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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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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我住在公寓的客房,季瑛睡在主卧,中间隔着一个客厅和厨房。
在黑夜中,我打开手机,通过早就在薛建国书房里放好的针孔摄像头,远程监视着。
关于那本账目,我曾经尝试着找税务机构帮我分析,但由于我并不是公司的股东或法人,所以正规机构都不愿接手,我自己学习税务相关的只是又太费时间。
本来花的时间长一点也没关系,但出现了季瑛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我不得不把一切计划都提前。
我需要找到一个精通税务知识的审计师,这个人还必须能够为我保守秘密。
我其实应该去找季瑛帮忙,她在国外的人脉更广,可如果被她发现我的复仇计划,无疑是让她再伤心一次。
我正在纠结该找谁帮忙的时候,房门轻轻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季瑛的声音:“薛时绾,睡了吗?”
“还没,”我问:“怎么了?”
我本来以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紧急的事件,季瑛才会敲门来找我,没想到季瑛自己推开了房门,抱着一大坨被子走进来,在床边一坐,然后顺势躺了下来,把自己裹成蚕蛹的同时,还不忘留了一个被角垫在脑袋下面当枕头。
眼看着季瑛在我的床上安顿好自己,动作娴熟的让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再次闭上了眼睛,转过去背过身,似乎下一秒就要进入梦乡。
我赶紧戳戳她:“喂,怎么回事?”
季瑛眯着眼睛:“失眠睡不着,换个房间就好了。”
我差点被气笑了:“你这理由说出来自己信吗?”
季瑛不理我了,大蚕蛹翻了个身,往我身边蹭了蹭,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
我拿她没办法,反正客房的床也不算太小,睡得下两个人,我干脆伸手揽住季瑛,把她往怀里抱了抱,像是哄孩子一样拍了两下:“睡吧。”
季瑛在我怀里闭着眼睛,呼吸声平稳,我们就这样安静的待了好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摸出手机准备再看看监控薛建国的视频。
可我的手刚松开季瑛,她就动了动,睁开眼睛。
“薛时绾,”她轻声叫我:“在看什么?”
我措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汗毛都差点竖起来了,眼疾手快地把手机反扣在床单上,不确定她刚才有没有看见手机屏幕。
“没什么,新出的电视剧,”我随口扯了个谎,为了显得更真实,我甚至还特意问了一句:“你有会员吗?”
季瑛的眼睛在漆黑的深夜里依旧显得那么锐利她静静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在我紧张到汗流浃背的时候,她才开口。
“没有。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充一个。”
这话说的,被她这么一吓,我哪里还敢再看什么电视剧,随便敷衍两句糊弄过去,搂着她,只求这个祖宗赶紧睡着。
我记不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六点季瑛准时被她手表上的闹钟叫醒,我被她起床的动作吵醒,挣扎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距离我平时的起床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后,起床气上头迷迷糊糊的骂了季瑛一句。
大概是骂她昨晚跑到房间里来折腾得我一夜没睡好,骂完我又眼睛一闭,被子一蒙准备进入梦乡,半睡半醒间感觉到季瑛把我的被子从头上拉下来,俯身亲了下我的嘴角。
我闭着眼睛皱眉头,小声反抗一句:“耍流氓……”
季瑛似乎是被我逗笑了,又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在我的嘴角、脸颊、额头上落下接连不断的细碎的吻,直到我被她烦的受不了才罢休。
季瑛出去上班了,我又睡了三个小时后才起床,依旧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冲了个冷水澡后对着镜子审视自己。
一方面感慨岁月不饶人,三十三岁的身体素质和二十三岁差距挺大,另一方面,小小的嫉妒了一下季瑛。
同样的年龄,她睡得比我晚起的比我早,怎么就能这么精力充沛呢?!
我去医学中心看望托尼的时候,把这件事当作调节心情的话题和安娜闲聊起来,安娜笑得前仰后合。
“天呐安迪,我就说之前妈妈给你介绍那么多男人你为什么都拒绝了,”安娜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原来你喜欢女生!WR的科技新秀凯瑟琳还是你的前女友!我的上帝啊,你们这属于青梅竹马加上破镜重圆?网飞的编剧要是这么写一定会被骂的!”
我纠正安娜:“她叫季瑛,凯瑟琳只是一个连护照都没上过的英文名字。”
安娜随意的摆摆手:“不管她叫什么吧,我听说她是WR公司下个季度准备提拔的新任副总裁的热门人选,你如果真的跟她旧情复燃在一起,她移民的时候也可以为你解决身份问题,安迪,这可是个好机会。”
我笑笑,没附和也没反驳,低头冲咖啡,速溶咖啡的味道在茶水间弥漫开来。
我转移话题问安娜:“你和你的杰森呢?怎么样了?”
