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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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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予屁股下的凳子还没坐暖和沈释就回来了,在蔚予对面坐下了。
“你没什么忌口吧?”
“……没,”蔚予用力地摇了摇头,但还是有点迷糊,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你都点了才问我?”
“啊,客套一下,”沈释手指摩擦着桌面,“再说了,你不喜欢那就和我换个下就可以了。”
“……哦。”
“等等,忘了一件大事!”沈释突然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蔚予抖了一下,抬头看去:“你他们有病啊?一惊一乍的。”
“天大的事,我刚才在船上忘记拍照了。”沈释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啪”的一声。
“不就一张照片吗,”蔚予趴在了桌子上,“少一张能要你的命吗?”
“不是要命,就是……我作为专业的,连这个都……忘记了。”沈释拉回凳子又坐了回去。
听这蔫蔫的语气,不对劲,蔚予保持趴着的姿势等了一会,发现没有动静了,头立刻抬了起来。
“你……没事吧?”还真有点不对,沈释低头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微微蹙着眉。
“没。”沈释看了一眼蔚予又继续翻照片了。
“……要不你现在给我拍?”蔚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算了吧,这个地方有什么好拍的?”
“?”
这个地方有什么好拍的?那刚才船上有什么好拍的,拍浑浊的河面吗?
那河面简直无法形容,蔚予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心堵。虽然没什么垃圾,但昏暗的河面有很多泡泡也很诡异吧?
“那不是要去坐那什么长尾船吗?”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沈释终于放下了相机,“其实我也没想到我会在船上睡着,一般情况下划船的话顶多一个小时,漂过去就……”
“……哦。”
饭来了,蔚予的是牛排拌饭,摆盘还挺精致的。
蔚予看了一眼沈释的,也是牛排拌饭!?
“咋都是一样的?”蔚予拿起的筷子停住了。
“额……一个有咖喱,一个没有咖喱。”沈释也还没开始吃,似乎是在等蔚予思考要不要交换。
“这样就很好……了”
蔚予吃了一口,好吃!味道一级棒,五颗星!
“嗯——nice!”蔚予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沈释嘴角微微上扬,哼了一声。
蔚予没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大口的刨着饭。余光中,沈释拿着勺子的手像开了0.5倍数……优雅。
蔚予也稍稍降低了速度,吃饭的幅度小了一点。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沈释去结账了,蔚予撸了撸猫,还有点不舍。
看了一眼沈释手里的泰铢又迅速撇开头,看向河面,看来要快点去换泰铢了。
“看什么呢,走了,回去。”沈释手拍了一下蔚予的肩,搂过来了一点但又收回了手。
“我草,你干嘛呢?”
“啊,没。”
“哦,话说怎么回去?”
“……还是坐绿皮火车,”沈释摆了摆手,“很快的,就半个小时,来的时候也半个小时。”
“哦,我还以为多久呢,难怪这么便宜……”
沈释干笑了几声,就带着蔚予走了出去。
外面也有火车站,这轨道似乎是沿着这条河建的,不过也挺好,很方便,不用再打车了。
这会儿时间不早了,车上的人也不是很多,不用再那么费力的找两个人的位置了,随便一看都是两个人的位置。
蔚予依旧坐在里面,虽说已经六点了,但光线依然很足,完全看不出天要黑的样子。
稀疏的阳光照在歪歪斜斜的房子上,还别有一番异国风味,只是和自己住的小县城比起来……小县城更强一点吧?
