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令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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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盛夏，地板被擦得发亮，球鞋划过去，留下一道干净的声音。哨声响起，第三轮对抗，最后一球。他助跑上步，起跳，右臂扬起，落点还没看清，球已经落下——啪！落地，擦线，界内。」
“爸！我不要去什么排球夏令营！”阮知遥窝在沙发上，死死抱着靠垫，“都放假了！我要在家！我要在家打游戏！”
“你妈已经给你报了。”男人一边翻报纸一边头也不抬，“小小年纪不学好，打什么游戏？给我乖乖去打排球！”
阮知遥气得在原地转圈，一边转一边念叨：“排球有什么好玩的，沙子进眼睛、球砸脸上、跑来跑去……还是夏天，我会热死的！”
男人终于放下报纸，抬眼看他：“你妈报的是室内排球，不是沙滩那种。正规夏令营，空调开的。”
“可我又不想当运动员……”
“去看看，打不打得好没关系。”男人语气淡定，“你不能一直关在家里，去多认识点人。再说了，还能长个儿。你看你现在，像个矮冬瓜。”
阮知遥垂头盯着地板，满脸写着命运不公。他明明刚考了全年级第五，却依然逃不过“夏令营”三个字的统治。
“矮点怎么了……”他小声嘟囔。
“来，我问你，”他爸放下手里牛奶盒，语气不高，“上学期体育多少分？”
“……六十五。”
“八百米人家都冲刺了你还在玩步伐换向？”
“可那跟打排球有什么关系啊！”他抱头抗议，“再说我更本就不懂排球规则啊！而且我讨厌运动！讨厌……流汗……讨厌……啊反正我就是不想去！”
“你妈以前可是副攻手给点面子。”他爸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
“我又不是我妈和你生出来的排球！”阮知遥一拍靠垫，语出惊人。
三天后，阮知遥还是拎着行李箱站在了排球夏令营的大门口。他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转头，准备再跟他爸理论一番——结果身后已经空无一人。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早就拐出了校门，只留下一缕灰尘，连车屁股都不见了。
“我真的是他们亲生的？”阮知遥狠狠一跺脚，拉着箱子走进了训练营。
烈日当头，他拽着箱子进了报到通道，一路沿着地上的标志线，找到了馆东侧的教练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位教练，穿着短袖，脖子上挂着哨子，正一边翻资料一边喝水。
“你好……”阮知遥走过去，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不那么不情愿，“我是来报到的。”
教练头也没抬：“叫什么名字？”
“阮知遥。”
“哪个‘知遥’？”
“知道的‘知’，遥远的‘遥’。”
“嗯。”教练在名单上划了一下，终于抬头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卡和一块号码牌，递了过去：“训练周期为两周。C组，集合点在主馆西侧，房间是207。”
“……等、等等。”阮知遥刚接过卡片，动作顿住，“两周？不是说好三天吗？”
“是你爸妈报名的时候选的。”教练回得理直气壮，“有问题找他们，不找我。”
阮知遥愣愣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一个巨大的骗局。
“不是……我只带了三天的衣服啊。”他小声念叨着，像是还想争取点什么。
但教练已经低头翻下一个人的资料了，显然没打算再听他发牢骚。阮知遥站在原地几秒，最后默默地拖着箱子往主馆方向走去，像个被丢进战场的小士兵，连武器都没准备好。
“现在去排球馆集合，今天不安排训练，我要讲些注意事项。”教练最后补了一句，“讲完你们就可以去宿舍休息。”
阮知遥应了声，拖着行李往场馆走去。空调的风从高高的天花板吹下来，带着些木地板与清洁剂的味道。他站在标着【C组】的边线上，东张西望地看着刚报到的学员们。有几个已经换上短袖队服，三三两两坐在边上聊天。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一个人从他左侧走了过去。看着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但比他高出很多。他穿着黑短裤、宽松上衣，头发有些长把眼睛鼻子全部遮住。他动作很轻，像是习惯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穿行。
阮知遥下意识多看了他一眼。对方却像完全没注意到他，只在走过去时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漠然又藏着某种压迫感。
“安静！”教练走到中间，吹了声哨，“我先讲几点要求！训练周期两周。组别不调换，明天开始正式训练。每天上午九点、下午三点，谁迟到一次就加训一小时。”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场馆瞬间安静下来。
“教练组会轮流观察你们的情况，最后一天会安排一场比赛。不想丢脸的，从现在开始就收起你们吊儿郎当的态度。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公平，在这里的都是没学过的人！加油吧！”
阮知遥站在边线上，背包还没放下，脑袋已经开始发晕。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才第一天，就已经后悔来这里了。
讲完后，教练挥挥手：“好了，去宿舍休息，C组住东区二楼，号码卡上有房间号。两人一间！”
人群开始缓慢地散开，有人小跑着去拿行李，也有人还站在原地嘀咕着什么。
阮知遥拖着箱子，随着C组的人往东区走。脚底是崭新的地胶地板，每一步轮子的声音都被放得清清楚楚。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卡片，207。
“希望别分到一个打呼噜的。”他小声嘀咕一句。他其实并不是很介意和其他人住，只是希望能分到一个有趣点的。不然着两个周他会无聊死的。”