安娜是个漂亮女孩,但在人群面前显得有些内向安静,比起出风头获得关注,她更偏爱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更关注自己真正的想法和在意的东西,在十六七岁其他青少年都青春萌动的时候,她在学校里从没交过男朋友,凯琪甚至为此还担心过。
不过虽然比同龄人晚了些,但一棵小树总会开花,提起杰森,安娜有些羞涩的把头埋在咖啡杯里。
“就……就约过几次会……”
我问:“他向你表白了吗?”
安娜红了脸点头。
我追问:“你答应他了?你们牵手了?还是已经接吻了?”
安娜脸上泛起的红晕比最昂贵的腮红更好看,她抿了口咖啡:“他邀请我下个周末去他家里,参加一个小宴会……安迪,我其实很想去,但托尼现在突然出了事……”
我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眼角余光正好瞥见茶水间闪过一道身影,紧接着,凯琪的声音在安娜背后响起。
“去吧。”
安娜惊讶地回过头,凯琪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眼睛下带着乌青,难掩疲惫,但她还是面带笑容的看着安娜:“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妈妈和爸爸,所以我们才是托尼的第一负责人,你作为姐姐,为托尼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也应该去享受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人生。”
凯琪慈爱的眼神看着安娜,伸手轻轻帮她整理耳边散乱的发丝,尽量挤出欢快的语气:“去吧,我的宝贝这么漂亮,就应该好好打扮一下光芒四射的出场,妈妈不希望你的人生有遗憾。”
安娜紧紧拥抱了凯琪,然后欢欣雀跃的走出茶水间,去找病房里正无聊的托尼聊天去了。
我看着安娜,突然想起我曾经也有一个姐姐,一个很优秀,很有天赋的姐姐。
我转过头看着凯琪,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在安娜去参加宴会的时候,托尼恰好去世了,安娜没能和他见上最后一面,你会生她的气吗?”
凯琪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会很心疼她。”
“我知道她很爱她的弟弟,这份爱不比我的少,没能陪托尼走到最后,她的遗憾一定比我更大。”
离开医学中心后,我一直在反复回想起凯琪的这句话,想起十六年前妈妈刚去世的时候,我埋怨姐姐没有及时赶回来,把一部分悲伤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后来我知道姐姐想要放弃一线研究员,找一份挣钱更多更方便照顾我的工作,当时我惊讶的同时,又觉得生气。
我惊讶的是,为了航天梦想,她从小到大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到的努力,她熬了很多年,才终于得到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为此牺牲了这么多,甚至没有见上妈妈最后一面。
结果妈妈没了,妈妈去世前还让我别打电话打扰她工作,妈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拼命守护着她的梦想,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她凭什么!
所以当年我没有跟她走,甚至在手机上单方面删掉了她的联系方式,赌气又天真的想,我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没了我这个小累赘,她该和她的火箭一起越飞越高才对。
之后的很多年无论日子再苦再难,我都从没想过要去联系她,她大概早就换了联系方式,也早就把我这个妹妹忘在了脑后。
昨晚没睡好,我吃过午饭后在公寓的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直睡到傍晚太阳下山,季瑛拎着从超市买的食材打开家门。
她关门的声音把我吵醒了,翻个身眨眨眼,却还不想起床,懒散的靠着靠垫。
“季瑛,”我叫她:“我饿了。”
季瑛走过来,在空调房里待得冰凉的手指拨开我额间的碎发,轻轻摸了摸额头。
我被她冰凉的手指激得一哆嗦,下意识往后退想要躲开,但季瑛紧紧追着我,逼得我仰头靠在沙发扶手上也不松手。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拿开手:“温度正常,觉得身体难受吗?看着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我笑了,拍开她的手:“那是因为这两天跟你住在一起,生活过的太舒服了,会消磨人的意志。”
季瑛去厨房做饭,今晚的菜谱是西红柿炒鸡蛋和番茄牛肉米线,另外还有两大份烤的龙虾,这个季节波士顿的龙虾很肥美。
看着调味过放上芝士黄油的龙虾在烤箱里滋滋冒油,我享受着慢慢飘散开来的香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季瑛,我想起我姐了。”
季瑛把米线盛出锅端上桌,走到我身后,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你想念她了吗?我们可以回国去找她。”
我问:“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季瑛摇头:“我读研究生的第一年,她就跟着研究所搬到上海去了,后来她换过手机号码,我们没再联系过。”
我在烤箱玻璃的倒影里看着季瑛,看见她低下头盯着我,说:“如果她还在航天领域工作的话,找起来不难,我可以找国内的同学朋友帮忙打听,咱们今年春节可以回国去,你的身份和护照由我来搞定……薛时绾,你想见她吗?”
季瑛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似乎只要我点一下头,她就能搞定一切满足我的愿望。
曾经我们在一起上学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都说她抠门不舍得花钱,可对于我,她从来都是不嫌麻烦,不求回报,她给了我一个抠门精最大的慷慨。
我的确有那么一刻,想要点头,可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摇摇头,仰起头看着季瑛:“她的工作性质特殊,有我这么个偷渡国外的妹妹反而是污点。就这样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