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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托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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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遗言
这天,杨天啸在医院突然收到一封信。既无地址,也无署名,上面写到:“杨先生:您好!你这种坚强不屈的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听说你被撞伤住院,深表同情。
杨先生,实话告诉你,这个瑞奇公司真正的老板叫毛作仁。现任台北市警察局局长,他父亲是国民党党部要员,他利用走私赚来的钱,贿赂倒了税务、海关等部门官员,不仅如此,还有一些政府官员直接参股。所以你很难搬倒他,恕我直言,你到此为止吧,不要把性命白白搭上。
原来这封信就是那个打举报电话的人写来的,杨天啸看后,暗暗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瑞奇公司的老板竟然是毛作仁。这真是冤家路窄,回想起这些天从查账发生的事,他完全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毛作仁操作的,怪不得车祸案迟迟没有进展。他想到这里,心中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出狱时那种激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床上。
林兰进来发现他的脸色不对便问:“怎么啦,信上说些什么?”
杨天啸不想把内容告诉她:“没写什么。”
“不对,能让我看看吗?”说着把手伸了过去。
本来不想让她知道的,可她伸着手非要看不可,杨天啸只好把信递给了她。林兰看过信,惊得两眼发直:“天那,你说有预谋的,我还不信,看起来果然如此,如果不是这人提醒,恐怕被撞死也不知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人为什么要向我们提供这些?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林兰沉思了一下,说道:“我看这个人一定知情,怕暴露身份。不过,他说得很对,有些事情不能过于认真,也不能用自己的眼光去衡量别人,更不能过于相信国民党,从毛作仁身上就可以看出政府的形象。”
“你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像毛作仁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他自己不能代表整个国民政府,这人我在大陆就认识他。”杨天啸并不完全赞同她的观点。
“我看你就是死心眼,大陆的失败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你也不要太认性了,就到此为止吧,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帮你,太可怕了。”
看上去杨天啸好像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沉默不语。但他的大脑似乎仍在飞速的转动着,一刻不停地思考着什么东西。
“你和这个人早就认识?”林兰打断了他的沉思。
“是的,在大陆我们就打过交道,实话告诉你,就因为你嫂子和他接了不解之仇,上次我坐牢就是他设的陷阱……”
“我嫂子……”林兰不解地问。
“你也不是外人,你嫂子和我是初恋情人,被毛作仁霸占了,我又从他手里把你嫂子抢回来。详细情况以后我告诉你。”
“还有这种事?看起来这次车祸很有可能是他干。”
杨天啸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我看到此为止吧,只要能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杨天啸看了看林兰,刚想说什么突然又停了下来,但从他脸上愤怒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是不会放弃的,只是为了安慰林兰,没有说出而已。
有句俗语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到了下午突然又发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
林兰刚从病房出去不大会。一个护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杨天啸说:“刚才你家属下楼时,不小心摔下楼昏了过去,现在正抢救。”
“啊。”杨天啸尖叫一声,顿时目瞪口呆。他赶忙忍着疼痛从病床上下来,扶着墙壁慢慢来到急救室,被护理人员拦在门外,说是正给患者作x光检查。过了一会,一个姓王的医生从里面出来问道:“你是林兰的家属?”
杨天啸点点头:“是,大夫,有什么事对我说好了。”
王医生看了看他说:“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他们到了办公室,医生对他说:“经过检查,林兰的左腿骨折,需要立即手术。”
“这么严重?”
“这算不了什么,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必须向你讲明,你要有思想准备,检查时发现她肝部有个东西怀疑是肝癌,而且已到后期。摔倒的原因可能由于肝昏迷,导致大脑旋晕。”
“能触诊吗?以前只知是慢性肝炎。”
“肝炎有时会发生癌变,虽说未最后确诊,但肝长东西总不是个好现象。”
杨天啸这才相信林兰所说的话全是真的,尽存的一点点侥幸心理立马消失了。他忙问:“现在对肝癌的医治是否比以前有所进步?”