宿舍楼是整洁的三层灰白建筑，一进门就是一个带消毒柜的小公共区域，往里走才能看见一排排房门。他拖着行李在走廊里找了一圈，终于在转角处找到了207。
房门没锁，他拧开门，看到另一个行李箱已经被放在了靠窗的位置。
“……”阮知遥愣了一下。谁动作这么快？
他推开门走进去，还没等他把自己的箱子放好，身后就听见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回头。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刚刚在馆里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男生。依旧是长发遮住眼睛，依旧是那副淡漠又有些“别靠近我”的神情。他抬手把一瓶运动饮料放在桌上，然后走向床铺，一句话也没说。
“……”阮知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两人一间，他好像要跟这个神秘又沉默的长发男住上整整两周。阮知遥倒吸一口气，觉得这个人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有点不适应。他思前想后，决定打破沉默。
“那个……你好啊？”他清了清嗓子，朝对方说。
长发男刚把一件换洗衣物挂进柜子里，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立刻回头。
阮知遥继续：“我叫阮知遥，‘知道’的‘知’，‘遥远’的‘遥’。我们好像……一个组，还一个房间，挺巧的。”
长发男终于轻轻转过身来，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终于从发丝间露出一角，颜色很深，像被湖水沉过，清冷又带着几分防备。
“黎淮。”他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地吐出两个字。
“黎淮？”阮知遥重复了一遍，想从中找点什么话题，但对方却已经低头继续整理东西了。
“……你也是第一次打排球吗？”他试探着问。
“嗯。”这次对方回得更短了，像是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那你喜欢排球吗？”
黎淮没回答，只是把柜门轻轻合上，坐到了靠窗的床铺上，打开饮料，喝了一口。动作不急不缓，却像给这段聊天按下了终止键。
阮知遥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干脆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箱子。他把T恤和洗漱包一样一样塞进抽屉，又抬头看了黎淮一眼。
对方坐在床上，背靠着墙，长发顺着脸侧垂落，一手握着饮料瓶，眼睛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像是跟整个世界都隔了一层雾。
“……搞什么，难道是内向型沉默杀手？”阮知遥心里暗暗吐槽，但嘴角却微妙地翘起了一点。
天色渐晚，宿舍里的灯自动亮了，暖黄的光打在白墙上，连空气都变得温柔了一点。
阮知遥洗完澡回来，一头湿发，穿着大T恤和短裤，啪地一声把毛巾甩到椅背上，然后倒在床上。
“啊啊啊……人生真的好难。”他有气无力地感叹。
黎淮坐在床边，正在看一本小册子，是夏令营发的《基础排球知识图解》，他翻得慢，不像是真的在看，更像是随手掩饰无聊。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终于撑起身子，用被子卷住自己半个身子，侧头看向对铺。
“欸。”他压低声音，“你喜不喜欢打游戏？”
对面没动静，黎淮靠着墙坐着，耳机塞了一只，像是没听见。
“那你多大啊？”阮知遥又问，“我今年十二……你应该也差不多吧？”
还是没回应，阮知遥把脸埋进枕头里闷了两秒，再抬头时声音带着点不服气：“你也太高冷了吧？”
这次黎淮动了一下，把耳机取下来放到床边，语气不咸不淡：“你是来训练的，还是来搞采访的？”
“我……”阮知遥被噎住，又不甘心地小声辩解，“不熟也可以聊天嘛……我又不是想套你话。”
他又躺了会儿，翻了个身，盯着床板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那个，排球能用脚吗？”
黎淮这次没有沉默，语气平静：“可以，规则上没禁止。但很少有人用脚。”
“啊？真的假的！”阮知遥立马来了精神，“那我明天试试！”
“……你大概会被骂。”
“哇你终于说人话了！还有完整的句子！”他猛地坐起来看他，“那能不能直接发球打对方头上？”
黎淮抬眼看他，半晌，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故意犯规。”
“嘁。”阮知遥一头倒回去，“行吧，长见识了。你能不能再教我一遍站位啊？我记得有六个位置对吧？”
黎淮沉默了一下，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理他。最终，还是低声道：“有六个位置，前排三个、后排三个。前排是2、3、4号位，后排是1、5、6号位。”
“那……2号位是干嘛的？”
“通常是接应，或者有时候是副攻；3号位是中间二传一般站在哪里传球，4号是主攻或者主接发。”
“那后排咧？”
“1号是发球区；6号负责中间防守，5号偏后接发。”黎淮的声音淡淡的，像在念课文，但莫名很清楚。
“哦哦哦！等等我记一下！”阮知遥一边翻背包找纸，一边自言自语，“所以我发球是站1号位？”
“轮到你发球的时候，站那里。”
“那我打完球是不是要绕场子跑一圈？”
黎淮：“……排球不是跑操场。”
“不是嘛？你刚刚说会轮转啊。”
“轮转是位置换，不是你人真的去绕圈。”黎淮扶了扶额，显然有点无奈，“发完球如果赢一分就继续发，输了就换场。”
阮知遥眨了眨眼：“换场是要怎么换？”
“……你还是明天问教练吧。”
“哦哦，好。”他缩回被窝里，脑袋埋进枕头。
黎淮没回话，但窗边传来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像是有人把耳机塞了回去，靠回床头。
片刻后，阮知遥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你不是哑巴。”
黎淮没动静，但没人注意到他嘴角像是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夏令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