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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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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到宿舍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泛橘。阮知遥一进门就丢掉鞋子,窝到床上拿起平板开始打游戏,嘴里还嘟囔着:“终于能躺着了……我今天如果不放松一下,我的手指都要退休了。”黎淮把水壶放好,没说什么,径自躺回自己的床,闭着眼小憩。偶尔两人会说几句,比如作业写了没,上次数学测验考了多少,谁的作文被当范文念了——声音不高,也不密集,就像同一个屋檐下偶尔碰一碰的石子声。
到了晚上九点,黎淮坐起身,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你去哪?”阮知遥一边刷着游戏排名,一边问。
“去馆里加练。”
阮知遥一下坐起来,“那我也去。”
“你不用去。”
“我去旁边看看行不行嘛,又不打扰你。”阮知遥跳下床,一边找外套一边说,“反正待宿舍我也无聊,说不定还能学点东西。”
黎淮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阮知遥很快套好衣服,得意地抢在他前头开门,“走吧队友先生,今晚我为你加油鼓劲。”
黎淮叹了口气,跟上他出了门。体育馆的灯光没全开,只留半边,地板上映着斑驳的光。馆里人不多,林开拓正在等他。
“哟,还带了个啦啦队?”林朝阮知遥笑了笑。
“我来视察队友的隐藏技能。”阮知遥找了个边边角角坐下,抱着一瓶矿泉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走上场。
训练开始了。黎淮一贯安静地热身,然后进入节奏——起跳、扣球,落地,又起跳。林开拓有时候会跟他对打,有时候换别人给他传球。
阮知遥一开始还时不时看看手机,可后来不知不觉就放下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他动作干净利落,跳起那一刻整个人像被拉离了地面,轻巧却有力量。球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清脆得像在心口震了一下。而每一次黎淮的起跳,旁边那个给他传球的少年都会先蹲低、判断、出手——球精准地飞到黎淮手上,好像两人心照不宣。
夕阳透过高高的窗子,正好落在黎淮身上。那一瞬间,他刚好跃起,动作利落,背影被光拉得很长。阮知遥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把矿泉水瓶抱得更紧了一些。他忽然觉得,夏令营好像变得比他想的更难,也更好玩了。
就在黎淮刚扣完一个球,准备接下一球时,场边的教练忽然喊了一声:“黎淮!”
他停下来,看向教练。
“你能不能把头发撩到后面去?眼睛都看不到了,像戴了个帘子似的。”
黎淮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前垂下来的头发,点了点头:“好。”
教练点点头:“现在就弄。”
“嗯。”他应得很快,转过身回到场上。
然后——什么也没动。
他继续照原样站着,发丝还是落下来遮着半边眼,跳起时跟着一起飞起来,像是他的动作节奏的一部分。
教练在场边看了半天,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但嘴里还是嘟囔了一句:“算了……先这样吧。”
场边的阮知遥看得清清楚楚,憋笑憋到脸都快红了。
“他刚才那‘好’说得比谁都快……”阮小声念叨着,“结果一根头发都没动。”
他咕咚喝了口水,靠在墙边看着黎淮。馆里光线渐暗,只有球拍与地板撞击的清脆声不断响起。黎淮一次次地起跳、落地,动作凌厉、节奏稳得像被刻进骨子里。而在他身边,那个负责给他传球的队友,每次都精准地把球送到最佳位置。夕阳最后一抹光透过窗户落下时,黎淮再次跃起。金色的光正好落在他肩头,而他整个人,在那一瞬间被照得仿佛也在发光。阮知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连刚刚没忍住的笑都忘了。
训练一直持续到夜里十点多,馆内的光已经暗得只剩几排应急灯,连林开拓也收起了球,朝他们挥挥手先走了。
黎淮擦了把汗,背着球包走下场,走到场边时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地的阮知遥。
“走了。”
“哦。”阮知遥应了一声,抱着空水瓶跳下阶梯,一边跟上,一边伸了个懒腰,“今天看你练球,比我打一局游戏还带劲。”
“你刚刚不是还说要放松一下。”黎淮语气淡淡的。
“我是说手指退休,眼睛还能值夜班。”他笑嘻嘻地凑近两步,“你还是把头发撩起来吧……教练可能快被你气秃了。”
黎淮没回头,只是往外走了一步。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阮知遥哼了一声,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忽然顿住了,“等等……我东西忘拿了!”
黎淮脚步一顿:“什么东西?”
“我的运动表,还放在馆边那张椅子上。”他一边说一边转身,“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我马上就回。”
黎淮抬手看了看时间,“我等你。”
“不用不用!”阮知遥朝他摆手,“你汗都干了,还不如先去洗澡。我又不迷路,你快走啦!”
黎淮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坚持,点了点头,转身往宿舍方向走去。他刚走到宿舍前的小广场边,一群人从旁边的篮球场方向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几道目光一下子钉在他身上。
“哟,这不是训练馆里那个第一名吗?”为首一个少年笑得吊儿郎当,声音故意拉长。
黎淮脚步顿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几个人围了上来,慢慢形成一个半圈,把他堵在了路口。
“才第一天,装什么?还被拉去和大龄段练习厉害!”另一个少年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好像在鼓掌,又像是在讥讽,“刷什么威风啊?”
黎淮没理他们,背着球包站在原地,只垂着眼睫,什么反应都没有。
“说句话啊,黎淮,你今天跳得挺高的嘛。”那人笑着往前逼近一步,“教教我呗?”
