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单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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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刚刚洒进窗帘缝隙，还带着点薄薄的水汽。黎淮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背起球包，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阮知遥。对方整个窝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撮头发，连呼吸声都带着点沉迷梦乡的味道。黎淮站在床边，迟疑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床沿：“阮知遥，起床了。”
没反应。
他又加重了一点声音：“起床了，要迟到了。”
被子抖了一下，传来一声含混的：“呃……再睡五分钟……”
黎淮顿了顿，想起昨天晚上那一串如机关枪般的毒舌输出，又看了看现在这团睡成狗的样子。
突然，一只手从里面探出来，毫无威严地比了个“走开”的手势：“……我现在在打梦里的boss，别干扰我。”
黎淮眨了眨眼，少见地嘴角动了动：“你boss是不是数学老师？”
被子里传来一声“你！”接着人终于翻身坐起来，头发乱成鸟窝，眼睛半睁半闭，声音沙哑：“你不是很冷漠的吗？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怕你又罚跑。”黎淮说。
“那你也太敬业了点。”阮知遥打了个哈欠，撑着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起身去洗漱。
过了会儿，他顶着湿头发走出来，看见黎淮已经坐在门口换鞋，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嘟囔“啊啊啊！我要睡觉！我好困啊！。”
黎淮低头系鞋带，语气淡淡：“别喊了，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走在走廊尽头时，阮知遥忽然又冒出一句：“黎淮，我发现二传这个位置，好像不用怎么动啊！感觉一点也不累。”
“嗯，确实不用怎么跑，但是传久了脖子痛。“黎淮答得很轻。
??“脖子痛？”阮知遥眨了眨眼，“真的假的？”
??黎淮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下头。
??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进主馆。清晨的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地板上，球架早已立好，几位教练正在和助理布置训练区域。
??“来了。”带队教练看见他们，朝阮知遥招了下手，“阮知遥，今天继续练垫球，去那边找康教练，别偷懒。”
??“是！”阮知遥应得飞快，整个人立刻切换状态，小跑着去了场边。
??“黎淮，你去二号区，练单兵。”
??“好。”
??黎刚转身，教练忽然又叫住他：“等等。”
??少年脚步一顿，疑惑回头。
??“你头发又盖住眼睛了。”教练皱眉指了指他额前，“再这样下去，比赛的时候球飞过来都看不清方向。”
??黎淮一愣，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顺势抬手把头发往后拨了拨，只是随便一拨，几缕碎发还是垂在眼角。
??“撩起来点，听见没？”教练的声音带着点无奈。
??“嗯。”黎答了一声，却没再多动作，转身走去训练区。
二号训练区靠近主馆角落，地面上划着醒目的界线，架子上摆着备用球，一旁还立着自动发球机。
??黎淮站上训练点位，教练板着脸走过来，把计时器一按，冷声道：“一组十五颗球，完成标准动作三轮。移动、起跳、扣杀，救球不许偷懒，注意动作的连贯性。”
??“明白。”
??随着哨声响起，训练开始。
??教练抛弃一颗球到黎淮的左边，黎淮像是提前预判过一样，身体迅速移动到位，轻微蓄力后纵身一跃，手臂划出干脆利落的弧线，将球准确地扣进指定区域。
??第一轮，他几乎没有停歇，一球接一球地扣，脚尖落地后立刻调整，重新回到准备姿势，动作流畅得像被设定好的机械程序，精准而沉稳。
??可随着时间推移，第二轮开始时，他的呼吸已经重了起来。
??单兵训练不带球网，却比实战更耗体力。全程无人协助，所有的判断、移动、跳跃，全靠自己一口气撑下来。
??汗从额角淌下，顺着颈侧流进衣领。长发再次垂下挡住视线，他抬手要拨，又顾不上——球又飞过来了。
??“再快点！”教练在场边喊。
??黎淮没应，眼神却更沉了几分。他猛地起跳，脚跟蹬地发出闷响，像把压了很久的力气都集中到一击之中，球“啪”地一声砸在场地上，弹了起来。