这一路上氛围都很不对劲,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蔚予一直看着窗外,火车行驶的声音才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他知道一定是在船上睡着的时候说了什么话,但自己根本不知道说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好烦,算了,不去想了……直接一头靠在了玻璃窗上。
到站时蔚予瞥见沈释站了起来,盯着他看了一会,伸出手又收回去,犹犹豫豫的。
沈释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拍了一下蔚予,“到了,别睡了。”
“嗯?我没睡。”蔚予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一句。
“好好,你没睡。”沈释伸手拉了一把蔚予,把蔚予拉站了起来。
蔚予在原地站住了,盯着前面的座位看了好一会,才怔怔开口:“我本来就没睡。”
“我知道,走啊,别傻站着了。”沈释又拉了一下蔚予。
“哦,好,我自己走。”蔚予扭了一下身体,把沈释的手甩开了。
“你咋了,脾气挺倔,属驴的?”沈释盯了一眼蔚予,也没说什么了,走了出去。
沈释走在了蔚予前面,手揣在裤子包里,王霸之气外露。
“打车,在这里等。”沈释停了下来说了一句。
“啊?打什么车,兔兔车?”蔚予也不知道怎么了,有点烦躁,难道是那句梦话的原因吗……
“不是,就出租车……”沈释顿了顿,“你要突突车也行。”
“啊,不是,我想……走路可以吗?”蔚予看着沈释的脸,看不出他什么心情,或好或坏,说不上来。
“走路?这有点远……”沈释皱了皱眉,划了几下手机,“不过也行,就走路吧,还可以顺便买点东西吃。”
“你没吃饱?”蔚予听到沈释的话松了一口气,但很快意识到沈释的情况——根本没吃几口。刚才光顾着自己,没注意到沈释没怎么吃……
“有点饿而已,况且来旅游嘛,来夜市摊逛逛呗?”沈释没等蔚予回答,就迈开腿走了出去。
蔚予只好跟了上去。
周围的房子开始变换,破败的居民房慢慢淡出视野,灯光开始迷离,人群渐渐多了起来。
“这里人怎么这么多?”蔚予三两步走到沈阳旁边,和他并排走。
“废话吗,商业街人不多才怪呢。”沈释回答道。
“……哦,是我肤浅了。”
蔚予接下来就没说话了,四处看着周围,全是人的脑壳,但再没有熟悉的身影了。
摆摊的应该都是本地的,叽里呱啦叫喊着,蔚予也听不懂,茫然地跟在沈释身后。
“你要吃什么给哥说,哥给你买。”
“滚,我不饿。”蔚予的确还不饿,毕竟刚才吃得那么……猛?不对,多。
“你也别再把手搭在脖子上了,很奇怪你知道么?”
蔚予听到这话,一惊,但没什么,默默放了下来。
“来,这个要不要?”沈释指了一下这个鱿鱼。
“不要,看着就很油腻。”蔚予看了一眼,头皮发麻,有些犯恶心,就撇开头,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堆。
沈释跟摊主说了几句,得到了两份,塞了一份给蔚予。
“?”蔚予拿着没说话,终究还是吃了一口。
一路上沈释断断续续买了很多吃的,都是两份,也不问蔚予要不要,直接塞到了他手里。
蔚予手里拿着的东西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别给我买了,我吃不完。”
“啊,我只是看你是游客,想带你体验一下泰国的独特美食。”
“拜托,我现在真的不饿。”
沈释听到这话,又跟摊前的大叔说了几句,终于只得到了一份。
蔚予看着递来的椰汁,想说些什么却又没开口。
蔚予感觉沈释这个人很奇怪,好像和很多摊主都认识,路过那里都有很多人主动喊他,到底是个复杂的“摄影师”吧。
突然,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叫住了沈释,热情的给他打着招呼,但沈释似乎并不打算理他。
“那边的人喊你呢。”蔚予提醒道,“你怎么不理他?”
“没有啊……”沈释表情一僵,转弯生硬地走了过去。
大叔一口热情的腔调,就算不会泰语,蔚予也知道是在叙旧吧。
他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俩,觉得这个大叔有些不一样,很……熟悉。
到底是哪里熟悉呢?
