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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葬礼 ...

  •   姜敏和三个孩子带着孙婷的骨灰盒踏上了回抚x的路,她一共买了五个公务舱座位。
      三个孩子被她逼着进休息室吃些东西,姜敏的妆容和衣装一丝不苟,自己也时不时喝了些果汁,如果她没死死抱着装着孙婷骨灰盒和遗物的包,他们会更相信她说自己没事的语言。
      别说陆北和陆小楠,楚瑾都没有见过姜敏这个样子,她看似正常,实则已濒崩溃。
      姜敏全权负责了孙婷的葬礼,地点、宾客、答谢宴,姜敏一一确认,绝不经手他人,孙婷最后的离别被她有条不紊的结束了。
      姜敏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后,在饭桌前哭的近乎晕厥。
      陆北、陆小楠和楚瑾几乎都没有掉一滴泪,他们安静的像是即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楚瑾和陆北扶着姜敏,姜敏随身携带的包里还放着孙婷小小的骨灰盒,她死死抓着包,指节泛白。
      一条鲜活的生命自此尘归尘、土归土,骨灰盒下葬的当天,姜敏支走了三个孩子,独自一人看着那座冰冷的墓碑,流泪。
      “婷婷,300多张往返的雷锋号车票,你怎么这么狠心就抛下我走了。”
      天空中飘起雪花,环境温度不足以留下美丽的自然结晶,姜敏留不住她的好朋友。
      “我产后抑郁,他还跟我闹离婚,非要去追求什么梦想。那天也下着雪,我给你打电话说我活不下去了,你抛下老公孩子,还怀着小楠打了车就来找我。”
      “我当时还不知道你怀孕了,还不给你开门,让你走,多亏小楠没有事儿,不然我怎么面对你啊……”姜敏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胸膛里空荡荡的疼,心脏被剜去一块一样。
      “那之后,每周你都来,每周你都来……我当时还挺烦的,我确实就像我妈说的没良心,我爸妈都受不了我,你就这么照顾了我三年多。我儿子都说感觉你更像妈妈,”姜敏苦笑,笑着笑着,再也说不出话,我会照顾好你的孩子们,一如很多年前你拯救了我。
      雪花落到地面上,很快消失,孙婷在人间的痕迹被姜敏收拾好放到了箱子里。
      姜敏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三个孩子,她用了以往的方式,每个月给陆家两个孩子生活费。
      “阿姨。”
      “小北、小楠,让阿姨最后为你们妈妈做一件事吧。”
      “别推辞了。”楚瑾一身黑色西装,他脸色苍白,头发也失了光泽,显得很是狼狈,他看着自己的手背,明明说好自己不能伤心的。
      “妈,我送你。”
      姜敏本来还想说什么,都被楚瑾一声妈拦下,姜敏点点头,离开了。楚瑾真的和姜敏太像,各个方面的相像。
      “注意点身体,别太累了。”
      楚瑾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姜敏上车前说了这么一句。
      姜敏没回,楚瑾知道她听进去了。
      “谢谢,妈妈。”
      出租车启动的前一秒,姜敏听到了,她按下窗户,看着楚瑾,直到看不清,看不到。
      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她知道儿子长大了,她已经老了。
      楚瑾没有上楼,穿着单薄的西装坐在马路牙子上,其实他的大衣还在楼上,可这种时候,他不能上楼,他听得到,那二楼的悲鸣。
      楚瑾攥着手机,给自己拦了一辆车,回了租的房子,阿姨一直照常上班,家里很干净,阿姨看楚瑾回来了,给他倒了杯热茶。
      “阿姨,等下做些家常菜,帮我装两个饭盒。”
      “糖醋排骨,木须肉,豆芽炒粉,再加个红绿灯可以吗?”