??“很好。”教练终于点头。
??但他的动作没有停。他继续完成接下来的扣球流程，第三轮开始时，步伐已有些不稳，落地的声音略重，肩膀和膝盖的力量都在明显消耗。
??可黎淮没有喊累，也没有减速。
??他只是咬着牙、喘着气，默不作声地继续完成下一次助跑、起跳、挥臂、落地。
??整个训练场上，能听见他球鞋摩擦地板的声响，还有球击中地面的“啪啪”脆响。
??像一只耐力极强的野兽，沉着冷静地在规定范围内来回奔跑，肌肉疲惫到极限，却依旧遵循训练节奏，一次次跳起，再落下。
??这就是单兵。
??一个人的战斗，一个人的坚持。
第三轮的节奏明显比前两轮更紧。教练抛的球更加远，出球频率几乎不给他喘息的余地。
??一道球突然被打出极低的弧线，几乎贴着地面擦了过去——
??黎淮眼角一扫，瞬间作出判断。
??他猛地冲上前，身形几乎与地板平行地跃出救球！动作太快，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完整的缓冲，他的手臂直直贴地，将那记下沉球硬生生撑了起来。
??“砰！”
??球没落地——成功弹起！
??地面震得发麻，膝盖磕上去的一瞬间，他却什么都没叫，只皱了皱眉，反手又把球推回给发球机。
??教练看得一愣，随即按停计时器，语气罕见带上一点严肃：“你手没事吧？”
??黎淮从地上撑起身，淡淡摇了摇头：“还能练。”
??“手肘肿了也‘还能练’？”
??他垂眼看了一下手肘，确实擦破了一块皮，白皙的手臂上浮出一圈泛红的痕迹，连袖口都被磨破了些。
??“我包里有护具，下次戴。”他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一点没松动。
??“你啊……”教练头疼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去叫助理拿冰袋。
??黎淮没动。他站在原地，手掌撑着膝盖，眼睫压得低低的，鬓角汗水顺着发丝滴落下来，把刚才被教练要求撩起的头发又重新遮住了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去拨开它。
? ?他只是盯着地板，像在咬牙压下什么情绪，又像只是静静等待自己的呼吸恢复平稳。阳光落在他身上，孤单又执拗。
??“来，先擦一下。”教练拿了药包走回来，把冰袋顺手塞给他，又从里面翻出一瓶碘伏和棉签。
??黎淮乖乖坐下，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睫还带着汗水打湿的痕迹，整个人像被耗尽电量的猫，安静又略显疲惫。
??“痛的话吱一声。”教练一边说，一边俐落地给他清理伤口。
??“不会。”少年声音轻轻的。
??“嘴挺硬。”教练翻了个白眼，处理完后又从包里翻出一小罐透明的——不知名膏状物。
??黎淮瞥了一眼：“什么东西？”
??“止汗的。”教练一本正经，“你头发老是掉下来不是出汗粘住的么？我帮你抹点，透气又清爽。”
??黎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接下来几秒钟，他乖乖坐着，任教练“噼里啪啦”在他脑袋上操作，棉签点着额角，一路拂过太阳穴，再一路抹到发顶。
??突然——
??“好了。”教练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照一下镜子。”
??黎淮站起身，走了两步——
??看到自己倒影的一瞬间，整个人顿住。
??镜子里，那个向来留着垂眼发的少年，头发……被往后一撸，清爽又整齐地贴在脑后。
??原本垂落在眉眼处的几缕发丝全被抹得服服帖帖，额头暴露出来，轮廓立体得像是整个人都“醒了过来”，露出少见的锋利感。
??黎淮：“……”
??教练在后头哈哈大笑：“你看看你，像不像正规比赛时那种校队的精英小主攻？”
??黎慢慢转过头：“……你抹的是发胶？”
??“高级塑形型的！”教练拍着大腿乐不可支，“防汗，持久！就你这头发，不弄一下真对不起你这张脸！这不长得挺好看的吗？怎么老是拿头发挡着啊？”
??黎嘴角抽了抽：“我要洗掉。”
??“洗不掉，得用卸的。”教练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安心打球去吧，我跟康教练说了，今天让你多拍点照片。”
??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回训练场，像是对人生失去了全部希望。
??然而身后，几个刚进场的学员看见他，不禁低声感叹：
??“哇，黎淮今天好像不太一样诶……”
??“是头发吗？靠，这大背头也太帅了吧！”
??“怎么感觉……像漫画里那种冰山主角终于觉醒了战斗模式。”
??“他本来就长得帅，就是平时太闷了点，这一露额头，妈耶，像换了个人。”
??黎淮：“……”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忘掉这些声音。可下一秒——
??“咻——！”
??康教练的哨声响起，他抬头望去，只见场边正举着相机的助理已经对着他按下快门，像是要把这个“名场面”收进校刊。