昏暗的灯光突然经过金属的反射刺进了蔚予的眼睛,这个大叔围裙上有个蝴蝶发卡!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的心一紧,耳朵似乎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耳鸣了……
没事的,一个烤肉的大叔而已,可能只是碰巧。但内心的起伏是压制不住的,他拿着椰奶的手微微发抖,在撒出来的边缘徘徊。
蔚予盯着吱吱冒油的烤串出神了。
“呐,拿着,”沈释把烤肉伸到了蔚予面前,“走吧。”
“啊?”蔚予后知后觉地拿着了,沈释的声音有些急切。
说完便推着蔚予走了,蔚予还在发懵,隐隐约约听到那个大叔在后面用中文吼了一句什么蝴蝶……
“蝴蝶”两个字在人群中扭曲成当年囚牢的回音。
沈释攥着蔚予的手又重了几分。
走出商业街,曼谷的风出现了,有点大,吹着蔚予手中的塑料袋,哗哗响,周围的叶子也有些跑了起来,把工人扫到一堆的叶子给吹散了。
人群也渐渐稀少了起来。
“OK了,回家!”沈释突然蹦了一下,给蔚予吓了一跳。
“你发啥神经?”他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沈释,再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的东西……
“就吃饱了,活力满满啊,”沈释转过头,掏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咋了?”
“没。”蔚予摇了摇头,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低着头,“你知道什么吧?”
“什么东西?”沈释拿过蔚予手里的东西,拿出一串,咬了一口。
“是活力满满还是觉得我没发现什么你自己清楚。”蔚予抬头对上了沈阳的眼睛。
“……”沈释的目光暗淡了下来。
“我不是傻逼,你奇不奇怪我能不清楚?”
“……”沈释盯着蔚予,还是没说话。
蔚予见沈释还是不肯说的模样,就继续说了下去,“哪有摄影师来给别人免费当导游的?还给我垫钱。”
“我……只是你脖子上的蝴蝶胎记和我的一个朋……”
“够了!”蔚予打断了沈释,“别透过我看你死去的朋友。”
“他没死!”沈释吼道。
“他没死你去补偿他啊,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沈释拿着烤串的手渐渐爆起青筋,整个手臂都在发抖。
“你他妈说啊!”蔚予捏着椰奶的手,不自觉的用力,一下子把奶挤了出来,白色的液体在地面上蔓开,有几滴溅到了鞋上。
“我……”沈释咬了咬唇,还是没说出来。
“我我我,我什么我!”蔚予直接把沈释抵到了树前,手死死掐住沈释的手臂。
沈释下意识的挣扎,拿手杵了一拳蔚予。
“我草你大爷!”蔚予后退了几步,松开了抵着沈释的手,拿着奶和烤串的手也松开,都掉到了地上。
“咚咚”两声。
沈释懵了,他把手中的签签扔了出去,他怎么把手里捏着签签忘了……
“我,对不起……”
沈释拉过蔚予的手,蔚予挣扎了几下,但力气没有他大,挣脱不开,索性就直接伸出去给他看——还在汩汩冒血的小孔,沈释拿出几张纸按在了孔上,手臂抖着。
疼痛让蔚予被迫冷静了下来,他好像有点……过激了,不该逼问沈释的……想不想跟他说是他的事,而且还说……他朋友死了……
“我没事,我受伤你抖什么?”蔚予另一只手按上了纸巾把沈释的手给挤开了,“我自己来。”
“去医院吧,很近,我陪你……”沈释哑着嗓子,弯腰把地上的串串捡了起来。
“不去,用不着,”蔚予用力闭了闭眼,睁眼看着沈释在捡串串,“都掉地上了,别捡了,我不吃了。”
“有袋子兜着呢,不脏,别浪费了,我吃。”沈释顿了顿,继续说道:“先去我家吧,你这样……应该不方便住酒店……而且我家有消毒的……”
“……行。”蔚予艰难地开了口。
一路上,风吹在蔚予的脸上,肩膀上的袖子挽了起来,风吹着还挺舒服的,就是火辣辣的,痛的很。
他两个都很默契,谁都没开口说话。
明明说要吃的烤肉也被沈释路过一个垃圾桶扔了进去。
“浪费。”蔚予说了一句。
沈释转过头来,看着蔚予,“我……没,再怎么说也是你浪费的。”
蔚予白了他一眼,“那还不是你捡起来的,最后经过了你的手。”
“你……我甘拜下风,嘴皮子功夫倒是厉害不少。”
蔚予哼了一声,没理他。看着马路上的车辆,视线有些失焦。
一股冰凉的触感打在了他的手臂上,蔚予看去,是一颗水珠,下雨了。
“下雨了,看来我们得快点了,到时候滴到伤口就不好了。”沈释催道。
他们的脚步加快了,雨也大了起来。
雨水滴在蔚予的脸上,风也呼呼地吹着,像有人捏着他的脸,在扇他巴掌。
原本昏黄的天也慢慢暗淡下来,车灯通过地上的水滩映到了蔚予的脸上,很狼狈。
蔚予随着沈释进了一个小巷子,就在他工作室的对面。
里面乌漆麻黑的,雨天因潮湿一股霉味充斥着狭小的过道,刺激着蔚予的神经。沈释跺了一下脚,声控灯亮了起来。
“我……”沈释突然转了过来,两人差点撞上了。
“我草!”蔚予往后推了一步,“你突然转过来干什么,有病啊?”
