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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斯林特女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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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这位一看就位高权重不好惹的总裁,我拍着胸脯对季瑛说:“这就是你的顶头上司?在她手底下工作压力肯定很大。”
季瑛笑笑,没回答,转头看见我放在桌面上的打包盒:“你去意大利餐厅了?”
“是啊,听老板讲了你一人吓退不良青年的辉煌事迹,”我说:“顺便品尝了你的日常菜肴。”
我说到最后甚至有点咬牙切齿:“你是不是丧失味觉了?又酸又腻的搭配大概只有你才吃得下去。”
季瑛忍不住哈哈大笑,她打开打包盒,连餐具都不用,直接拿生菜叶包着炸饭团,沾点酱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快速嚼两下,然后猛灌一口康普茶咽下去。
我看着她叹为观止,还没来的及说话,季瑛就已经很快速的解决完了一整盒的炸饭团,杯子里剩下的一点康普茶加了饮水机的热水,变成了一杯比咖啡还提神的饮料。
“……万恶的资本主义把你逼成异食癖了?”
季瑛把一次性包装盒收拾好丢进垃圾桶,抽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维生素、蛋白质、脂肪、糖和益生菌都有了,还不用餐具不脏手,甚至比白人饭三明治好吃很多,这分明就是很善良的食物啊。”
我在心里吐槽,是很适合你这种工作狂的食物吧。
我勉强接受了季瑛就是个异食癖这件事,转头问:“你不是还要给总裁汇报去吗,抓紧时间去吧。我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是来给你送个饭,这就走了。”
季瑛说:“我让艾莉丝送你回去吧。”
“用不着,我自己能找得到路。”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没有员工工作牌,连电梯都摁不了,季瑛把她的工作牌给了我,我一看,那上面也写着凯瑟琳·季的英文名。
我耍季瑛的工作牌下楼,走到大厅里,看着西装革履光鲜亮丽穿梭在这件大楼里的男男女女,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季瑛为什么要改英文名?
我转身再次回到电梯里,刷工作牌,按下十七楼的按键。
十七楼是这所大厦的顶层,除了召开董事会才会开启的大会议室,就是总裁和各位董事的办公室。
我不敢乱走,随手拿了两本文件夹,低着头装作是来送文件的工作人员,路过各个办公室,眯起眼睛辨认门口的名牌。
找了很久,终于看见我想要找的名字——维多利亚·斯林特。
办公室门前的百叶窗关的严严实实,我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能从很刁钻的角度看见斯林特女士坐在办公桌后,而季瑛坐在她面前。
我把自己藏进角落里,听着她们的谈话。
“……AI搜索模型已经和多家企业取得了合作备忘录,向大众开放一个月来的反馈数据也创下了新高,下载量连续一个星期占据应用商店的榜首。”斯林特女士惜字如金的夸奖:“凯瑟琳,你做得很不错,以这个成绩提名副总裁,董事会找不出半点反驳的理由。”
季瑛从善如流的接受了这份夸奖:“能跨入决策层是我从加入WR那天起就立下的目标。”
“从总监晋升到副总裁,涨的不仅仅是年薪,还有你手中的权利和社会地位。”斯林特女士说:“六年前收购了你们那个创业公司的时候,三个创始人里的另外两个都拿钱去做富翁,只有你选择加入WR,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会是个能坐到高位的女人。”
但是很快话锋一转,斯林特女士又说:“你可以趁这个时间去办理一下移民手续,在曼哈顿买套好房子,备齐了这两项,那些本身在大家族里处于权力边缘,却想要拿到新兴科技领域入场券的男人们就会成批量的朝你涌来。挑选一个看着顺眼,家世不错的结婚,然后抓紧时间在三十五岁之前生个孩子……”
“总裁,”季瑛开口打断:“您知道的,我不喜欢男人。”
“这有什么关系?”斯林特女士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者意外:“只是为了营造一个事业家庭双丰收的人设形象而已,投资人和股东们就偏爱这种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形象。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思想传统的异性恋,一个丁克不婚主义女同性恋的影响力和信用度在他们眼中可并不怎么样。”
季瑛没再说话,斯林特女士又和她讲了许多工作方面的事情,午餐休息时间即将结束的时候,她们的谈话才结束。
眼看着季瑛和斯林特女士一起走出办公室,我赶紧缩在她们都注意到的角落。
斯林特女士在办公室门口对季瑛说:“凯瑟琳,这个社会有特定的规则与结构,你作为一个外来者想要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获得你想要的财富和地位,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能力和才华仅仅只是入场券。”
就在我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时候,季瑛完全出乎意料地开口了。
“我不是不婚主义。”
我听见季瑛说:“我喜欢薛时绾很多年,除了她,我没办法和任何人结婚。”
周围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就在我心情忐忑的时候,斯林特女士的语气平静。
