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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转折(2) ...

  •   到家后,家里的两个男人依然不见踪影。杨红翠安顿好王秀梅和赵无恙,又匆匆去李波家把赵安然接了回来。

      隔天王秀梅才得知,原来李波回去后没找到赵国亮父子,在隔壁杨敏奶奶的提醒下,带着赵安然去河对岸找杨红翠。靠着赵安然的模糊记忆和一路打听,两人在半路上才遇到了取完黄粑回家的杨红翠。杨红翠一听,连背篓都来不及放回家,把东西交给李波,就直奔卫生院,顺便让李波帮忙照看赵安然。跟赵兴强过了几十年,她太清楚这时候找不到人,准是陷在牌桌上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杨红翠做好早饭,在家的依然只有她、王秀梅和两个孩子。直到吃完早饭,赵兴强才慢悠悠地晃荡回来。杨红翠积压了一夜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指着他就骂开了:“你还晓得回来?你还晓得有个家啊?就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没带个好头,现在小的才跟着你有样学样!”

      昨晚输了钱的赵兴强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一进门就撞上杨红翠劈头盖脸的大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天到晚就晓得说!过年没得事我不打牌我干啥?大清早的吵吵嚷嚷,你是想让全村都来看笑话?好好的年都被你搅得晦气!不晓得你一天到晚净找些事情说!”

      赵兴强的顶嘴让杨红翠更是火冒三丈,新账旧账一起算,哪年孩子摔了是自己一个人送去医院的;二弟亲家来拜年也找不到他人,二弟媳不高兴了多久,至今还拿这话说“亲伯伯都不露面,简直打牌打昏了”……几十年来,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每次杨红翠吵架就翻旧账,赵兴强心里烦的很,干脆一句话也不说,之间上楼关门睡觉,只留下杨红翠一人在楼下气咻咻地咒骂。

      在楼上房间里照顾赵无恙的王秀梅,把楼下的争吵一字不漏地听进耳中。她没有下楼劝解,也没有心力去管这些。她只在想:以后的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一想到这里,王秀梅觉得未来的日子都没有盼头了。

      杨红翠至少还有精力和赵兴强大吵大闹,但是现在她,连跟赵国亮吵架的欲望都没有了。直到此刻,他连一个电话都没回。

      午饭时,饭桌上依然只有家里的女人和孩子。赵兴强在楼上睡觉,赵国亮依旧不见人影。看着沉默寡言、神情木然、仿佛被抽干了生气的王秀梅,杨红翠心里明白她的愤怒和委屈。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的男人却一点忙帮不上,连个影子都见不着,这种滋味她经历过。同为女人,她能感同身受。只是王秀梅性子温柔,不像她会撒泼大骂。这反倒让杨红翠心里生出几分对儿媳妇的怜惜,觉得儿子这次实在太过分。

      “秀梅啊,等亮娃回来,我一定狠狠骂他!你以后啊,也一定要管管他。”

      王秀梅看着婆婆在一旁数落自己的儿子,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讽刺:“你连自己老公都管不了,又怎么管得住你儿子?” 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赵国亮不正是自己的丈夫吗?自己难道不就是年轻版的杨红翠?

      她只是平淡地应了一声,给赵无恙喂完饭后,便抱着孩子上楼涂药。随后,自己也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她似乎听到楼下传来杨红翠和赵国亮的声音,大概是婆婆在教训儿子吧。但她已经无力去关心了。

      再次醒来已是晚上,是赵国亮把她叫醒的。他正一脸“慈爱”地抱着已经醒来的赵无恙,柔声哄着:“乖女不哭,爸爸明天带你去买棒棒糖,买玩具熊,好不好?”若是旁人看了这一幕,肯定忍不住赞扬,真是父爱满满。

      他没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吗?

