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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碎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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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看本文前将作者废话看完?:这篇本来是围绕着非遗写的,这个女主因为。绑架撕票到了这个“瓷”世界,这个本来是以青花瓷为原型的,但是我左想右想,还是想把话说在前面。CH国拟的瓷推如果雷的话,那就自行避雷了,其实我也不想被骂??,感谢观看
温颂的指尖最先触到冰碴子。
喉管里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她却先尝到了泥土的腥甜。指甲缝嵌进冻土,枯草在掌心硌出细密的疼,这具陌生身体的肺叶像破风箱,每吸一口都带着铁锈味。她蜷缩在坍塌的窑炉旁,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映着远处窑口蒸腾的火光——那些本该烧制瓷器的窑,此刻正吞吐着民夫的哀嚎。
“新来的贱蹄子,装死?”
粗粝的麻绳突然勒紧手腕,温颂被拖行过碎瓷片,膝盖传来刺骨的锐痛。拽她的是个灰头土脸的少年,腰间别着柄裂了口的铁锤,指缝还沾着未干的铁屑。他踢开脚边半块残损的青花瓷盘,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能走就滚去搬匣钵,死了喂狗。”
这是温颂醒来的第三日。
她在现代拍卖会上见过类似的青花缠枝纹,那时她举着图录向客户讲解“冰裂纹开片”的妙处,指尖还沾着咖啡渍。此刻同一片瓷却割破她的掌心,血珠渗进胎体的气孔,像极了绑架者用匕首抵住她咽喉时,那滴坠在青瓷花瓶上的血——原来死亡不是黑色,是这样灼眼的红。
“看什么?”少年突然甩来块硬饼,砸在她锁骨上,“窑主慈悲,赏你口饭。”
饼块落进泥水里,混着冰碴。温颂抬头,正对上少年淬了火般的眼神。他右眉尾有条细疤,从鬓角斜斜划进耳后,像是被飞溅的铁水烫过。此刻那双眼睛正警惕地盯着她,仿佛在看一只随时会断气的野狗。
“谢……”她哑着嗓子开口,却被自己沙哑的音色惊住。原主的记忆像碎瓷片,拼不全却扎人——她是被流民潮冲散的孤女,倒在雪地里时后颈还凝着血块,若不是这少年用热铁水逼退了野狗,此刻早该喂了狼。
“吴悠。”少年突然开口,用脚踢了踢她脚边的破碗,“记住老子名字,以后少给老子添麻烦。”
他转身时,腰间的铁勺晃出声响。那是柄柳木柄的长勺,勺头凹处结着暗红的铁渣,像朵凝固的花。温颂忽然想起穿越那夜的混沌——无数碎片在意识里翻飞,最后定格成这柄铁勺挥向夜空的画面,铁水炸开时的热流,比此刻贴在胸口的硬饼更灼人。
“温颂。”她攥紧碎瓷片,指甲缝渗出血来,“我叫温颂。”
吴悠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腊月廿三,祭窑神。
温颂裹着捡来的粗布围裙,在作坊后院筛瓷土。指尖冻得发紫,却不敢停——她亲眼见过监工用碎瓷片划烂偷懒者的手掌,那些血珠渗进瓷土的样子,像极了现代实验室里的培养皿。
“新来的!”有人从身后推搡她,“吴老大叫你去前院。”
前院燃着熊熊篝火,十二口大缸盛满铁水,映得众人面皮通红。吴悠赤着上身,露出肩头狰狞的旧疤,正和几个汉子调试木勺。他左腕缠着布条,渗出的血将“义”字刺青晕成暗红——那是前日抗税时被衙役抽的。
“接着。”他抛来团破布,温颂接住时发现是半块焦饼,中间还夹着块腌肉。周围响起低低的哄笑,有人吹了声口哨:“铁花哥心疼小娘子了?”
吴悠抄起铁勺甩过去,铁水擦着那人耳际溅在墙上,烫出滋滋声响:“再废话,老子让你尝尝铁花敷脸的滋味。”
哄笑转为噤声。温颂咬下焦饼,咸腥的肉味混着铁锈气,却比三日来啃的树皮香甜百倍。她注意到吴悠的虎口在渗血——他总用伤手发力,大概是想让惯用手保持稳当。
“看好了。”吴悠突然抓住她手腕,将她拽到熔炉前。铁水在炉中翻涌,像团活的火焰,灼得她睫毛发卷。他的声音混着热浪扑来:“打花时手腕要稳,甩勺要像挥鞭子,记住——”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铜锣声。
“窑主来了!”放风的小厮撞开院门,“带了十几个护院,还有……还有个戴三条簪的女人!”