黎淮看了他一眼,眼神沉静如水,依旧没开口。
“啧,装什么冷淡。”一人皱了眉,不耐烦地啐了一句。
下一秒,有人突然伸手去抓他的肩膀:“你很拽是不是?跟你说话听不见?!”
黎淮侧身躲开了,没有反击,只把球包往后一甩,沉声说了句:“让开。”
他的语气很轻,也很冷,但那种冷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被逼得一点点压低火气的冷。他眼底没惊慌,也没有怒,只有淡淡的——“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的坚定。
可这恰恰让人更不爽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话音没落,忽然——
“你敢碰他试试!”
清亮的少年嗓音从远处炸响。几个人一愣,齐刷刷地转头。只见不远处,阮知遥正跑过来,身影很快,在路灯下像一团风。他停在黎淮身前,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臂,把人护到自己身后。
“你们几个有毛病啊?围着不让人走?”
“这事跟你没关系。”为首的皱眉。
“他是我室友,是我朋友,”阮知遥直视他,语气很冲,“你欺负我朋友,我当然得管。”
黎淮在他身后轻轻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阮知遥已经抬手按住了他。
“你别说话,这事我来。”
他语速飞快,神情却意外的认真。
滚开!你个多管闲事的!”说完那人想伸手抓黎淮的肩膀,但还没碰到,就被阮知遥抓住了手腕,
“你妈没教过你别乱碰人是吧!”
?那人手腕被他抓住,先是一愣,随即怒气上涌:“你找打是吧!”
?“哟。”阮知遥手一甩,把他甩了开去,眼神冷得像冬天冰碴,“几个男生一起堵人还敢说‘打’字,怎么?准备申请个‘最怂奖’?”
??“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倒想多说几句,”他嗤笑了一声,“一群人合起来欺负一个,比考试抄答案还不要脸,怎么你们家长教你们团结不是让你们集体变坏的吧?”
??对方脸涨得通红:“谁…谁欺负他了?”
??“你们没欺负?”阮知遥眉毛一挑,“围着不让走、讽刺、威胁、动手,这些事全都你们干的,你要是脸皮再厚点,估计连自己姓啥都能赖掉。”
??“你他妈说——”
??“别说‘你他妈’这仨字,你自己不觉得恶心,我都替你尴尬。”阮知遥声音一下拔高,毫不示弱,“有本事就去训练场上赢他,整天拎着几句话当武器,你是来打球的还是来打嘴炮的?”
??那人愣了愣,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个看起来瘦瘦的少年说话会这么冲这么快,关键还句句带刺,像刀子似的。
??“再说了,”阮知遥继续输出,声音更冷了几分,“你知道他跳得高、打得好,那你是不是应该回去练球,而不是在这边废话连篇?还是你根本就知道自己练不赢,所以干脆拉低别人的水准来平衡一下你自己那点自尊心?”
??那句话像钉子一样砸下去,几个人面色都有些难看了。
??“你——”
??“你什么你?”阮知遥冷笑一声,侧头看了一眼远处,“教练就在后头,宿管也该巡逻了,你们要是想试试看被赶出去的滋味,我可以帮你们把人喊过来。”
??这句话彻底踩到点了。几个人对视一眼,面色铁青,终究什么也没说,悻悻地扭头离开。
??直到那几个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阮知遥才转过身,像卸了劲一样松了一口气。
??黎淮站在他身后,眼神里第一次带了点波动:“你不怕他们记仇?”
??“记就记呗。”阮知遥摊手,一副“我无所谓”的模样,“我打不过还能骂,骂不过还能找教练,我又不是孤儿——他们敢碰我一下,我家长能直接从天上打电话下警告信。”
??黎淮低低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他因为护人而皱起的眉心处,像是不太习惯有人在他前头出头。
??“谢谢你。”他声音有些哑。
??“谢什么啊,”阮知遥挥挥手,“你以后也记住了,我骂人挺有一套的,但要是让我老出这种场合,你得给我点奖励。”
??“什么奖励?”黎淮认真问。
??“……比如,帮我写作业?”阮知遥眨眨眼,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
??黎淮顿了一下:“我?算了吧,倒数第二…”
阮知遥一听这话,脚步一顿,几乎是震惊地看着他:“你倒数第二?!”
黎淮点了点头,神情平静。
“……你等等。”阮知遥捂着额头,嘴角微微抽搐,“你一个跳得比我高、跑得比我快、体测全优还被教练拉去大龄组训练的怪物,竟然在成绩上垫底?”
“嗯。”黎淮回得非常淡定。
阮知遥瞬间就有点破防了:“那刚才你在那儿冷着脸让我别说话,是怕我打不过,还是怕你写不出检讨?”
黎淮想了想,认真道:“都有点。”
“……”
阮知遥吸了口气,语速又飞起来了:“你这个人,怎么说呢,长这么高还被人欺负。那几个货围你一圈你也不说话,你怕他们?你明明一拳就能干飞他们。”
黎淮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你这水平还能当全场核心?”阮知遥夸张地摆了摆手,“怪不得教练老是扶额——怕不是以为你头发太长挡住了听力和成绩。”
他顿了顿,叹气般地补刀:“天赋全点在了腿上,脑子分的少,你家基因规划师得被我告。”
黎淮却没生气,反而轻声笑了出来,似乎终于松了口气一样,低声说了句:“……你骂人还挺厉害。”
“那当然。”阮知遥一挑眉,挺直背,“成绩第一,嘴巴第二,我这人不打没把握的仗。”
夜色里风很轻,少年们并肩走远,像两条刚刚并轨的线,安静地延伸向夏令营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