??黎淮：“……”
? ?他是真的，真的有点想立刻跳回宿舍重新洗头。
??可他不能。他必须得打完这节课的单兵训练。
??他沉着脸走进场地，一转头，就看到一旁正练着垫球的阮知遥瞄了他一眼，下一秒手一抖，球直接飞偏出去。
??“……噗！”阮知遥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地笑，下一秒干脆扔掉球跑了过来，一脸八卦地围着他打量，“哎哟，黎淮你今天这是——要走阳光偶像路线？”
??黎淮看他一眼，默默转身准备走。
??“别别别别，”阮知遥拽住他袖子，语气一本正经，“我就是想问一句，你是认真的吗？你知道你这造型像啥不？”
??黎淮：“不想知道。”
??“像……军训队里负责发号施令的教官。”阮知遥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你再拿个小喇叭，整个营地都得听你的。”
??黎把袖子抽回来：“你该去练球了。”
??“等会等会——”阮知遥还想说什么，结果康教练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阮知遥！再玩儿就让你去跑楼梯！”
??他立刻打了个激灵：“哎哟我去我练我练！说完又嘀咕一句，“不过说真的……你现在看起来像主角了。”
??黎淮没吭声，只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回自己的位置。只是当他重新站到球网上时，动作仍旧熟练、冷静——唯独眼尾那几缕被强行抹上去的发丝，在空调风里倔强地抖了抖。
单兵训练结束得晚。黎淮出了馆，浑身的肌肉像被拉直又拧紧，连手指缝都隐隐酸胀。他肩上搭着毛巾，一边擦汗，一边慢慢往宿舍走，脑袋顶那一层“塑形发胶”依旧固若金汤，像铸了层壳。
??他一路上都低着头，尽可能不和任何人对视，生怕再听到一句“哇他好帅”“黎淮你今天怎么回事儿”之类的鬼话。
? ?可惜，命运从不垂怜内向人。回到宿舍一开门，阮知遥正趴在上铺床沿涂卷子，闻声探出头来，一眼看到那颗光明正大、意气风发的大背头，顿时笑出猪叫：“哈哈哈哈哈黎淮你！你这个发型也太精神小伙儿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黎淮：“……”
??“你是被安利了什么发型教程？还是突然通电觉醒了？”阮知遥翻下床，边笑边绕着他打量，“哇靠，头发一撸，眉毛都立体了！来，哥给你配句台词：‘别挡我，我要赢’！”
??黎忍无可忍：“你再说一句，我就用脑门撞你。”
??“别别别别！”阮知遥一边退一边笑得肚子疼，“我给你整点平衡的！来来来——”
??说着他一把拽过黎淮，压着他坐下，从自己柜子里翻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发卡、发圈，还有个粉红兔耳朵发带。
??“黎哥，来，哥今天给你整一个‘反差萌’。”他说着毫无愧色地扒开黎的刘海，“让你也体验一下‘被迫营业’的痛苦。”
??黎淮：“……”
??三分钟后——
??黎坐在小镜子前，发顶上带了一个粉粉的发窟两侧还有紫色小蝴蝶发夹，整个人表情比太阳落山还要冷淡。
??阮知遥在旁边已经笑到靠墙滑坐：“哇哈哈哈哈你这造型不出圈天理难容！”
??黎眼神毫无波澜地看着他：“你今晚最好睁一只眼睛睡觉！”
??“别啊别啊别生气！”阮知遥举手投降，一秒切换语气，“我给你弄回去，我弄回去！黎哥你冷静！”
?他正举手投降地扑过去帮黎淮把头发拨下来，却不小心点到了手机的快门键——
??“咔嚓！”
??照片成功定格。
??画面里，少年脸上挂着生无可恋的表情，发顶一只粉红兔耳发带稳稳地扣着，刘海被梳得整整齐齐，两侧各夹了一只紫色小蝴蝶，整个人一脸“我命由天不由我”的认命神情。
??“——删了。”黎淮语气低沉。
??“别别别，等等……”阮知遥按住手机，假装认真看着屏幕，“诶？我怎么感觉……有点帅？”
??黎挑眉：“你对‘帅’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不是，你看！这叫风格混搭！”阮知遥飞快地把照片加进一个加密文件夹，操作熟练得让人怀疑他常干这事，“以后你要是进什么综艺，我就匿名投这张给节目组。”
??黎冷笑一声，作势要起身。
??阮知遥立马喊：“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黎哥我给你换回来！我投降！”
??黎一把抓过发带往床上一扔，擦了把脸，淡淡道：“再有下次，我就用脑门把你撞清醒。”
??“你打我可以，别打我相册！”阮知遥抱着手机缩进角落，笑声还是没停下来，整间宿舍里顿时热闹极了。
闹腾归闹腾，洗漱完后的两人总算安静了下来。宿舍灯光熄灭，整层楼渐渐安静下来。黑暗中，谁也没再说话。只有窗外远处传来阵阵蝉鸣，少年们的呼吸渐稳，梦里或许还在打着排球，或者正被某个数学老师疯狂追着出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单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