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我还没和你一起度过有雪的冬天。
……
“凇同学，我们家阿肆说，你不要再等她了……”声音带着隐忍的颤抖。
“阿姨？您给我打电话这是…？”
“阿肆要你不要等她了……阿肆她…她回不来了。我本来不打算跟你说的，可是她说你一直在等她，一直在等她，我们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才好，为什么…”听得出对面在极力克制一股汹涌的情绪。
“阿姨您说什么呢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啊。”凇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变成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呢喃。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从来没想过会因为这件事而短暂的满足了我去年的谶言。我当时说，好吵，可不可以什么都听不见。
我听不见了。或许有半个小时？或者更久？
我什么都听不见。
太安静了。
一片死寂。
我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好像我也在这个时间死掉了。
好像有无数只钢钉嵌入了我的骨肉，身体稍微动弹就刻骨铭心地痛。
周围的空气好像被抽空了，气温急剧的降低，我冷的浑身发颤。
可是没有人会抱住发抖的我了。
我没有流一滴眼泪。
我恨自己为什么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给她连一滴眼泪都做不到吗。
废物。
消失了？不见了？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变成了别人？投胎成婴儿？还是变成别的动物，连意识都没有就又不知不觉的死去？
她妈妈没有说，阿肆在哪里。
最后她应该会回家吧。
【我不明白，我时常问，如果这个世界想要留下我，为此创造出了我爱的人们，那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想要的东西是死亡给不了我的，爱才能给我，但面对痛苦，爱是没有用的，死才有用。——喜木】
葬礼上我只认识阿肆的父母，不少陌生的面孔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我带着一节黑色的袖标坐在第一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神情悲痛，有的不屑一顾。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
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可能什么表情都没有吧，脸色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因为没有人愿意靠近我。
我离开大厅去了厕所。我没有要上厕所的意思，只是不想看见那些人，不想听见装腔作势的唢呐声。厕所的窗户大开着，通向殡仪馆后面的一片荒草地。
我爬上窗户翻了出去，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我这样做。
我最后只是带着一根狗尾巴草放在阿肆遗像的前面，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我总觉得我的记忆里，我不是第一次翻出这扇窗。
阿肆的母亲把阿肆的手机给了我，她说她已经把手机里有用的东西都带走了。剩下一个能开机关机的空壳，是阿肆生前说硬要留给我的。
我把这个黑色的方块收进衣服里，没有要现场查看手机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能看到什么。
给我这个有什么意义。
“阿姨，她的校服，能给我一件吗？”
“就在箱子里，你找一件拿走吧。”
“多谢。”
日落了。
我终于和你又一起过了一天。
我们已经不需要言语了。
我回家了。我不想待的太久，对不起，就当是我的报复。天是深蓝色的底色，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擦不净，吹不走。树枝肆意的毫无章法的生长着，像血管一样散在天空这张画布里。但又把天空撕碎成拼图。不过因为展现出来的是已经依照缝隙拼好的样子，所以没有人发现。没有人发现天空早就伤痕累累。
我坐在床上。熟练地打开了阿肆的手机，只有我知道她的密码。
有什么能看的吗？要把这个留给我。
聊天记录，没什么好看的。
通讯录也没有重点标注出来的人。
相册的更新日期停留在暑假的倒数第三天。
照片里是躺在病床上的人对着镜头比耶。
怎么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只会这一个动作啊，早就说过太老套了啊，多学点…别的更好看的…拍照姿势啊。
凇删掉了相册的后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敢看太久。就像那封曾经丢失的信一样。
她打开了备忘录，她知道他们两人都有在备忘录里写东西的习惯。
备忘录里，翻不完的病房日志。
不是一天一天更新的，大多一周更新一篇，到后来甚至一个月更新一篇。每一篇就是几张照片，拍摄着淡黄色的护眼纸，纸上的字乍一看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写的字体。这样看下去，基本上每天都会有那么几句话。
凇认出来了。那是阿肆的手在发抖。
字统一朝一个方向斜，是因为阿肆是躺靠在病床上的。身上插着管子，无法乱动。
她看清那倒数第二篇写的话。「我好害怕啊。」
你原来，是在害怕这个吗…对不起，我一直没能发现…
我还傻乎乎的以为是你怕不能和我一起上大学。
啊。
好像这么说，也没问题…
答应你的，给你的校服也缝一条线条小狗，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凇从杂物间拿出一盒针线。
我的手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是很好看呢。
你嫌不嫌弃也无所谓了，这东西就先放在我这里存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找我要，我就能一下拿出来给你。
阿肆，风吹的我好冷啊。
我拉上拉链戴上帽子也好冷。
我带着你的围巾也好冷。
今天的风好是凶残，在我的脸上刮出血痕，在我的瞳孔上留下伤疤。
阿肆，我们去看日落吧。
阿肆，新年快乐。
阿肆，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我如果也能通过照片再触碰你一次就好了。
可是我甚至看着照片，都想不起其中的内容。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拍了足够多的照片，就能留住足够多的记忆。
可是记忆从来不会怜悯谁，时间，也从来不会为了谁而停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