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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删了我的表,还给我买咖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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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韫,今年二十三岁。我实习的公司叫明祥公司,业内排名前十,听说进去的每一个人,离开时不是成了精,就是得了病。
我来这里快三十天,每天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十一点走,从没迟到过,也没准时下班过。他们说,这里是年轻人起飞的地方,平台大、资源多、能见度高,还有转正机会。更重要的是,面试的时候,面试官是这么跟我说:“我们这边啊,工资高,不加班,不熬夜,早九晚六。”
呵,要不是我现在手里还攥着鼠标、脑门正对着一个崩溃三次的Excel表,我差点就信了。
加班的第六个小时,我已经进入半神游状态,眼前全是表格颜色代码在打转,直到手机屏幕突然“叮”一声,把我拉了回来。
是我大学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发来的微信。
【晚上去不去gbar?】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没回。不是因为看不懂,而是因为我实在太累了。而且我知道那家店,去了就回不来。至少今晚回不来。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昏得像灌了铅。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是gay,没什么狗血的发现过程,也没有“我是不是不正常”的内心挣扎。有那么几年,我觉得可能大家都是——只不过有些人承认,有些人不说。
我是承认的那种,但也没什么人知道。
我从不刻意隐藏,也从不主动说。没意义。公司这个环境,不适合情感,不适合告白,更不适合解释。
我盯着那条微信,又点进朋友圈看了眼。对方发了一张昏暗灯光里的照片,玻璃杯边是某人裸着上半身的肩线,旁边还有模糊的皮带扣。
配文只有一句:【今晚不回家了。】
我盯着那条文案看了三秒,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头更痛了。说实话,我有点羡慕这种人。他们累了会逃,渴了会喝,喜欢就撩,哪怕第二天天亮不认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了。不像我。我还得把这张表做完,还得在凌晨一点前把新版交上去,还得在第二天九点前装出一副“精神状态还不错”的样子。
我抬手,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屏幕朝下。
下一秒,脚步声从过道那头传来。
我没抬头,但光凭声音,我就知道是他。
我的老板喻长。
他走路不快,但每一步都稳。那种步伐,很像他本人说话的方式——不急,但也不给你回旋的余地。他在我背后站了几秒,没有说话。我屏幕上还开着那个表格,预算比率部分空了两行,单价拆分错了一项。我正想开口解释,喻长淡淡地说了句:“表太乱了,删掉重做。”
我“嗯”了一声,指尖却没立刻动。那一页我已经改到第四版,从下午两点改到现在。三秒后我还是动了,鼠标一点,删了整列数据,心里没有想法,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住哪儿?”他又问。
我微微一愣。
“金台那边。”我顿了一下“离这儿不远。”
他“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听见他身后茶水间的饮水机发出咕噜一声,好像水刚烧开。他没有走,只是在我旁边站了一会儿,又忽然说:
“加班太多,效率不一定高。”
“我知道。”
“知道还在做?”
“不做的话,明天汇报的就是‘这页还没来得及出’。”
他不说话了。我以为这次他是真的走了,结果他忽然俯下身,伸手替我点了一下快捷键,改了表格颜色。
我下意识往后一仰,差点碰到他肩膀。
“你做事太直,配色太硬太丑。”他低声说,“该柔的时候,要学会装软。”
其实我很想来一句:“行啊,我装柔你给我加工资啊!”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我没动,他也没动。空气里只有我电脑风扇的呼呼声。过了一会,他忽然站直,说:“我让行政准备了一批新项目的资料。你明天过来拿,别让别人替你去。”
“为什么?”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我比较喜欢你来。”说完,喻长抬脚离开,风衣在身后甩出一个极轻的弧度。
我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久。直到他进了电梯,门合上,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心一片潮湿。
我揉了揉眉心,准备关电脑,却忽然看到桌角多了一杯纸杯咖啡。
热的,还冒着气。咖啡是无糖的,包装上贴着一张便签纸,钢笔字写得很工整,只写了四个字:
“喝完再做。”
我怔了一下,拿起来看了半天,确定不是自己点的外卖。
喻长刚才是空着手进来的。
我试着喝了一口,刚好是我习惯的那种烘焙度,不苦不酸,不加糖不加奶,温度控制得刚刚好。
我没告诉过别人我喝什么。
但他知道了。
我盯着杯子看了几秒,不太敢多想。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地铁只剩末班,再磨下去我就得打车回家,还不一定能报销。
我把咖啡搁在一边,重新打开表格。
鼠标一点,公式重拉、比率重输,我头脑发热,但手速够快。五十分钟后,终于改完了全部项目,还顺手调了颜色,避开他刚才说的“太硬太丑”。
保存、压缩、发邮件,一气呵成。
我收拾好东西,刷卡离开,进电梯的时候顺手把那杯咖啡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但那张纸还在我口袋里,跟着我一起回了家。
电梯门开的一瞬,我就看到楼下街口停着辆熟悉的车。我脚步顿住,有那么一瞬间想往回走,可已经太晚了——林御下了车。
他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像极了我们还在一起那几年,早上送我上班时说“等你下班带你去吃好吃的”的样子。
他看见我,眼睛一亮,径直走过来。
“你终于下班了,”他看着我,“我在这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你等我干嘛?”