沈释看着他,动了动嘴,但没说话。
“你……”蔚予刚想问怎么了,沈释就抓住了蔚予的肩膀,浑身抖得厉害。
“蔚予……”沈释轻声唤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像一个鸭子,“我害怕……”
“……”蔚予轻轻推了一下沈释,没推开,他撇开头,看了看身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蔚予猛地一转身,胳膊和伤口跟沈释的手撞上,往黑影的方向追去。
“蔚予!”沈释立刻上前拉住了蔚予的手臂,“别去。”
“我草,”蔚予骂了一句,“你他妈按到我伤口了。”
沈释的手往下移了一点,依旧抓着蔚予,力道十足,“别去。”
“他是谁?那个卖肉串的吗?”蔚予吼了起来。
“不是。”
“那到底是谁!?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都说了不是!”沈释吼了一声。
蔚予像是被吼醒了一点,他手攥着拳,狠狠握了一下,又慢慢松开了,“对不起。”
“先……进屋去。”
沈释又跺了一下脚,刚熄灭的灯又亮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碰撞的声音像锯子,无情地锯着蔚予的脑袋。
“你开门的动作轻点。”蔚予吐槽了一句。
沈释攥着钥匙的手停了下来,把钥匙握在了手心。
“嗯,”回应了一声,弓着腰,翻起了钥匙。
“咔哒”一声锁芯转动,门打开了,站在旁边的蔚予按了按耳朵。
蔚予迟疑了一下,没换鞋就进去了,毕竟沈释也没换鞋。
“你先坐。”沈释把钥匙轻轻放在桌子上。
他走到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面前蹲下,拿出一个白色的箱子,走到了蔚予的旁边。
箱子里面全是绷带和酒精什么的。沈释抽了一个棉签出来,蘸了点碘伏,把他手臂上的然后一大片的纸巾给扔进了垃圾桶,血已经不怎么流了。
蔚予被按住的地方露出一大片白印,白的吓人。
沈释小心地涂了上去,皮肤接触碘伏的一瞬间,冰冷的触感传遍了他的全身,蔚予嘶了一声。
“我自己涂吧。”
沈释没理他,自顾自的给他处理了起来。
明明刚才抓着自己的手还抖得不行,现在拿着棉签却很稳健。
蔚予看了看上药后有些黑的地方,一个小孔血淋淋的,还有一点息肉翻了出来,旁边还有一根棉花丝,大概是棉签上的。
现在蔚予才感到钻心般的痛,明明刚才还不怎么痛的,现在却……
玻璃上的水雾模糊了外面的街道,车灯并进房间,两人沉默的坐着。
蔚予走到了窗边,看着自己的倒影,镜像映在玻璃上。头发湿漉漉的,顺着雨水滑到脖颈间,后颈的疤痕与雨水交汇,像一道渗着血的伤口。
正看着模糊的自己,突然多了一个人——沈释走了过来。
“曼谷的雨不会停,只会换一个地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