医生摇摇头悲观地说:“目前还没有好的治疗办法。现在主要考虑左腿手术问题,手术可能会给肝部带来一定影响,加速病灶的扩展,因此必须要你说明白。”
杨天啸当时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他说:“医学我不懂,你看该如何处理?”
“应该先把腿骨接上打上夹子,然后治疗肝部。”
“那就快动手术吧。” 他说过就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手术进行的还算顺利,两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林兰被送到另外一间病房,杨天啸去看她。林兰一个劲催他走:“你身体这样,快回去吧,我不要紧,你看我也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多保重。”
杨天啸看着她眼圈马上红了:“林兰,全是我的错,不然你也不会摔倒。”
“哎,这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造成的,快回去吧,千万再不要来了。”
这两个病人同时住院必须得有一个人照顾。杨天啸没法子只好再给张红林打电话。这次张红林正好没有外出,很快就打通了。
张红林接到电话,次日中午就赶到医院,当他听到杨天啸是为了查账被人撞成这样,那人可能是毛作仁时,开口抱怨道:“大哥,我劝你多少次,办事别太认真了,你就是不听,看看,这命差点搭上,值得吗?大陆是回不去了,在这里过一天少一天,别想这么多了。我现在是想开了,什么事也不问,吃点喝点,能快活一天是一天,快活一时是一时。”
“红林弟,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是你也不要把事情看得这么悲观,问题并没有这么严重,总之还是党国的天下。咱起码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知道劝你也无用,可我还是想说,咱们斗不过他们,因为他们有政府官员撑腰。再说政府如此腐败,说句不好听的话,到时和尚当不成撞死你都不知是怎么回事?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杨天啸也知道问题的复杂性,可是他天生的那种从不负输的犟脾气,有时劲上来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红林,人活着就是为了争一口气,这事一定要讨个说法,今天不说这个了,哎,这段时间你怎么样?”
“我一个残疾人又能怎样,和以前差不多,就靠政府给的那点退役金既撑不着也饿不死。”
“总而言之,政府还没有忘记你们。”
听了这话。张红林当时就反驳道:“大哥,我们这些老兵,从大陆背井离乡,跟着国民党来到台湾,本来修公路可以用机械的,可是却让我们用两只手去施工。说是为了安置退伍军人,三年时间,我们死了几百个弟兄,伤了上千个。可以说这条横贯公路是用我们当兵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还有52年颁布的《战士授田证》,这明明就是哄骗老兵的,到现在仍是一张废纸。大哥,你看有多少老兵兄弟无家可归流露街头。又有多少客死他乡,连坟墓也没有,大陆回不去,信也不让寄,也可以说政府根本没有把我们这些当兵的当人看,大哥,你还说政府没有忘记我们。”《战士授田证》是□□为了安抚去台官兵的人心,激发战士的作战热情,给军人发放了授田凭证,上面记录着持有者的姓名、军衔、军龄以及家乡的户口地址。一旦“反攻”成功,按每个人服役的年限,奖励家乡的耕地,服役几年就分几亩地,如果“反攻”失败就废纸一张。
一番话说得杨天啸闭口无言。
片刻后张红林接着说:“大哥,你别生气,你说哪个当官的不是把家眷早早就送到台湾,可你呢?嫂子和儿女都掉在大陆,到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为党国忠心耿耿,却落的几乎把命达上。”
杨天啸不愿听这些话,将话题故意岔开:“红林,我最近认了个干女儿……” 把认阿琪的事叙述了一遍。
没想到张红林却说:“我说大哥,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她母亲走了那孩子就靠你抚养了,她现在才四岁,几时才能长大,我说大哥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红林,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无情呢?林兰和咱们都是大陆人,她怀着满腔热血和未婚夫,从大陆随学校迁到台湾。不料她丈夫死于海战,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又得了这种病。况且她忍着病痛,才帮我查清案情,难道让阿琪成为孤儿吗。”
“大哥,你说得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这孩子是怪可怜的,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有了难谁去帮我们。谁去可怜我们呢?玉海直今没有音讯,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人帮他呢?”
