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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离婚（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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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2月17日，农历十五，元宵节。
今天也是乡里赶大集的日子。很多人都是赶上半场，下半场各村的人都赶紧回家去了。杨红翠提着肉和抄手皮回去，今天晚上吃抄手，让王秀梅叫上赵国亮一起早点回家。
在服装店关门后，王秀梅给赵国亮打了电话，关机中。她牵着孩子走到录像厅，发现也关门了，随后她给许耀刚打了电话过去，接通了，但是背景音里传来麻将碰撞的哗啦声，还有赵国亮兴奋的一句喊声：“杠上花！”
“刚子，麻烦你帮我给阿亮说一声，他妈叫他早点回家吃饭，我现在在录像厅等着他。”王秀梅面无表情的说着，对面传来了热闹的声音，在嘈杂声中听清了刚子的传达。
“嫂子！听见了！亮哥说他手机没电了，一会儿就过来！”
王秀梅站录像厅门口等了十几分钟，人还没来。随后她拿出备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去，环顾四周。这里是她和赵国亮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她现在都很清晰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一点一滴。
她走到周星驰电影的架子前，翻出《食神》的碟片。关灯，放进影碟机，按下播放键。
荧幕的光在黑暗中亮起。赵无恙安静地蜷在她怀里，看了一会儿便睡着了。年幼的孩子没有发现，母亲看电影时一直无声地流泪。她紧咬着下唇，怕哭声惊醒孩子，只能压抑着，任由泪水滑过脸颊。
电影结束了，96分钟过去了，录像厅里还是只有自己和怀里的孩子。
电视已经黑屏，王秀梅擦去眼泪，恢复正常，静静地在没开灯的房间中沉思。随后，王秀梅抱着孩子走出录像厅，看了一眼尚未完全黑透的天空，走向回家相反的道路，似乎下定某种决心。
另一边，杨红翠一个人在厨房里剁肉、和馅、包抄手。所有的活儿都忙完了，发现家里依旧空荡荡的。她忍不住低声抱怨着：“挨个都打了招呼早点回来，结果还是只有我一个人，都是些吃现成的！”
杨红翠是目前家里唯一没有手机的大人，她原本想着自己也没有啥事情需要打电话，另外也是由于手机太贵了所以没有买。她只能去隔壁请李自山给赵兴强回个电话，催他赶紧回家。
没隔多久，赵兴强带着赵安然磨磨蹭蹭地回到家，一进门，杨红翠就让他赶紧给王秀梅和赵国亮打电话，结果一个关机，一个无人接听。
杨红翠见状心里又开始冒火，怎么一个个的吃饭都要三请四请！请半天都请不来！赵国亮也就算了，现在王秀梅怎么也习得这个不好的脾气！
赵安然在一旁闹着饿了，杨红翠叹了口气，不再等，招呼爷孙俩先吃。随后又给自己煮了一碗，不再管其他人了。
凌晨两点多，赵国亮终于回来了。他感觉有点饿，自己跑到厨房煮了碗抄手吃，吃完洗漱完上楼。为了不打扰秀梅和孩子，他就跑到客厅沙发上躺下，由于太困了，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杨红翠就着昨天剩下了许多的抄手，叫全家起床吃。在楼上客厅睡觉的赵国亮被吵醒，他就想回到卧室去再补觉，结果一推门进去，床上空无一人。他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赶紧给她打电话，但是仍然是没有接。他慌忙下楼问：“妈，你看见秀梅了吗？”
“没啊，她还没起吧？”杨红翠没反应过来。
“她昨晚根本没回来！无恙也不在！”赵国亮声音有点发紧，赶紧翻看手机，只有昨天下午王秀梅的几个未接来电。他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儿子的回答，杨红翠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是一种与儿子截然不同的预感。她不安起来：“你赶紧给秀梅她爸打个电话，看是不是在那边？”
赵国亮回过神来，立刻拨通王大富的电话。得到确认后，他松了口气：“哦，在啊，在就好……”悬着的心刚放下，杨红翠却觉得事情透着说不出的怪异，这是属于女人的直觉。她向儿子催促道：“吃了早饭赶紧去，把秀梅和孩子接回来！”
王家这边，张红英昨晚看着女儿抱着外孙女一声不吭地回来，心里就诧异，但女儿没有表露心事也没过问，她也只当是回来陪他们过元宵。可早上接到女婿的电话询问女儿的下落，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跟阿亮吵架了？”张红英一边盛饭，一边试探，“夫妻过日子嘛，哪有舌头不碰牙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吃了早饭就赶紧带孩子回去，别让他们着急，啊？”
王大富也放下筷子，担忧地问：“到底出啥事了？闹这么大别扭？”
王秀梅看着父母关切却带着不解的眼神。他们理解不了，她也不想费力解释。“没吵架，我现在连架都懒得吵了。”
王大富和张红英对视一眼，再一同望着从小就懂事的女儿，以为她只是闹性子了，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他们对赵国亮这个女婿很满意，那孩子也对他们有孝道，逢年过节礼数周到，钱也没少给，为人处事都很出色。当初儿子王秀山的事情还是他帮忙跑前跑后，都觉得女儿找了个值得托付的人。
早饭过后，张红英扛着锄头下地忙活着，王大富继续在坝子里锯木头，帮人打一张桌子，都没太把女儿的事放在心上。
张红英在地里远远看见女婿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来，心里一喜，赶紧扔下锄头上前迎接：“阿亮来了！秀梅挺好的，就是昨天过来陪我们过个元宵，秀山过年也没回来……”她忙着替女儿圆场。
“秀梅！阿亮来了！”还没到家门口，张红英就扯着嗓子高声喊着，屋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王大富也放下锯子，走到路边迎接。赵国亮上前递烟，寒暄道：“爸，忙着呢？”
“啊，给半山腰的老李家打张桌子。”王大富接过烟点上。