“想和你聊聊。”我抬了抬眼皮,懒得应他。他从不是个能“好好聊天”的人,分手时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现在倒是又演起情深款款来。
我往旁边绕了下,他却拦住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语气有些急。
“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林御,别再找我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脸色变了变,伸手想拉我胳膊。我下意识往后躲,可晚了一步。
“你放——”
一只手突然伸来,扣住了他的手腕。
林御一怔,我也愣住了。喻长站在我们之间,手还搭在林御手上。
林御皱了皱眉,“你谁?”
“喻长,明祥战略投资负责人,”他手一点点用力,把林御的手拨开,“还有,沈韫现在是我的人,你想说什么,得跟我先打声招呼。”
我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林御愣了几秒,脸色一点点变了。
“……原来你有靠山啊。”
我没接话,喻长也懒得再和他废话,只看了我一眼,“走吧。”
我跟上他,离开时听见林御低声骂了句什么,没听清,也不想听清。
我一路没说话。
不是没脾气。是说了也没用。
喻长替我挡下林御的时候,动作干脆得像在做什么项目决策,没给对方一点反应的余地。可他转头看我那一眼,却偏偏淡得很,仿佛刚才那句“是我的人”只是例行发言,连演戏都算不上。
车门被他拉开,我脚步没动。
“我自己回去就行。”我说。
他扫了我一眼,语气仍然很淡:“你觉得现在让你一个人走合适吗?”
“……”
“上车。”
他不大声,也不催。但就是能让人乖乖照做。
我叹了口气,还是钻进了副驾驶。车里安静得一塌糊涂。他没问我林御是谁,我也没打算解释。窗外的路灯一根根往后退,天已经完全黑了,连路边便利店的灯牌都打起了哈欠。
我抱着电脑包,沉默地看着窗外,忽然听见他说:“下次早点走。”
我下意识回头:“啊?”
“今晚这种事,不能每次都有人能帮你。”他说,“人不要太蠢。”
我张了张嘴,想怼他一句你才蠢,可还是咽了回去。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真有事……打给我。”
“我有你的电话吗?”
他没说话,单手把方向盘一打,另一只手伸过来,把什么东西放到我腿上。
我低头看,是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他名字和私人手机号,银灰色烫金,比他本人还冷淡。
“加我。”他说。
“……”
“遇到那种人,不要装死。”他说得太平静了,像在说一个报销流程该怎么走一样。可我心里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酸。
车停在我家楼下的时候,我没动。
他先解了安全带,“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吧。”
他看着我,“你想今晚再在楼下被人堵一次?”
我哑口无言。
他帮我打开车门,一直送到电梯口。我刷卡时手指都在发抖,结果卡还没刷上,电梯门就开了。
我走进去,他站在门口,没打算跟上来。
“明天九点半,记得拿资料。”他说。
我“嗯”了一声。
电梯门合上前,我听见他又补了一句:“回家早点睡。你状态不好时,做的报表太丑了。”
我瞪了他一眼。
电梯门终于关上,他的身影消失了。我靠着电梯墙,忽然有点想笑。
这人讲话怎么每句都不留情面,却又总能踩在你最没准备的地方,给你一点什么。不是安慰。
但像一种……不太好拒绝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