      红绿灯是西红柿炒绿辣椒和土豆片,陆北给他做过的菜,他跟阿姨说过自己挺喜欢吃的。
      “可以的,谢谢阿姨。”
      “正好我做了豆沙包,装着就当饭了。”
      楚瑾摇摇头,“重新煮白饭吧,豆沙包我留着吃。”
      “啊,好,正好我做的一点不甜。”
      阿姨关上已经打开的冰箱冷冻层,没有拿冻着的豆沙包,起身去厨房忙活。
      楚瑾拎着两个饭盒直奔那个去了无数次,轻车熟路的地方。只这一次他没有敲门,自己拿出钥匙开了门,敲了敲两扇都紧闭的房间门。
      “外面有吃的,现做的,你们多少吃一点。”
      陆小楠打开了门,她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抱住了楚瑾。
      “小瑾哥哥。”
      哭吧,哭吧,小楠。楚瑾在心里这样说着,左手环着陆小楠的背,右手温柔拍着陆小楠的头。
      陆北也推开门出了房间,他还是葬礼上那一身,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他许是刚洗过脸,额前发丝湿湿的。
      “哭什么啊,赶紧吃饭,好好睡觉,明天回去上学了。”
      陆北自顾自的走到餐桌前,把餐盒打开,一层一层摆出来,津津有味的吃着。
      “阿姨手艺确实挺不错的,比我做的好吃。”
      陆小楠看着陆北一愣,擦干眼泪,抿着嘴唇也坐到餐桌前,连着吃了好几块排骨。
      “慢慢吃,喜欢以后还给你带。”
      楚瑾给陆小楠倒了一杯冰镇果粒橙,陆小楠没有接,自己拿了一瓶常温的,“谢谢小瑾哥哥,我想喝不凉的。”
      陆北没说话,只是埋头吃饭,四个菜最后被他们吃的干干净净,楚瑾看了一眼紧闭的孙阿姨的房门,也什么都没说。
      “陆北,你明天······”
      “我明天送小楠去学校,小楠说不想走读了,我明天去帮她收拾一下,后天去上课,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楚瑾本是想说要不要再休息一下,没想到陆北先安排好了,让他没有说出口,只回了一句干巴巴的好。
      第三天,陆北真的来上课,课听的认认真真,笔记写的一丝不苟,若不是亲历者,或许只以为他是生了个病,甚至度了个假,许是水土不服,脸色不好了些。
      陆北也是年级里顶顶的黑马了,长得好看,个子又高,虽然时常冷脸,对他有好感的同学还是不少的。
      尖子班里虽然各是竞争对手,也不乏关心和八卦的,楚瑾和陆北一起请了二十几天的假,楚瑾刚回来就被围住问了个遍。
      楚瑾说他和陆北去参加了个集训班,陆北在家休息一天,他直接来上课了。
      其他同学都是——不是吧不是吧,学习成绩这么好了还开小灶的反应,楚瑾乘胜追击说陆北表现的一般,不太高兴,让他们不要去问陆北,自己知道就好。班上的同学们都说好,还祈祷十几天后的考试可不要跌出前四十什么的。
      陆北没有心思在意其他人,一门心思的补上落后的进度,下课连水都不喝,厕所也不去,中午也不睡觉,一个劲的学。
      楚瑾拿着陆北给买的同款红色午睡枕,把陆北的蓝色款塞回了储物柜。他看着陆北越来越重的黑眼圈,心里隐隐不安又没办法说什么,直到月考后。
      月考之后的周末发了成绩,陆北擦边正好考了第四十,楚瑾想着去帮陆北梳理一下知识点,没有告诉他,自己去了他家。
      陆小楠在楼下边写作业边看店,看着楚瑾后,明显有话却不知怎么说。
      “小瑾哥哥。”
      “怎么了,小楠。”
      “哥哥和我不一样,我和妈妈更像,妈妈说生死有命,那次车祸时她就以为自己会死掉了,没想到还多活了好久,她说自己知足,要我好好生活。我没有办法平静的面对死亡,但我很早就接受了母亲命不久矣的事实。可是哥哥不一样,每次妈妈提到生啊死啊的,他就跟被点燃的炮仗一样,要么躲,要么让妈妈别瞎说。他,他从来就没办法接受身边人的离去。”
      陆小楠看着桌上那瓶常温的果粒橙,咬着嘴唇,“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你上去看看他吧,有事就喊我。”
      楚瑾给自己打了个预防针,皱着眉打开了二楼的门,客厅依旧,陆小楠的房间门没有关,楚瑾推开陆北的房门,里面没有人。
      楚瑾退出来,手掌搭上孙阿姨的房间门把手,出乎意料的,门没有锁。他刚打开门,房间里烟味混着酒味迎面扑来,楚瑾呛的直忍咳嗽。
      “你来啦。” 陆北坐在从自己房间搬过去的懒人沙发上,左手捏着啤酒瓶往嘴里灌,右手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陆北,你怎么喝上酒了。”
      “我本来就该是这样的,让你带着做了这么久乖孩子。”
      “你犯什么病呢?”
      楚瑾上去就夺过陆北手指间的烟,扔到了一旁的空酒瓶里。陆北醉醺醺的,没有力气,看着楚瑾,眼神迷离,又喝了一口酒。
      遍地的空啤酒瓶子,几乎没处下脚,桌子上养着一盆绿萝,很久没人浇水了,绿萝长了黄叶子,掉到桌子上。几盒不同的烟散落在桌子上,好几盒都空了。
      “我想喝。” 陆北自己又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显然熟练极了。
      “你在学校装的人模人样,私下里抽烟酗酒糟践自己?”
      “这怎么是糟践自己,人间极乐啊,伴伴。” 陆北笑着去拉楚瑾,楚瑾顺势坐到他身边,他是瘦但不显柔弱的类型,这会子,瘦的只剩满身的骨头,硌得他生疼。
      楚瑾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丧母之痛,说什么都显得太过单薄。
      楚瑾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刚要抽被陆北夺走了。
      “干什么?”陆北把烟扔进酒瓶子里,甚至瞪了楚瑾一眼。
      “你能抽,我不能抽?”
      “对,不能。”
      “为什么?”
      楚瑾面无表情,他也不知道跟醉鬼能讲什么道理。他又拿了一支烟再点,陆北再夺。楚瑾脾气不算好,自己起了瓶啤酒,要喝也被陆北拦下。
      “干什么,陆北!”
