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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他没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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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栖影精疲力尽。
他感到恐惧。
比起坐牢,比起死刑。
他现在更害怕这个小孩。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应邀了。
丁予安背着相机包,推开宿舍门,路栖影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两份刚买的烧烤,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
宿舍狭小,单人床挤在墙角,桌上堆满了摄影书和零散的卡通镜头盖。丁予安笑着把烧烤往桌上一放,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假装不经意地翻出一本相册。
“路老师,帮我看看这张照片的构图呗?”他翻开相册,指着一页,声音轻快。相册里是一张全家福,丁予安小时候笑得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旁边站着个鬓边些许白发的中年男人,赫然是邻居爷爷年轻一些时的模样。
路栖影的目光定住,手里的烧烤袋差点滑落。
丁予安像是没察觉,语气随意:“这是我爷爷,小时候他最疼我了。不过他有个男姘头,害得我家鸡飞狗跳,奶奶带着我爸妈跑了,爷爷后来就一个人过。”
他合上相册,抬头看路栖影,笑得天真,“路老师,你说人怎么能那么狠,毁了别人一家?”
路栖影的呼吸一滞,眼神骤然暗下去。他盯着丁予安,那张笑脸干净得刺眼,却藏着刀子,直戳他的心窝。
他明白了,丁予安知道一切,他知道他和邻居爷爷的关系,知道那瓶药,知道他这三个月以来的心虚和挣扎。
这小孩不是无意提起,他是故意的,故意把真相摊开,逼他撕开伤疤。
“你……”路栖影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拳头攥紧,他想质问,却发现自己连句话都拼不完整。
丁予安的眼神太清澈,装得太好,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每一个字都在往他心上扎。
丁予安歪头,笑得更深:“路老师,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他起身,假装关心地拍了拍路栖影的肩,手却故意停留了几秒,像是无声的挑衅。
路栖影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撞到桌角,烧烤袋哗啦落地。他疯了,彻底疯了。
丁予安是他邻居爷爷的亲孙子,那个他藏了十年的秘密,那个他以为永远不会暴露的关系,现在被这小孩轻描淡写地摆在面前。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邻居爷爷的咳嗽、药瓶的标签、林若瑜的警徽,全都混在一起,炸得他天灵盖发麻。
“你都知道了,对吧?”路栖影的声音颤抖,他扑上去,抓住丁予安的衣领,牙关咬得咯咯响,“你他妈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故意靠近我,故意让我教你摄影,故意让我……”
他哽住,说不出后面的话。那些他不敢承认的心动,那些他对丁予安的克制,全都成了笑话。
丁予安被他抓得衣领变形,却没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还挂着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不说话,眼神却像在说:你猜对了,我就是故意的。
路栖影松开手,踉跄后退,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嘴里喃喃自语:“我没想害他……我没想害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说服自己,又像在对谁忏悔。
丁予安站在原地,假装愣住,眼神却闪过一丝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路栖影崩溃,要他亲口承认,要他在这场游戏里彻底输掉。
可就在这时,宿舍门被猛地推开,林若瑜冲了进来,穿着便服,手里攥着一份文件,脸色冷得像冰。
她扫了眼屋里的两人,目光在路栖影的狼狈和丁予安的镇定间来回切换,语气急促:“路栖影,丁予安,你们谁先说,李爷爷的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予安的心猛地一沉,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料到林若瑜会突然出现,更没料到她会直奔主题。他下意识看向路栖影,对方已经站起身,眼神空洞,像个被抽干灵魂的壳子。
他慌了,不是因为林若瑜的质问,而是因为路栖影的状态。他不想让路栖影现在认罪,他还没玩够,他还要路栖影更恨他。
“林警官,你……你怎么来了?”丁予安强装镇定,声音却有点抖。他往前一步,挡在路栖影身前,假装无辜,“药?什么药?我不知道啊,我爷爷心梗死的,跟药有什么关系?”