杨天啸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出院后就去找玉海,一定要想法找到他。”
张红林见一时也说不服杨天啸,气得他柱着拐走出病房来到大街上,找了个酒馆借酒解愁去了。
这几天他经常偷偷出去喝酒,被杨天啸训斥了两次,可他依然不改,只要出去,回来就酒气熏天。一星期后杨天啸的伤差不多痊癒了。张红林急不可待地离开了医院,回到花莲又开始过他那无忧无虑的生活去了。
杨天啸始终不明白张红林为什么会变的这样,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海里纠缠不清。
自张红林走后。这段时间林兰尽管肝部病情继续恶化,但心情却十分舒畅。因为有杨天啸在她身边,不仅在护理上得到他的照顾,更重要的是在精神上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兰腿上的伤渐渐恢复,能柱拐下床了。她非常感激地对杨天啸说:“杨大哥,真不知如何谢你,本来我该照顾你的,没想到反而让你来照顾我,真不好意思。”
“哎,虽说咱们不是一家人,但命运把我们联在一起,无论怎么说,咱们都是大陆沦落人,可以说是同病相怜,再说我是阿琪的干爹,你是她阿妈,我住院你照顾我,你住院我照顾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杨大哥,能碰到你也是我的造化,不然我死了也不能瞑目。”
“林兰,可不能这样说,你好好养病,等把病养好了,说不定反攻成功了,咱们还能回大陆见亲人哪。”
她摇摇头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唉,我是没指望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打仗呢?如果不是战争也不会来到这里,给日本人打那是民族仇恨,可国共本来就是自家兄弟,为什么要这样相互残杀呢?”
这个问题让杨天啸也难以回答,过了片刻才说:“那还不是争地盘吗?”
“可无论怎么争,那还不是一个国家吗,死了这么多人,何必呢?”
“这点就要归罪共产党,原来只有国民党一家,突然冒出个共产党,本来它成不了气候,三十多万军队被国军消灭的还剩两万多,偏偏这时“西安事变”发生了,国军为了抗日把部队几乎全用了,死伤一二百万,将级的军官就死了60多位。光顾正面抵抗日军,共军趁这个机会发展起来了,抗战胜利后,没想到它们得到苏俄的帮助,抢先接收了东北上百万日军的装备和物资,迅速得到发展,是共军把咱们赶到这里的,要怪就怪共产党。” 杨天啸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一大套。
林兰却不以然,她说:“这责任不能全怪共产党,是共军把咱们赶到这里的不错,可国民党政府官员腐败,国军为保存实力,各自为政,这才是真正失败的原因。”
“当然,国民党腐败,群众基础差而失去民心,也是失败的一个方面。”杨天啸不得不承认。
过了几天,林兰为了节省开支,非出院不可,说反正看不好,不能把钱全花给医院,不如给孩子留点积蓄。杨天啸左说右劝无济于事,只好把她接回家疗养。
以后的日子里,杨天啸除了隔两天去单位一趟,大部份时间是照顾林兰和阿琪,同时,尽管他对走私案有些失望,但是他并没有完全放弃,仍在不断地向有关单位反映,可每次都是石沉大海。林兰便劝他:“别费心了,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他为了宽林兰的心,表面上答应她不再问了,但内心却依然如故,他下决心将继续到底,总认为台湾是国民党的天下,不相信毛作仁能一手遮天。
一天晚上杨天啸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杨老弟,听说你出院了,感觉不错吧?”
杨天啸听到声音很熟,但想不出是谁:“喂,你是哪位?”
“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我是你的冤家对头。”
他忽然想了起来:“你是毛作仁,你想干什么?”
“我想劝一劝你,老弟,办事别这么固执,还是留条后路吧!”
