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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他们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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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溪流向上游寻去,越走越僻静。溪水声潺潺,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冷。终于,在溪流一个拐弯处的青石滩上,付飞扬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辛美娜抱着膝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也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只剩下一种空茫的安静。
她手里抓着一把小石子,一颗,一颗,又一颗,机械地往溪水里抛着,溅起小小的、转瞬即逝的水花。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琉璃般剔透的蓝眼睛,此刻不笑时,竟透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冷厉。
只是脸颊上尚未褪尽的婴儿肥,又很好地中和了这份冷厉,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在生闷气的的别扭小屁孩。
付飞扬的脚步声惊动了她。辛美娜侧头瞥了他一眼,看清是谁后,小嘴一撇,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把头扭了回去,只留给他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
付飞扬也不在意,悠悠然走到她旁边另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也随手捡起几颗扁平的鹅卵石。他没有看辛美娜,而是掂量了一下石头的分量,手腕一抖,石子脱手飞出。
“嗖——噗!噗!噗!噗!”石子如同有了生命,在水面上轻盈地跳跃了四下,划出四道漂亮的涟漪,才不甘地沉入水底。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凌厉的美感。
辛美娜抛石子的动作停住了。她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瞟向付飞扬。付飞扬仿佛毫无所觉,又拿起一颗石子,手腕再次一抖。
“嗖——噗噗噗噗噗!”这一次,竟是连续五跳。
辛美娜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在水面跳跃的石子,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奇和羡慕。
她咬了咬下唇,终于忍不住,带着点闷闷的鼻音,吭声道:“……喂,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声音低低的,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像被雨水打蔫了的小花。
付飞扬这才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她。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脸上,他唇角勾起一抹带着点欠揍的、玩味的笑容:“可以啊。不过……”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我有一个条件。”
辛美娜一愣,猛地抬起头,那双蓝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随即迅速转化为浓浓的控诉,像在无声地控诉:我都这么伤心了,你还跟我提条件?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她气呼呼地扭过头,小辫子都甩了起来:“不要!不学了!”
付飞扬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眼底笑意更深,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好吧好吧。那我……无偿教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作为交换,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辛美娜狐疑地转过头,小脸上满是警惕和别扭,犹豫了一下,才瓮声瓮气地问:“……什么要求?”
付飞扬在心中失笑,同样的意思换个说法怎么就可以了呢。
他没说话,只是手掌一翻,掌心里凭空出现了一颗水灵灵、散发着清香的灵果,正是他之前在房间里拿的那颗。他递到辛美娜面前,声音清晰而温和:“那我想要你开心点。”
辛美娜怔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颗圆润饱满的灵果,又抬眼看了看付飞扬。他脸上的笑容不再带着戏谑,眼神平静而真诚。她迟疑地伸出手,接过了那颗带着付飞扬掌心温度的果子。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溪水哗哗流淌的声音。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许久,久到天边的最后一丝金光快要消失,辛美娜才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果子,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其实,温姨不是我娘亲。”
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我从小就没有娘亲。阿爹说,我出生没多久,她就不在了。”说到这,她的眼睛又滴落下一颗泪珠,像自湛蓝泉眼中跳动出来的清澈水珠。
付飞扬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潺潺的溪水上。
辛美娜用力抹了一把脸,眨了眨眼,把泪意强行逼回去,继续小声说:“但是温姨……她真的很好很好。她会给我做漂亮的小裙子,会给我梳好看的辫子,会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点心……她对我,就像隔壁阿花她娘对阿花那样好。”
她抬起头,看向付飞扬,蓝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委屈,“我知道她不是我娘亲。我也知道,她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因为她喜欢我阿爹。”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强烈的激动和不解:“可是我阿爹不喜欢温姨!他总是不让我叫她娘亲!他凭什么不让我叫?他自己不给我找一个娘亲,为什么我不能自己找一个对我好的?!”
她越说越激动,小小的身体因为委屈而微微颤抖,那深藏其中的、对母爱的渴望和不得的失落,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付飞扬静静地听着,没有像寻常安慰那样说“你阿爹也是为了你好”或者“温姨也很疼你”之类的话。
有些心结,需要当事人自己去领悟和跨越,旁人的劝慰往往苍白无力。
他只是等她发泄完,情绪稍稍平复,才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在讲述他人故事的语调,缓缓开口:
“我不仅没爹,也没娘。”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涤浊”冰冷的剑鞘,“确切地说,是有的。不过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把我扔在了一个宗门的山门外,然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找过我。”
辛美娜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我以前很蠢啊,”付飞扬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投向溪水尽头沉入暮色的远方,“眼巴巴地满天下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心里总存着一丝念想,觉得总有一天能找到他们,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可惜,从来没有,就像是上天都不愿让我与他们再次相见。”
“后来……我也不需要他们了。”他收回目光,看向辛美娜,眼神清澈而平静,“我不清楚他们抛下我的原因。也许是不得已,也许是厌倦了。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即使是作为他们的孩子,也无法干涉。我不知道他们想过什么样的人生,但如果……那是一个没有我的人生,”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却清晰,“那我祝他们……得偿所愿,平安喜乐。”
辛美娜默默地看着他,夕阳最后的微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平静无波的话语下,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涌。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那颗付飞扬给她的灵果,又抬头看了看他,忽然伸出手,将果子递回给他面前,小脸上满是认真:
“喏,给你吃。”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慰,“阿爹说过,人类总是不喜欢说真话,总爱把难过的事情藏起来。有谁能不在意自己的爹娘不要自己呢?你肯定在撒谎。”
她说完,脸上那种浓重的伤心竟然不知不觉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看穿你了”的认真,甚至还带着点“你连撒谎都不会”的小嫌弃,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付飞扬。
付飞扬看着眼前这颗被递回来的灵果,再看看辛美娜那副“我懂你”的小表情,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渐渐变得爽朗,在寂静的溪边回荡,惊起了不远处树梢上归巢的鸟儿。
他接过那颗灵果,指尖传来她小手残留的微温。
“好吧,”他笑着摇摇头,眼中最后一丝阴霾也仿佛被这笑声驱散,“被你看穿了。”
只可惜那不是付飞扬的过去,而是纪千秋的,她安慰错人了。
溪水在暮色中低低作响,空气中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
付飞扬和辛美娜并肩坐在溪边的青石上,沉默被一种无声的较量取代。
两人脚边的碎石越来越少,辛美娜抓起一颗扁平的石头,手腕用力一甩。
“噗、噗、噗!”三跳之后,石子不甘地沉入水中。
她下意识摸了摸脚边,指尖触到的只剩几颗棱角分明的石子,显然不适合打水漂了。她讪讪地收回手,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付飞扬。
只见付飞扬手腕随意一抖,一颗不起眼的石子脱手飞出。
“嗖——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石子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水面上轻盈地连续跳跃了十次,划出一长串完美的涟漪,才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
辛美娜看得眼睛发亮,小嘴微张,满是惊叹和毫不掩饰的羡慕。
她心里痒痒的,像有只小猫在挠,暗自发誓一定要超过这个讨厌的人类!
同时又有点郁闷,以前怎么就没想过玩这个?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在溪边发呆的时间。
这份好奇最终按捺不住,她侧过头,看着付飞扬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朦胧的侧脸,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喂……你们人族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