到一片高大的阴影,缓缓笼罩了我跪伏在地的、颤抖的身体。
      他…走过来了?
      巨大的恐惧让我本能地将眼睛死死闭紧!身体僵硬如石,等待着最终的裁决——是白绫?还是鸩酒?
      然而,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清冽龙涎香气和一丝玉扳指凉意的手,轻轻握住了我因为恐惧而冰冷僵硬的手臂。那力道并不强硬,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
      我浑身剧颤,惊愕地、不由自主地睁开了被泪水模糊的眼睛。
      视线朦胧中,我看到林铭竟屈尊降贵,蹲在了我的身前!他那张俊美却总是笼罩着寒霜的脸上,此刻竟没有预想中的震怒或鄙夷,反而…只剩下一种深深的、带着无尽疲惫的苦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倒影——那个狼狈不堪、额头染血、满脸泪痕的我。那里面,没有厌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沉重,以及一丝…近乎悲悯的无奈?
      他握着我的手臂,微微用力,以一种不容抗拒却又并不粗暴的姿态,将我颤抖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扶了起来。
      我僵直地站着,如同提线木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我所有的狼狈和绝望,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掷地有声:
      “即刻起,你便是芙蓉殿清嫔。”
      清…嫔?
      这两个字,如同天外陨石,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在我早已混乱不堪的意识里!
      赐死变成了封嫔?
      一个背负着肮脏孽种、满手血腥的流亡戏子、旅店杂役…竟然成了皇帝的嫔妃?!
      荒谬!
      这简直比地狱的酷刑更荒谬!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
      我失神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泪水和哭泣。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扭曲,只剩下林铭那张带着苦涩笑意、深不可测的脸。
      芙蓉殿…清嫔…
      这不是恩典。
      这是另一座更华丽、更精致的囚笼。
      是这位深不可测的帝王,在命运棋盘上落下的一枚…令人费解的棋子。
      而我,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怀中的蓝布包裹,仿佛在这一刻变得重逾千斤。那冰冷丝绸下的尖刀轮廓,似乎隔着布料,刺得我胸口生疼。
      “即刻起,你便是芙蓉殿清嫔。”
      林铭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镌刻在我混乱不堪的意识里。芙蓉殿…清嫔…这两个词带着虚幻的光环和沉重的枷锁,将我牢牢锁住。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洞悉我所有不堪、知晓我腹中怀着他人孽种、甚至可能知道我手上沾血的帝王,非但没有赐死或严惩,反而将我抬举到嫔位?这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费解,更令人…恐惧。
      我失神地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带着一丝苦涩的眼眸,喉头滚动,干涩嘶哑的声音终于冲破阻滞:“…为…为什么?”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探寻。我需要一个理由,哪怕是一个谎言,一个借口,来理解这无法理解的“恩典”。
      林铭的目光在我苍白染血、泪痕未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深邃的寒眸里,复杂的情绪如同暗流涌动,最终却归于一片沉寂的深海。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抚,甚至没有再看我额角的伤口一眼。他只是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投下压迫性的阴影,玄色的龙袍在昏黄光线下流转着冷硬的光泽。
      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彻底沉入黑暗的庭院,只留下一个清冷孤绝的侧影。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穿过幽谷的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近乎虚无的坚持:
      “生命可贵,幼子无辜。”
      生命可贵?幼子无辜?
      这八个字,像羽毛般轻飘飘落下,却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是在说…这个孽种?这个来自地狱、让我恨不能亲手扼杀的孽种?!他说它“无辜”?他说“生命可贵”?!
      荒谬!可笑!这简直是对我所有痛苦和屈辱最残忍的嘲讽!
