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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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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柩下葬仪式定在明早八点半。
此刻是凌晨三点。我刚听完赵国亮大概的生平，心里堵得慌，忍不住给妈妈发了条微信，问她明天来不来。没想到她秒回：
“你舅舅和舅妈已经赶回来了，我明天早上过来。”
帮忙的村里乡亲们早已回去休息，因为明早还要一大早起来帮忙。留在赵家守夜的，都是年轻人，是赵国亮的至亲好友们。
客厅里，赵安然和他的姑姑们围坐一桌低声说话；隔壁赵智民家的客厅里，一桌人打着牌，是赵国亮的兄弟姐妹们；坝子外生着几炉火，围坐着几位年纪稍轻的长辈；最边上，靠近我坐的那桌，应该就是赵国亮的朋友们。他们每个人都和赵安然打了招呼，又过来找我说话，还问起我妈妈。我猜他们就是吴梦霖、许耀刚、杨顺子、李超这些人。
看这阵势，大家是打算熬通宵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伴儿聊着，就我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奇怪的是，我此刻竟毫无睡意，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想去睡。
赵小英看我一个人坐在外面，怕我冷，把我叫进屋里。我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他们聊天。
这一晚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以往守夜，总觉得漫长难熬，这次似乎只是一个打盹儿的功夫，就听见道士们来了，村里帮忙的人也陆续到了。
下葬仪式开始了。
我和赵安然被安排走到外面坝子上，朝着灵堂的方向跪下。道士们开始诵经。渐渐地，其他平辈的小孩们也跪在了我们身后。
诵经完毕，我们这些小辈起身退后，和后面的人群站在一起，让出中间的空地。村里的男人们纷纷上前，合力将棺木抬出灵堂，用粗麻绳仔细捆扎结实。
最后一段经文唱完，我们重新上前跪下。杨红翠颤抖着递上一只公鸡，道士当场割喉放血，完成封门仪式。赵安然被拉起来，戴上一个写着“孝”字的帽子，双手捧着赵国亮的遗像，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我们这些小辈跟在棺材身后，边走边跪行。其他亲友则跟在我们后面。
天还没大亮，一群送葬队伍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沿着一条公路一直往前走。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来到一座小山前。上山的路有些陡峭，抬棺的男人们开始吃力。后面队伍里的男人们纷纷上前搭手，就这么在众人的合力下帮助下，终于将棺木抬到去，安放进早已修砌好的墓穴里。
此时还没盖土封顶，因为时辰未到，需要在等五分钟。
“他的亲人们，还有谁要见最后一面的，抓紧时间看看，看完我们就封棺盖土了。”主事的道士喊道。
赵小英和赵智民拉着我往前挤。排在第一个的是赵安然。他默默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接着轮到我。说实话，我并不想看。内心深处，我不愿让赵国亮的模样在我脑海里留下太深的印记——既然过去没有，以后也不必有了。于是，我只是快速地扫了一眼，试图让那印象模糊些。
然而，就是这匆匆一瞥，他的样子还是印入了眼帘。脸色苍白，眉毛很浓，鼻梁高挺。他闭着双眼，整个面容反而比遗像上显得平和许多，没有了照片里那双眼睛透出的疲惫与黯淡。
闭上眼的他，看起来走得很安详。
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随后是赵智民、赵小英，接着是赵小英的两个孩子。我们这一群人中，只有赵小英没忍住，看着棺木里的赵国亮，失声哭了出来。
时间一到，棺盖合拢，一锹锹泥土覆盖上去。
我抬起头，望着已经亮起来的天空。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落幕了。我忍不住想，人死后真的会上天吗？此刻他的灵魂若在天上，看到这为他的葬礼举行得这么浓重，会感到欣慰吗？又或许，看到亲人的不舍，他也会徘徊不忍离去？
另外......他看到我也在这里，又会作何感想？
当然，我没有经历过死亡，也无从知晓死后的世界。这一切，不过是我对生命终结的想象。
一箱鞭炮噼啪作响，宣告下葬仪式正式结束。
我跟随着人群下山，回去吃早饭。
刚走到山脚，就看见妈妈站在路边，像是在等我。我赶紧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她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座小山，然后便不再回头。
她走得很慢，我也跟着放慢脚步。我偷偷看了一眼她的眼神，和赵安然一样，平静得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走得很安详。”我轻声在她旁边说了一句。我想，她大概希望如此吧。
多少恩怨情仇，最终都成往事。
回到赵家，吃了早饭。众人开始收拾东西，陆续道别离开。亲戚和好友们纷纷过来打招呼。
“秀梅，这几年咋样？听说你在宁波买房了？以后都不回来了吗？”走到我们面前的是赵国亮的好友李超。看他衣着体面，气色不错，应该是过得挺好。
“嗯，在宁波待了十多年了，就在那边定居了。”妈妈平静地回答。
李超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那……赵安然呢？”话刚出口，他似乎觉得有些冒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目光有些游移。
“他大概继续呆在市里吧，他跟朋友合伙开一个洗车店，听说生意还行。你也在梓州，以后……麻烦你多照应着点。”妈妈的声音很轻。
“这肯定的。以后你来梓州，咱们常聚，吴梦霖他们几个都在。”李超连忙应承。
“好。而且秀山也在梓州，我空了肯定会回来的。”妈妈点点头。
短暂的交谈后，李超口中的吴梦霖、许耀刚、杨顺子等人也过来和妈妈打了招呼，又和赵安然说了几句，随后一行人结伴离去。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亲友，最后只剩下赵家的至亲和我们母女俩。赵安然他们在屋里收拾，我和妈妈站在外里。
门把我们隔开了。
那道门，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我们隔在了两个世界。我们和他们之间，仿佛始终隔着些什么，走不到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