路栖影猛地抬头,盯着丁予安的背影,眼神复杂。他知道丁予安在演戏,这小孩在维护他,或者说,在继续玩这场游戏。
可他不想让丁予安惹上麻烦,哪怕他的心并不是他认为的那样干净。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是我干的。药是我买的,剂量是我调的,李爷爷的死……是我害的。”
丁予安猛地转身,瞳孔一缩。他没想到路栖影会这么快认罪,更没想到他会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他慌了,真的慌了,计划被打乱,他不想让路栖影这么轻易解脱。他咬牙,声音急促:“不是!林警官,你别听他胡说!药是我弄的!我……我不想我爷爷活着,他害了我家,我恨他,所以我给他下了药!”
路栖影愣住,盯着丁予安,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小孩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认罪?
他在演戏,还是真的……他突然笑了,笑得疯狂又绝望:“你别抢!是我干的!我和他……我和他十年了!我爱他,可他老了,病了,我不想他受苦,所以我给他药,让他走得痛快点!”
他絮絮叨叨,声音哽咽,把和邻居爷爷的十年关系全抖了出来,从最初的偶遇,到后来的亲密,再到最后的心力交瘁,每一句都像刀子,割在自己心上。
丁予安站在原地,假装震惊,嘴巴微张,眼神却藏着算计。他要的就是这个,路栖影的崩溃,路栖影的坦白。
可他没想到,路栖影会把感情说得这么深,这么真。他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被压下去。他不能心软,游戏还没结束。
林若瑜皱眉,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抢着认罪,眼神越来越冷。她打断他们,语气平静:“够了,你们俩都别说了。”
她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件,抬起头,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我掌握的证据告诉我,凶手不是你,路栖影,也不是你,丁予安。”
路栖影和丁予安同时愣住,宿舍里只剩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丁予安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跳漏了一拍。林若瑜这话是什么意思?
证据?什么证据?他的计划天衣无缝,路栖影的崩溃也在他掌控之中,怎么会有别的凶手?
路栖影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不是我……不是我……”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十年感情,药瓶的秘密,丁予安的算计,全都像沙子,从指缝里漏走。他抬头看向林若瑜,声音嘶哑:“那是谁?”
林若瑜没答,目光扫过丁予安,眼神复杂。她合上文件,语气低沉:“你们俩,跟我回警局,配合调查。”
她顿了顿,补了句,“还有,丁予安,你爷爷的事,你知道的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多。”
丁予安的心猛地一沉,笑容彻底消失。他攥紧拳头,强装镇定:“林警官,你什么意思?我爷爷的事,我还能不知道?”
林若瑜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留下一句:“走吧,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路栖影跌跌撞撞地跟上,脑子里全是丁予安刚才的眼神。那不是震惊,是恐惧。
这小孩在怕什么?
警局的审讯室外。
丁予安双手紧扣,盯着路栖影。
路栖影低着头,眼神空洞,像具被抽干的躯壳。丁予安的心跳得像擂鼓,脑子里全是刚才林若瑜的话——“凶手不是你,也不是路栖影。”
他不信。
计划天衣无缝,路栖影的崩溃在他掌控中,怎么会有别人?可林若瑜的眼神太笃定,他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
林若瑜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戴手铐的男人。丁予安瞳孔一缩,是周然,路栖影的朋友,也幼儿园的负责人,当初介绍路栖影去拍活动的人。
周然满脸憔悴,眼底却有种释然。他看了眼路栖影,没看丁予安,低声说:“我都交代了。”
丁予安的心猛地一沉,他盯着周然,强装镇定:“交代什么?跟我爷爷的死有关系?”
林若瑜示意周然坐下,语气冷硬:“周然,你自己说。”
周然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三个月前,你爸找到我。他得了绝症,活不了多久,临死前求我一件事,弄死你爷爷。”
他顿了顿,瞥了眼路栖影,“我查到路栖影跟你爷爷的关系后,决定利用他。他心软,容易被刺激。我在他耳边提了几次你爷爷的病,提了药的事,暗示他可以解脱。他没真的下手,但他以为自己做了。”
丁予安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哗啦倒地:“不可能!我爸早就死了!三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三个月前找你?”