      陆北一把拽着楚瑾,把人往外推。楚瑾哪能如他的愿,甩开陆北,去抢放在桌子上的啤酒。
      “楚瑾!”
      陆北脑子不清醒,站都站不稳,一时间确实争不过楚瑾。
      “生气了?”
      陆北拍拍自己的脸,睁大了眼睛,努力聚焦,盯着楚瑾。
      “我现在的心情跟你骂我把手砸的血肉模糊的时候一样,特别,特别,生气,还,”楚瑾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左胸,“心痛。”
      “没人要你坚强,没人逼迫你忘记,每一个人都很伤心,就连我一个外人也伤心,但你不能,不能这么作践自己。”
      “你不知道,看到父亲血肉模糊的躺在太平间,最亲近的爷爷奶奶接连离开,有多痛。”
      陆北泪眼婆娑,双臂颤抖,“我只有妈妈了,就算她失去了双腿,只能一辈子在轮椅上,我也要好好保护她,她是我妈妈。”
      陆北的嗓音嘶哑,被驱逐的狼王只能瘸着腿吼叫。
      “可她也离开了。”
      “她也离开了。”
      陆北的泪珠,斗大的砸在地上,“其实,其实,我也知道她总要离开,但是,但是······”
      陆北又喝了一口酒,楚瑾终于忍不住了,抢下酒瓶子摔在了一边,一片玻璃片擦着他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没等陆北说话,楚瑾一巴掌打上了陆北的脸。
      陆北没反应过来,又挨了极重的一下。
      两巴掌之后,陆北终于醒过来一般,拉住了楚瑾又举起的手。
      “清醒了?”
      “来吧,不是要发泄吗?打一架,小爷奉陪到底。”
      “伴伴。”
      “不打吗?”楚瑾提膝顶到陆北的肚子,动作非常狠非常快。
      陆北偏过头,喉头发苦,哇的吐了。
      楚瑾一点不嫌弃的把陆北从呕吐物里提起来,拖着陆北走进卫生间,把陆北扒光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楚瑾把陆北从头冲到脚,陆北吐完,酒醒了一大半,看着自己像落水狗一般站在楚瑾面前,局促的往后退。
      “别动。”
      “你出去,我自己洗。”
      “闭嘴。”
      “我,我自己洗。”
      楚瑾按了洗发膏揉到陆北头上,手上带着泡沫给了不消停的陆北一大脖溜子。
      “我怕你死这儿。”
      陆北又挨了一下也不敢动了,任由楚瑾摆弄。
      在楚瑾要给他打沐浴液的时候,陆北羞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楚瑾用浴巾给陆北裹上了,他抱不动陆北,推着陆北往自己房间走。
      楚瑾盯着陆北上床睡觉,陆北还想说什么,被楚瑾的眼神吓的噤了声,闭上眼睛,默默数羊。
      楚瑾翻了个白眼,关上门,去收拾隔壁屋子的一地狼藉。
      楚瑾拿纸巾塞住了自己的鼻子,收拾了酒瓶子、空烟盒,还把陆北吐的那一地的酒擦干净,一溜十三遭下来,楚瑾一身的汗,他忍着黏腻,随便擦了把脸,进了厨房。
      楚瑾从来没做过饭,也不会做,本来想叫外卖,看了一圈,这个时间根本没有合适醉鬼吃的。只好耐着性子,按着记忆,煮了一锅白粥,又感觉太简单了。洗了些蔬菜,他没切过东西,有点担心伤了自己,就手撕往粥里面加了些绿叶蔬菜,打了个鸡蛋,放点盐,尝一口,放点盐,尝一口,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做好了一锅粥。
      楚瑾盛了一碗,晾着,开了电饭锅的保温,自己进了浴室。他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浴室正好有一件陆北的白色衬衫,是买大了的,他穿上都快到膝盖了。
      东北的暖气烧的热,他也不冷,出了浴室端着凉的刚能入口的粥进了陆北的卧室。
      “醒了就别装睡。”
      陆北的眼睫颤抖,缓缓睁开眼睛,不太敢看楚瑾。
      “喝吧。”
      “你做的?”
      “嗯。”
      陆北喝了一口,完全没有他以为的灾难,比如糖用成盐,或者什么其他奇怪的味道,很好喝。
      陆北很快喝完了一碗,楚瑾冷哼了一声,出去又给他盛了一碗。
      “谢谢。”
      “你怎么想的。”
      “我就是,难以接受。”
      “我也是,我也很想她。当然,肯定是不如你深的。”
      “伴伴。”
      “世间还有许多爱你的人,小楠、我妈,还有我。好好生活,别让阿姨担心。”
      楚瑾伸出食指抵住陆北的嘴唇,“我知道你什么都懂,我也知道很难。但我们都在你身边,陪着你呢。”
      陆北沉默,终是再次流泪。
      楚瑾安慰小孩子一样,抱住陆北,心肝肉般哄着。
      冬天到了,北风呼啸,很刺骨,可爱人环保的温暖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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