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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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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了,我不知道此刻是该走还是该留。如果走,我和妈妈应该是去外婆家。但妈妈只是站着不动,我也就陪她站在原地。
我突然想起:赵国亮的工伤赔偿!
之前听赵小英她们谈话,作为赵国亮的女儿,我似乎也有一份赔偿,数目还不小,好像是二十万。
这时,屋里有人叫我们进去烤火。我和妈妈被让到火炉边坐下。赵兴强和杨红翠两位老人开始询问我们在宁波的生活,问我读书怎么样,打探我们的一切。
妈妈挑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回答得不急不缓,语气平静。
我看着妈妈,直觉告诉我,她不是为了这笔钱才留下的。我又环视了一圈屋里的赵家人——除了赵安然,其他的每一个人,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审视。
他们在试探我们的生活状况,更在试探我们会不会开口提那笔工伤赔偿。
一股厌烦的情绪涌了上来。人死之后,财产分割似乎是必然的程序,更何况赵国亮还留下这么一大笔钱。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对这笔钱虎视眈眈,他们在害怕,害怕我们争夺这笔钱。
我不喜欢这种氛围,不喜欢这个地方,只想快点离开。
“妈妈,我想去上厕所。”我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气氛压抑的客厅。
绕到赵智民房子背后,那里有一条的小路,很少有人会从这边行走。我从兜里掏出一包没开封的烟,这是我前几天在桌上顺手拿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我已经好久没有抽烟了,当我吸第一口的时候,还不太适应,呛了一下。
接着,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只是这烟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我很不喜欢。
正当我还在沉思妈妈的想法时,没留意身后。等我一回头,竟发现妈妈不知何时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抽烟。我吓了一跳,慌忙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我手忙脚乱,想找点事情掩饰,却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局促地道歉:“对不起……”
我就站在那里,等待来自妈妈的责备。她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我意想不到:
“给我来也一根吧。”
她细长的手就这么向我伸出来,短暂的震惊后,我突然笑了。
妈妈也这么看着我笑。
我们又共享了一个秘密,没有追问缘由,彼此心照不宣。
随后,我把烟拿出来,抽出一根递给她。妈妈微微抬头示意我给她点上。她吸烟的动作很很娴熟,显然比我老练得多。
看着她如此自然地吐出烟圈,估计已经抽烟许久了。但是我从未在她身上闻到过烟味。
妈妈抽烟的动作也很美,或者说,美人做什么都带着韵味。接着,我又给自己点上一根。借着抽烟的间隙,我故作随意地问起那件事:
“听说他的工伤赔偿,我那份有二十万。”
妈妈没有看我,眼睛直视前方,我抬头看过去,是山,绵延不断的山。
“你想要吗?”
问题又被抛回来了。
想了一会儿,我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我的感受:“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陌生,还是宁波……我更熟悉一些。”
“那我们就回宁波。”她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我又想到上午那个男人问妈妈的话,忍不住重复:“那……赵安然呢?”
听到这个名字,妈妈终于把目光转向我:“他对宁波不熟。”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应该不会喜欢宁波的。”
我已经得到了答案。我最担心的,其实还是妈妈。而她心里最放不下的,大概就是赵安然了。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安静地抽着烟。
突然,墙拐角传来脚步声。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我和妈妈同时转头,竟看到我们刚刚谈论的主角。
妈妈看到他,反应比我刚才强烈许多。比起我刚才的慌不择乱,她迅速背过身,把快抽完的烟扔在地上,重复我刚刚的动作,用脚碾灭。
这样的行为,我已经演练过一次,再重复这些动作要比她熟练一点。又或许是我对赵安然看到我抽烟的行为,没有那么害怕和心虚。
我又从赵安然脸上,看到了短暂的震惊,随后很快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是我能得看出他在装镇定,故作淡然。
“爷爷找你们。”
他说明了来意,却没有马上离开,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妈妈听到了也没动,我也跟着站在原地。
妈妈忽然又把手伸向我。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烟盒拿出来。没有等我抽出一根,她直接拿过整包烟,然后抽出一根递给了赵安然。
赵安然定在原地大概十秒左右,随即伸手接了过去。妈妈又从我这拿走打火机,给他点上。我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她又抽出一根递给我,也给我点上。
最后是她自己的。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站成一排,躲在房子背后静静地抽着烟。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不想打破这种氛围。这也是第一次,觉得我们仨是一家人。但一支烟的时间太短,很快就燃到了尽头。
最先动作的是妈妈。她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转头看着我,语气轻柔:“抽烟对身体不好。烟我就没收了,以后不许再抽了。”
她又看向赵安然:“安然,你也少抽点。”
“走吧。”说完,她率先转身离开。
我路过赵安然身边跟上妈妈,似乎看到了赵安然上扬的嘴角。
回到客厅,赵兴强问起妈妈接下来的打算。妈妈说要回去上班,我也得回去读书。她主动向众人提出下午就要离开。我们还要去看外婆。
“这么急啊?不多住两天?”杨红翠出声挽留。
“不了。”妈妈很果断的拒绝,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
赵家人也没有强烈挽留。
临走前,赵兴强和杨红翠一人塞给我一个红包。在妈妈默许的眼神下,我收下了。他们说着“这是你的家,以后常回来看看”之类的话。
最后,妈妈走到赵安然面前,轻轻抱了他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
赵安然淡淡地点了点头。
在他的目送下,我就跟着妈妈走上公路,回外婆家。这情景,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四岁那年——妈妈牵着我,只有我们两个人,离开赵家。
只是上一次是黑夜,这一次是白天。
路上,我把红包拿出来递给妈妈。她又推回给我。我知道,妈妈没有提那二十万,对方也默契地没有提。这样反而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亲情这种东西,有时候也需要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至于赵安然,妈妈大概也不想勉强他。他是赵家的人,有自己的责任和牵绊。我们不敢轻易走近他,他也不敢轻易触碰我们。
谁都不敢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也不知道捅破后会是什么局面。更何况,现在时机尚未成熟。
既然如此,那就都先朝前走吧。
每个人,都应该有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