温颂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三条簪——她在原主模糊的记忆里见过,那是疍家女的婚嫁头饰,关刀簪驱邪,铍尺簪量心,匙簪舀尽海上风波。可这内陆小镇,怎会有疍民女子?
吴悠已经抄起铁勺,铁水在勺中晃出涟漪:“护着窑口,别让他们碰新坯。”他回头时,眉尾的疤在火光中跳动,“温颂,躲我身后。”
院门被踹开的瞬间,温颂终于看清那个戴三条簪的女子。她立在雪地里,月白襦裙下摆沾着泥点,头上三支银簪却擦得发亮——关刀簪的刀刃折射火光,铍尺簪的刻度清晰如昨,匙簪尾端甚至缀着粒珍珠,在夜色里微微发蓝。
“孟家船行,孟戚许。”她开口时带着海腥味的利落,“求贵坊暂借场地避雨,三日后必有重谢。”
温颂注意到她攥着船桨的指节泛白,袖口露出半道鞭痕。护院们推搡着上前,为首的胖子扯住她发簪:“避雨?不如留下给爷几个避避心火——”
铁勺破空声几乎与惨叫声同时响起。吴悠的铁水擦着胖子耳尖钉入门框,木勺柄还在震颤:“滚。”
胖子捂着脸后退,却被孟戚许突然拽住手腕。她指尖在他袖上飞快划过,温颂瞥见她用簪尾在布料上刺了个符号——像条跃起的鱼。
“误会了。”孟戚许忽然轻笑,簪子在掌心转出银光,“小女子只是想请这位大爷,带个口信给窑主——就说疍家的夜明珠,该见见光了。”
胖子脸色骤变,带着护院退得比来时更快。吴悠盯着孟戚许的簪子,铁勺边缘的铁水啪嗒坠地,在青石板上烧出焦痕:“你是……”
“落难的水上人而已。”她抬手拨弄匙簪,珍珠随动作轻晃,“不过看这位大哥的铁花架势,倒像是沧州老铁匠的传人?”
吴悠眼神一凛,却在这时,远处传来更沉的铜锣声。温颂辨出那是官窑督造的信号——每逢暴君要烧制新的祭天瓷,便会用这种三长两短的节奏,催命般急响。
孟戚许忽然贴近温颂,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姑娘腕上的疤,可是火烧的?”
温颂猛地缩手。那道月牙形的疤是原主所有,她一直用布条缠着,却不想被这女子发现。孟戚许指尖掠过她袖口,簪尾在她掌心飞快写了个字:“逃。”
子夜,更夫敲过三通。
温颂攥着吴悠给的硬饼,蹲在柴房角落数砖缝。她掌心还留着孟戚许写的“逃”字,那银簪尖划过皮肤时,竟比手术刀更稳。这个自称落难的疍家女,此刻正躺在隔壁柴堆上,三条簪子卸了铍尺簪当发钗,关刀簪却始终别在衣襟里。
“明日官窑的人要来选坯。”吴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颂抬头,看见他蹲在横梁上,正用破布擦拭铁勺,“他们会敲碎七成坯,说是‘去粗取精’,实则……”
“实则是拿活人试釉。”温颂接口,声音比想象中冷静。原主的记忆里,曾有个梳双髻的小姑娘被拖进窑口,窑主说“童男童女,釉色才纯”。她攥紧饼块,饼屑簌簌落在膝头,“我听见他们说,这次要烧‘血玉瓷’。”
吴悠的铁勺顿在半空,月光从瓦缝漏进来,在他锁骨处镀了层冷银:“你怕吗?”