周然苦笑,摇头:“你爸没死。他三年前失踪,躲起来了,得了癌症才回来。他不想让你知道,怕你伤心。”
他看向丁予安,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务必办成。丁予安,你爸恨你爷爷,恨了一辈子。”
丁予安踉跄后退,撞到墙上,呼吸急促。他不信,绝不信。爸爸死了,三年前的葬礼他亲眼看着棺材下葬,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周然的语气太真实,真实到他心底的防线开始崩塌。他想起小时候,爸爸每次提到爷爷时眼里的恨意。
丁予安咬紧牙,强迫自己冷静,转向林若瑜:“证据呢?光凭他一张嘴?”
林若瑜翻开文件,推到他面前:“你爸的住院记录,三个月前的,癌症晚期。还有他跟周然的转账记录。”她语气缓了些,“丁予安,你爸临死前不想见你,是怕你恨他。”
丁予安盯着文件,他想撕碎那张纸,想吼出来,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都挤不出。他突然笑了,笑得扭曲:“好,很好。活着不让我见,死了还让我知道。他恨我爷爷,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让我背?”
他猛地转向周然,“你为什么听他的?一笔钱就够了?还是你也恨我爷爷?”
周然低头,没答,眼神却闪过一丝慌乱。丁予安的心猛地一跳,他逼近一步,语气冷得像冰:“说啊,为什么?钱不够让你卖命吧?”
林若瑜皱眉,示意丁予安坐下:“够了,丁予安,坐下。”她转向周然,“还有什么没说的?”
周然沉默几秒,抬头看向丁予安,声音低沉:“不只是钱。你爸……他有我的把柄。”他没再说下去,但那句话像炸弹,在丁予安脑子里炸开。
把柄?什么把柄?
丁予安想追问,可林若瑜已经起身:“今天到这儿,你们俩回去等通知。”
丁予安被带出警局,路栖影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夜色里。街灯昏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两条永不相交的线。
丁予安停下脚步,转身盯着路栖影,眼神复杂:“路老师,你信吗?我爸三个月前还活着,安排了这一切?”
路栖影没答,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白雾,声音低哑:“信不信,改变不了结果。”他眼神晦暗,“丁予安,以后离我远点。”
丁予安笑了,笑得有点疯狂,他逼近一步,语气低沉,“你爱我爷爷,可你也恨他,恨他拖着你。”
路栖影猛地掐灭烟,眼神冷得像刀:“闭嘴。”他转身要走,可丁予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掐进肉里。
“路老师,别装了。”丁予安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你恨我,恨我揭开你的伤疤。可你也舍不得我,对吧?”他的眼神亮得吓人,像在挑衅,又像在引诱。
路栖影甩开他的手,呼吸急促:“丁予安,你够了。”他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僵硬,像是在逃。
丁予安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摸了摸口袋,口袋里有一个没有标签的药瓶,这瓶药是最后一张牌。
他回到宿舍,坐在床上,点开手机,翻到爸爸三年前的葬礼照片。照片里,棺材黑得刺眼,他站在人群里,眼睛红肿。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爸,你活着为什么不来见我?”他低声呢喃,手指攥紧手机,“你让我恨爷爷,恨路栖影,恨所有人。而为我……只恨你。”
他拿出那瓶药,眼神渐渐冷下去。周然的把柄,爸爸的恨意,路栖影的崩溃,这一切像一张网,罩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周然为什么听爸爸的话?
把柄是什么?
丁予安不想知道。
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点开路栖影的微信,发了条消息:【路老师,明天海边见。我有东西给你看。】
消息发出,他靠在墙上,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知道,路栖影会来。
而他手里的药瓶,会是这场游戏的终点,还是另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