“你在威胁我。”
“不,不,我只想告诉你,你所作的一切,都是瞎子点火白费劲,根本不会有人理你的。”
杨天啸这时带着一种蔑视的味道,笑了笑说:“毛作仁,你说你的走私案,就永远查不出来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然我不会直接告诉你的,老弟,我赚三个钱,在他们身上花去两个,你说他们能不为我办事吗?再说,这个公司法人又不是我的名字,我只不过是一个股东罢了。其实我这算什么,比起他们就好比小巫见大巫。”
“国民党在大陆的失败,就败在你们这些人手里,毛作仁,我告诉你,早晚有一天,你会受到惩罚的。”
“老弟,我佩服你这种不屈不绕的精神,但是却没有人欣赏你,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才给你这些忠吿,实话对你说,是我把你送到医院的,可你没有任何证据来告发我。”
“你这个混蛋。”杨天啸恨恨地骂了一声。
“别发火嘛!听说你又和一个快死的女人勾搭上了,看起来老弟的艳福不浅呀?可惜你没有能力保护老婆,像小玉兰这么漂亮的女人,我用过的给了你,可你没福享用,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没等他说完,杨天啸就把电话挂上了,他气得面色发黄,暗暗发誓道:“毛作仁,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决不会放过你。”
他怕影响到林兰的情绪,始终没有向她透露电话的任何内容。
经过两个多月休养,林兰腿上的伤算是痊愈了,但身体大不如以前,饮食明显减少,脸色发暗,两只大眼深深地陷了下去,病情明显一天天恶化,剧烈地疼痛使她苦不堪言。
杨天啸为了减少她的痛苦,强行把她送到医院。并且寸步不离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尽管如此,但并没有控制病情的发展。这时的林兰眼睛内时常噙着泪水,一副绝望的表情。杨天啸便安慰他:“林兰,你不能这么悲观,想开一点。”
“杨大哥,这些天,我只要闭上眼总是梦见大陆的亲人,我好想我的姐姐……”说着泪水不由自主地又流了出来。
杨天啸这才知道她是在思念亲人:“不仅你这样,每个从大陆来的人都有这种心情,谁不想念自己的亲人啊,我也经常想念大陆的父母和妻子儿女。”
“以前也想念过,可现在越来越强烈了。来台让我最欣慰的是遇上了你。阿琪算有了依靠,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的。杨大哥您的大恩大德,这辈子不能报答,就下辈子报答吧?”
“你瞎说什么,我们都是大陆人,就应该互相帮助,别想这么多了,安心养病吧。
没过几天,林兰的病情每况愈下,便开始间断性昏迷,她看着杨天啸:“杨大哥,我
的时间不多了……”
“医生说等过去这个疗程,就会慢慢好的。”
林兰慢慢地闭上眼,没有言语,泪水从她那毫无血丝的脸上一滴滴地流下。过了一会她又睁开眼断断续续地说:“杨大哥,你不要宽我的心了……我自己的病我心里清楚,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有件事要托付给你。”
“这个你放一万个心,我会把阿琪当亲生女儿看待。”
“这个你不说我也放心,是另外一件事……”她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我死后火化过……我的骨灰,不要埋掉……就放殡仪馆内……阿琪她爸连骨灰也没见……我不想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葬在它乡……有朝一日……能回大陆时……请你把我的骨灰带回桐城和我父母埋在一起……我活着不能回大陆……就让我死后回去陪父母吧……”她说着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杨天啸抓着她的手:“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过了一会她又慢慢地把眼睁开,用尽了全身最后力气:“天啸哥……如果你没机会……就告诉阿琪……让她来完成……”说罢那双充满谒望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
“林兰!林兰!”无论杨天啸怎么喊叫,她再也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林兰带着遗憾撇下女儿阿琪撒手而去。
然后,杨天啸按照林兰的遗嘱,尸体火化后,将她骨灰盒寄存在殡仪馆。林兰的去世对他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走私案迟迟没有结果,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怅惘,他现在工作早不像以前那么认真了,本来他们的单位就是一个临时机构,“国防特别捐”随着反攻大陆的破灭,它的使命也宣告结束。杨天啸回大陆的梦想也彻底化为了泡影,他的那颗为党国的赤胆热心,也跟着反攻大陆的破灭,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地变得凉了下来,对国民党再次失去信心。
从此以后杨天啸便带着阿琪,父女相依为命,每天接送她上下学,看着她吃饭、睡觉。星期天陪她到公园游乐场玩一玩,总之阿琪成了他主要的精神寄托。另外他还有一个想法,准备抽点时间去高雄寻找孙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