      一股冰冷的愤怒瞬间冲散了之前的震惊和恐惧,几乎要脱口而出尖锐的质问。但触及他孤寂冰冷的背影,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又被一种更深沉的寒意冻结在喉间。他不需要我的理解,甚至不需要我的认同。他只是…陈述了一个属于他的、高高在上的、我无法理解的准则。
      说完这句,林铭没有再停留。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册封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吩咐。他迈开沉稳的步子,玄色袍角无声拂过冰冷的地面,径直走向门口。房门被无声地拉开,又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同时,也将我彻底隔绝在这个名为“清嫔”的金丝囚笼里。
      门外隐约传来侍卫恭敬的低语和远去的脚步声。
      他走了。
      带着那句令人费解的箴言,和一身深不可测的谜团,走了。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满身污秽的流亡者,跃升为景国后宫尊贵的清嫔。芙蓉殿,成了我的囚笼与庇护所。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被强行按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入芙蓉殿——华美精致的宫装、璀璨夺目的首饰、名贵的香料、各种滋补珍品…宫女太监的数量也骤然增加,他们恭敬地称我为“娘娘”,一举一动都透着宫廷特有的谨慎和疏离。小荷依旧在我身边,眼神里多了敬畏,也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困惑。
      林铭,那位将我推入这漩涡中心的帝王,自那夜之后,再未踏足芙蓉殿一步。仿佛我这个“清嫔”,只是他随手放置的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他给予了我远超一个“旅店杂役”所能想象的“权利”——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甚至拥有了在有限范围内自由行走于宫苑的权力。但这权利,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观察距离。
      这种刻意的疏远和沉默,反而激起了我心中更深的波澜。那个困扰我的问题,如同跗骨之蛆——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身份?
      我开始利用这“自由”和“权利”,小心翼翼地探索这个囚禁我的华丽宫殿,探索这个名为“景国”的地方,更想探索那个深不可测的帝王——林铭。
      这里是景国。一个国力强盛、与浮国比邻而居的大国。林铭,是景国第二代皇帝。关于他的公开信息并不难获取,宫中的老嬷嬷、识文断字的女官,甚至在洒扫的太监口中,都能听到只言片语。
      他登基不过五年,却以勤政、睿智和手段强硬著称。登基之初,便以雷霆手段肃清了前朝遗留的权臣势力,大力推行新政,整顿吏治,边境也少有大的纷争。在宫人们口中,他是一位难得的明君圣主。
      然而,当我将目光投向这后宫深处,看到的景象却与史书上描绘的“佳丽三千”并无二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间,行走着无数莺莺燕燕。皇后、贵妃、妃、嫔、贵人、才人…等级森严,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她们是这深宫中最艳丽也最寂寞的花朵。
      我留心观察,渐渐发现一个令人玩味的事实:这后宫佳丽,绝大多数都出身显赫。或是当朝重臣的嫡女,或是手握兵权的勋贵之后,或是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闺秀。她们的姓氏,本身就代表着景国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她们入宫,是家族的荣耀,也是维系家族与皇权纽带的政治筹码。
      像我这样,来历不明、毫无根基、甚至可以说是“凭空出现”的妃嫔,在这后宫之中,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异类。这让我在那些或好奇、或审视、或隐含敌意的目光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孤立。高位妃嫔的谈笑风生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像一个闯入者,格格不入。
      而更让我感到惊异的是子嗣。皇后为皇帝诞下了一儿一女,皇子已立为东宫太子,公主也颇受宠爱。然而,除了皇后所出的这一双儿女,偌大的后宫,竟再无其他妃嫔诞下过子嗣!五年了,竟无一个皇子或公主降生!
      这绝对不正常!
      是皇帝…刻意为之?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这个发现,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我。它与我腹中那个被强行保下的、来自地狱的“孽种”形成了荒诞而尖锐的对比!
      林铭…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勤政爱民,手段强硬,却对后宫子嗣如此吝啬?
      他明知我腹中胎儿非他骨肉,却以“生命可贵,幼子无辜”为由,强行为其披上“龙嗣”的外衣,将我封为嫔妃?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似乎…活得异常孤寂?
      那句“生命可贵,幼子无辜”,在此刻听来,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它不仅仅是对我这个特殊“幼子”的宽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呐喊?一种他自己也无法挣脱的…执念?
      我站在芙蓉殿精致的回廊下,望着远处巍峨肃穆的宫阙飞檐,心中那团名为“林铭”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更加神秘莫测。
      他赐予我的权利,或许正是为了让我看清这深宫的重重迷雾?亦或是,他本身就是这迷雾中最深不可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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