“我看你这木头，看着不赖，工钱不少吧？”赵国亮说着客套话。
张红英给女婿倒了杯热茶，转身进了里屋，压低声音对王秀梅说：“阿亮来了，快出去见见，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还没等王秀梅说话，赵国亮已经跟了进来。张红英赶紧抱着赵无恙出去，给小两口留下空间，好好交流。
“秀梅，你怎么了？”再怎么心大的人，赵国亮也看得出王秀梅对自己冷淡，从他进来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说。
见她不搭理，赵国亮赶紧使出自己的哄人大法，一抱二认错：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别不理我啊。”
王秀梅抬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样貌和初见时并无太多差别，依旧是那个俊朗的青年。她的目光扫过桌上那面圆镜，镜中的自己双眼无神，空洞黯淡，曾经白皙的脸庞也失去了光，她已经好久没有给自己梳妆打扮了。她将目光从镜子里收回，重新定格在赵国亮脸上，平淡地吐出五个字：
“我们离婚吧。”
震惊！除了震惊还有巨大的疑惑！
赵国亮像是被雷劈中，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从“认错”的状态切换过来，只喃喃重复：“你说什么？离婚？你在开什么玩笑？”
“没有开玩笑。我说，我们离婚吧。”
再一次听到从眼前妻子口中传来平淡的话，让赵国亮终于清醒。但是他还是不能理解妻子为什么离婚：“为什么要离婚了？我有做错什么吗？给我一个理由？”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就是不想跟你过了。我累了，我真的太累了。”
“累？”听到这样的理由，让赵国亮感到一丝无语，婚姻是在过家家吗？她到底在想什么？但看到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的开玩笑，一脸冷静和决绝，这让他感到她是认真的。因为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王秀梅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第一次是王秀山那事。
赵国亮突然像是掉进了悬崖下的万丈深渊，可还是试图挽回：“你累了就好好休息，我会回去跟妈说，以后家里事都不让你操心！然后，店里我去看，好不好？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行不行？”
看着眼前丈夫提出的意见，王秀梅没有感到意外。他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
“不是身体累，”她摇摇头，声音里透出深深的疲惫，“是心累，你懂吗？跟你一起过日子，我觉得心太累了。”
王秀梅的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赵国亮的愤怒，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是电视剧看多了还是小说看多了，什么叫心累了？一直以来都是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告诉自己心就累了。
“什么叫心累？我真的不懂。我看你是在无病呻吟，你能不能具体一点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或者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还不行吗？”
赵国亮强忍着怒气，试图压下去自己的声音，但还是惊动了在外面的两个人。
王大富和张红英听到女婿的声音，不明就里的赶紧进来看看。一进门，就看到女儿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女婿则满脸通红，强忍着怒气。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张红英赶紧上前安抚女婿的情绪：“阿亮，怎么了，有事情大家好商好量，秀梅她不懂事，你多包容包容。”王大富则走到女儿身边：“秀梅，你也真是，多大个人了，还整天跑回娘家来，有事情你得跟阿亮商量商量，不要一个人闷着。”
张红英继续在两人中当着和事佬，她是过来人，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但是赵国亮的一句话还是让她彻底僵住：
“她要离婚。”
“什么？！”
“什么？！”
张红英和王大富同时震惊地看向女儿。张红英几步上前抓住王秀梅的手：“秀梅！你疯啦？好端端的离啥子婚？”
在她眼里，赵国亮已经是非常好的女婿。自己女儿跟着她没有吃苦，连家里农活都很少干，家里婆婆也没有说闲话。这在农村来说已经是嫁的非常如意了，这在王坪村没有不羡慕王秀梅的。
“她说她心累了，所以要离。”
赵国亮仍旧在一旁插话，试图让岳父岳母发现这个可笑的离婚理由。事实也如他所料，两个老人也不理解她的心累。
张红英苦口婆心：“秀梅啊，妈是过来人。是不是觉得两个孩子小，带起来很累，觉得心里苦？我当初也是这样带着你和秀山长大的，等孩子大了就好了，你可不能冲动啊！”
接着是王大富的追问：“心累？你到底遇上啥事了？心为啥累？你得说出来，大家才知道咋办啊！”
王大富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她一向都是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从小就很懂事，遇到事情就隐忍，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还是不希望女儿离婚，毕竟才24岁，还年轻，婚姻都是这样磕磕碰碰过来的。
不过王大富有句话触动到了王秀梅。
“心为什么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说不清。心为什么累？她也无法三言两句的解释清楚，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为自己辩驳什么了，但是眼泪还是先一步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