她想起绑架者的匕首,想起瓷器碎裂的声音,想起穿越时那片混沌中唯一清晰的铁花——原来最烫的火,能让人忘记疼。“怕。”她仰头看他,“但更怕像那个小姑娘一样,连自己怎么碎的都不知道。”
横梁传来吱呀声,吴悠跳下来时带落几片枯叶,正好覆在她发间。他伸手替她拂去,指腹擦过她耳后:“有个法子。”他忽然贴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冻红的耳垂,“子时三刻,跟我去窑后巷。”
柴房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温颂惊觉孟戚许不知何时醒了,正半倚着门框把玩铍尺簪:“吴老大这是要带小娘子私奔?可别忘了,官窑的人明早——”
“你话太多。”吴悠甩去铁勺上的水,木柄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温颂,记住,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回头。”
他转身时,温颂瞥见他腰间多了个油纸包,棱角分明像是瓷片。而孟戚许望着他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匙簪尾端,那里刻着极小的鱼纹,正与今日她在胖子袖上刺的符号吻合。
子时三刻,更夫打盹的间隙。
吴悠背着铁勺在前,温颂攥着他后襟紧随。路过官窑库房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唱腔,像是某种濒危的地方戏——“未曾开言心先痛……”那声音含着血似的,卡在喉间碎成齑粉。
“别听。”吴悠突然反手捂住她耳朵,拐进一条暗巷。巷底停着辆covered cart,车夫戴着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却在看见吴悠时抬手轻叩车板,发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温颂浑身血液凝固——这正是官窑督造的铜锣声。
“上车。”吴悠掀开帘子,车内堆满碎瓷片,中间露出个勉强容身的空隙,“到了安全地方会有人接应,别出声。”
她抓住他手腕:“你呢?”
他挑眉,指腹蹭过她掌心的疤:“我?自然是去打我的铁花。”巷口突然传来梆子声,他猛地推她进车厢,“记住,无论多响都别出来。”
车帘落下前,温颂看见他奔向火场的背影。他腰间的油纸包散开一角,露出半片青花瓷——那是今日祭窑神时,她在碎瓷堆里看见的残片,画着半朵未开的莲。
车轮突然滚动,剧烈的颠簸让她撞在瓷片上。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硌着后腰,她伸手摸去,触到块温热的硬物——是块烧到一半的瓷胎,胎体上隐约有刀刻的痕迹,像是个“尤”字。
车外传来惊呼,继而便是冲天的火光。温颂扒开碎瓷往外看,只见吴悠站在窑顶,铁勺挥出漫天火星,那些飞溅的铁水竟在夜空中拼出莲花形状——正是瓷胎上未刻完的那朵。
有人惊叫,“是铁花帮的信号!”
信号?温颂攥紧瓷胎,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的传闻:乱世中曾有一群手艺人,用打铁花传递起义信号,铁花的形状便是暗号。吴悠总说“铁花是向天借的火”,原来不只是谋生的技艺。
火势越来越大,映得孟戚许的三条簪子通红。她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正将铍尺簪插入路边石缝,动作利落如钉船锚。温颂这才看清,她裙摆下露出半截鱼皮护腕,上面密密麻麻刻着鳞片般的纹路——那是疍民的水文密码。
“尤班主,时候到了。”孟戚许忽然抬眸,望向库房方向。
唱腔骤然拔高,破窗而出。温颂看见个青衫男子被人扶着踉跄跑出,他腰间系着戏台切末用的玉带,脸上还沾着未卸的油彩,却掩不住眼底的锋芒:“吴兄弟果然守信,这出《焚窑记》,该开场了。”
尤班主?温颂攥紧瓷胎上的“尤”字。原来那个在库房里唱戏的人,就是简纲里的男二尤清和,濒危剧种的传承人。此刻他正将一本戏本塞进孟戚许手中,封皮上“忠义录”三字被火烤得卷了边。
“走!”吴悠突然从窑顶跃下,铁勺上的火星溅在他肩头,烧出个焦洞,“官窑的人还有三里路!”他拽住温颂的手,指腹的老茧擦过她掌心的疤,“怕吗?”
她抬头看他,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像极了穿越那夜的铁花。这次她没有犹豫,将瓷胎塞进他衣襟:“不怕。但你得告诉我——”她握紧他渗血的虎口,“怎么用铁花写莲花。”
吴悠愣了愣,忽然笑了。那笑容比铁水更烫,在寒冬里融开条路:“想学?”他反手将她拽上肩头,铁勺在头顶划出弧光,“抱紧了,小娘子,爷这就教你——怎么用天火,烧穿这世道。”
车轮声、唱腔、铁花的爆裂声,在腊月的夜里碎成齑粉。温颂趴在吴悠背上,闻见他身上混着铁锈与汗味的气息,听见孟戚许用疍家语低低念诵祈福词,看见尤清和将戏本一页页撒向火光,那些写满忠义的纸页,正化作漫天星斗。
而她掌心的碎瓷片,不知何时划开了血口。鲜血渗进胎体,在火光中竟隐隐透出青色——那是瓷器开片前的预兆,是泥土历经烈火,才会有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