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还债(1) ...
-
赵兴强在医院经历了的九死一生,看着父亲躺急救ICU。赵国亮幡然醒悟,决定彻底戒赌。可是经历这一遭后,他似乎变了一个人,整个人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好像被抽走了魂。他清楚地知道身边所有人是怎么看他的。
他是一个拖垮全家的赌鬼。巨大的羞愧和自责让他本能地逃避所有人际交往。
县城太小了,认识的熟人几乎都借过钱给他。他害怕出门,害怕任何可能遇见债主的角落,那种感觉比待在老家更让他窒息。市里还有以前酒店认识的朋友,尤其是吴梦霖。这个在他最困难时伸出援手的老友,他更是无颜面对。虽然梓州市很大,如果不是刻意,基本上两个人是不会相遇的。但他心里的坎,怎么也迈不过去。
他迫切需要逃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没人不认识他、没人知道他那段不堪过往的城市。
于是,他去了隔壁县城,三山县。在那里租了一间破旧的小屋,重新开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最风光的那几年,他踏踏实实跟着师傅学了一身过硬的家电维修手艺。靠着这个技术,至少能养活自己,挣一口饭吃。
从此,除了过年那几天不得不回家,其余时间,哪怕店里没活,他也宁愿窝在三山县那个出租屋里,远离所有熟人。
赵兴强和杨红翠为了替儿子还债,开始了更加艰苦劳作。家里养了比以往更多的猪和鸡鸭,种了更多的庄稼。哪怕赵兴强得了冠心病不能劳累,但他还是强撑着上街摆摊,卖卷烟、卖小鸡小鸭,一点一点地攒钱。
尽管没有人明确告诉赵安然,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从家里的气氛、爷爷奶奶的愁容和骤然加重的劳作中,早已明白父亲在外面欠了很多钱。
小小年纪的他,在初中时就经常逃课,骑着家里那辆破三轮车送爷爷上街卖东西,或者去地里帮奶奶拉庄稼。初中一毕业,他就没再读书,跟着几个要好的朋友跑到市里学汽修,另外还经常去餐厅端盘子、去酒吧KTV当服务生……只要不犯法能挣钱,再苦再累的活他都干。
赵兴强和杨红翠从吴梦霖那里得知,赵安然如此辛苦的工作,老两口真是老泪纵横。
与赵国亮只有过年才露一面不同,赵安然则是每逢过节,或者听闻赵兴强身体不舒服,立刻就会赶回家,用自己省吃俭用存下的钱给老人买营养品。他所做的一点一滴都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因为父亲赵兴强的心脏病需要长期服药和复查,赵智民不得不每月往家里寄更多的生活费。他心里清楚,母亲问他要钱,并不单纯是为了父亲和家里的开销,很大一部分是拿去替赵国亮还债。
家庭对钱的巨大需求,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赵智民身上。他比任何时候都想挣大钱,改变家庭的困境,也改变自己卑微的处境。
可每次给父母打电话,听到的都是抱怨,这些负面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每年过年时整个赵氏家族的聚会。
他们家永远坐在角落里,永远是亲戚们或明或暗调侃的对象。因为赵国亮不争气,因为家里穷,因为他这个大龄未婚的“光棍”……这些目光和言语,将他骨子里的自卑无限放大。他越来越不想回老家,越来越排斥参加任何亲人的家族聚会。
这种情绪何止赵智民有?内心自尊心极强的赵小英和敏感的赵安然同样如此。只不过他们后来选择了直接“消失”。赵小英已已经嫁人,赵安然年纪小,不参加家族聚会也说得过去。
而赵国亮,自从出事后更是彻底“隐身”。除了过年那两三天,不得不待在家里,其他家族活动一概不参与,春节还没过完就匆匆逃离。
在家族人眼中,他早已是个“废人”了,既不能带来利益,还可能带来麻烦,亲戚们没一个愿意跟他打交道。因此,他不去家族聚会大家都习以为常,只是在感慨他为何变成现在这样,然后变成餐桌上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以及饭后谈资。
于是,代表赵兴强这一支维系家族关系的重任,就落在了赵智民一个人的肩上。只要父母还在老家,老人就割舍不掉这些宗族联系,他也无法真正抛弃。
每年参加完那令人窒息的聚会,他回到家门口都要独自坐很久。有时候,赵小英和赵安然会默默地坐在他旁边,接着三人一起吐槽那些势利眼的亲戚们。
当有亲戚不识趣地拿赵智民“大龄未婚”说事时,往往是赵小英挺身而出,呛声回怼:“我有一儿一女,以后智民老了没人管,我的娃给他养老送终。用不着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自赵国亮出事,赵家需要她这个女儿来救济时,赵小英开始变得“无所畏惧”。经常面对亲戚们的调侃,冷眼相对,破罐子破摔,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态度,和小时候低眉顺眼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整个赵家的老辈子们没一个敢当面议论她。
在赵国亮出事前半年的“平静”期里,迫于李家“传宗接代”的压力,赵小英终于如愿生了个儿子。这一次,她拼尽全力,终于夺回了孩子的命名权。她把当年想给女儿用却被否决的名字,用在了儿子身上,取名李潇潇。
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场迟来的胜利,是她必须争下的一口气,否则她心里的坎永远过不去。
虽然李志表面没说什么,但赵小英心知肚明,公婆李申高和罗素芹始终把她当外人。尤其是得知赵国亮欠下巨额债务后,他们对她的态度更是急转直下。她知道,他们是防着她拿李志挣的钱去补贴那个“无底洞”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