      好吧,得到的又是“对不起,是我手机没电了,我错了”之类的道歉。王秀梅也什么都不想说了。反正赵无恙现在也没出什么大事。

      晚饭时,一家人终于凑齐了。虽然赵小英和赵智民今年没回来过年,不过王秀梅听到赵兴强打电话,大概是他们汇了过年钱回来。

      饭桌上,大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正常地吃饭,正常地聊天,讨论着过年哪些亲戚要来串门,该准备些什么饭菜;又说家里要请客,请赵二叔、赵三叔两家来家里团聚……上午的争吵烟消云散,气氛平静祥和。

      王秀梅看着杨红翠吃完饭,又开始收拾碗筷,接着去喂猪,然后又忙着灌香肠……往年这些事,作为儿媳的她都会主动帮忙。但今年,她借口要照顾赵无恙,杨红翠也没开口叫她。赵家父子早已带着赵安然去了隔壁李家,李自山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块野猪肉,大家都新奇地跑过去尝鲜。

      王秀梅要照顾赵无恙,杨红翠要忙着家务,所以两人只能稍微晚点在过去。王秀梅看着忙得团团转的杨红翠,她一边跟自己念叨着请客要买哪些菜,一边又操心骂着赵兴强这忘了买那忘了买。

      她感到一阵恍惚:为什么这些琐碎繁杂、维系家庭运转的事,都是女人在操心?男人吃完饭,碗一推,什么都不用管;请客吃饭、人情往来,他们也不用费心。但是,男人却依然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如果这个家里若没个男人,很多亲戚可能就不来往了。

      以前在娘家做女儿时,她从未想过这些。嫁人后,才慢慢看清这其中的门道。自己以后也会变成母亲、变成婆婆那样的人吗?

      以前不清楚。但是现在,王秀梅心里生出了强烈的不情愿。

      在赵无恙烫伤后的几天里,哪怕孩子情况好转,其实她也无事可做。若是按照以往的自己,她肯定会主动上前帮婆婆分担家务。可现在,即使看着杨红翠忙得不可开交,心里有些异样,她也只是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什么都不想干。此刻的她,只觉得身心俱疲。

      接下来的日子,和往年过年并无二致。赵家大家族轮流请客吃饭,除夕当天自家团聚,大年初一男人们带着孩子去上坟,春节期间各种亲戚你来我往。

      赵兴强照例和村里的老友们唠嗑打牌,和亲戚们闲话家常。赵国亮则在此基础上,更多了些和朋友的喝酒玩乐。杨红翠也如往年一样操持一切,不同的是,今年家里少了帮忙干家务的赵小英,也少了主动帮忙的儿媳妇,她明显比去年要劳累许多。

      而王秀梅,成了这个家里唯一与往年不同的大人。整个春节,她几乎什么都没干,也不想干。就只是守在家里,守着赵无恙,直到春节结束。

      在这个春节里,王秀梅冷眼旁观着赵国亮对女儿的“关爱”:在家时抱一抱,买点零食玩具哄一哄。但只要电话一响,有人叫他出门,他便立刻起身,没有丝毫犹豫,从未想过要多陪陪刚刚经历伤痛的孩子,也没有看出她的“伤痛”。

      他忙着迎来送往,忙着人际应酬,忙着吃喝玩乐,忙着牌桌消遣。

      王秀梅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心理状态似乎都不太正常了。可家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情绪。唯一的一点慰藉来自婆婆杨红翠,她会在给孩子换药时关心几句:“别太难受了,孩子小时候出点伤痛是难免的。”但也仅此而已,说完又转身去忙她那永远干不完的家务。

      最大的失望,莫过于对赵国亮,他可是自己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是枕边人啊!只要自己不说,他就什么都意识不到。王秀梅突然觉得,这样的婚姻没有什么意思。

      夜深人静时,王秀梅一个人抱着赵无恙,轻柔地把孩子哄睡。关了灯,她躺在旁边,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鸟,直飞一直飞,终于找到一个地方落脚歇息。可歇下后才发现,这个地方竟是一个笼子,将她牢牢困住。

      现在,她只想挣脱出去,再看看那片她曾经自由翱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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