“如果你是个需要站在台上拉选票的政客,你们之间感人的爱情故事或许是个优势。但在这里,在董事会那群脑子保守到仿佛还活在上个世纪的男人们眼中,你和你那个非法移民的小女朋友,就是完完全全的异类。”
“我会解决她的身份问题,帮她找一份工作,或是申请一所大学,”季瑛微微低头:“薛时绾是个很优秀的人,她有一个比我更聪明的脑袋,她只是……缺了一点的运气。”
斯林特女士随意的摆摆手。
“无所谓,我对她没有兴趣。我在意的是你,”斯林特女士指指季瑛,语气严肃:“你是我千挑万选培养出来的,我还指望着你带领AI部门继续再创新高给我今年的财报添一份力。”
斯林特女士最后撂下一句话:“凯瑟琳,这个关键的时刻,你不能出任何问题。”
斯林特女士走后,我看着季瑛站在原地,攥紧拳头怔怔地看着办公室门口的名牌。
我藏在角落里,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紧张的要命,不过很快,季瑛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电话转身离开,我也松了口气,从角落里钻出来。
我一个人走回公寓的路上,脑海里还在不断地回放着偷听到的一切。
斯林特女士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她看我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傲慢和轻视,但她对于季瑛来说是个好领导,在这个鱼龙混杂的社会上,每天在职场上朝夕相处的人都各怀鬼胎,每个人都想往上走,每个基层的职员都想着向上爬,在这样的地方,能遇到一个愿意教你,愿意提携你的领导,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至于她让季瑛结婚生子打造一个好人设,有助于晋升副总裁的建议,我在一旁听着很恼火,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
在某种角度,我也理解了季瑛为什么要使用英文名字。
作为一个毫无根基的亚裔留学生,她在精英天才云集的MIT和硅谷面对的隐性歧视和排挤一定多到我无法想象的程度,换一个英文名字或许是她尽最大努力做出的应对措施。
刚走到公寓楼下,我的手机震动两下,安娜发来一条信息。
我只瞥了一眼,就吓得差点没拿稳手机。
托尼在学校上体育课的时候晕倒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跑到肿瘤医学中心的,脑海里想的不是托尼,而是十几年前的妈妈,那个时候我每天都要在医院跑着办各种手续,缴费,打单子,印病例……医院那种特有的消毒水和病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似乎再次充满我的鼻腔。
跑到托尼住院的病房里,凯琪正在安慰着小儿子,安娜看见我来了,立刻迎上来。
“安迪,托尼在体育课上和同学一起打羽毛球,突然一下就摔倒晕过去,医生说,说……”
安娜话没说出来,眼泪就先掉下来了,我拍着她的背顺气:“托尼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你别着急,慢慢讲。”
“……医生说,癌细胞可能转移复发了。”
说完,安娜的泪水彻底决堤,她强忍着不想让凯琪看见,拉着我出了病房才大哭出来:“明明之前做了手术都快好了,明明他都已经能去上学了……该死的上帝,你如果真的存在就应该救救托尼……”
上帝没用,求神拜佛都没用,那些泥糊的神仙就没有一个真正管用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擦掉自己眼角渗出的一丝泪水,把蹲在地上哭泣的安娜搀扶起来。
“安娜,安娜,不要哭了,你现在需要坚强起来,你要照顾好托尼,还要帮着凯琪分担一部分痛苦,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她现在需要你。”
薛建国目前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凯琪突然接到这个糟糕的坏消息几近崩溃,我安慰好安娜,让她去找医生进一步了解托尼的病情,研究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托尼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我帮助凯琪处理好医院和学校的手续,一直忙到晚饭时间,才抽出空档来买了份晚餐送到病房。
凯琪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我把晚饭递给她:“先吃饭吧,不然托尼醒了以后看见你的样子会担心的。”
晚餐是在医学中心外的咖啡店买的沙拉和三明治,凯琪吃了两口就放在一边,我安慰她:“托尼的病情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咱们配合医生,好好治疗,肯定还会有转机。两个孩子都指望着你呢,凯琪,只有你坚强起来,托尼才不会害怕。”
凯琪勉强把三明治都吃完,脸色好了一些,她轻轻抚摸着托尼扎着留置针的小手,眼神中满是母亲的慈爱。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看着我:“谢谢你,安迪。我真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就算托尼不需要家庭教师了,我也愿意请你留在家里……”
我拒绝她:“就算我们已经解除了雇佣关系,我也依旧是你们的朋友,朋友时间就应该互相帮助,更何况遇见这样不幸的情况,我经历过,我能理解你。”
凯琪看着托尼苍白的面孔,眨眼间又掉下一滴泪,我伸手拍拍肩膀安慰她,她抓住我的手,轻声问:“安迪,面对至亲至爱的离去,是种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