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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秋日的阳光透过糊着云母纸的窗棂,在织机上投射出细碎的光斑。林知微手持放大镜,仔细审视着新染的丝线——孔雀石粉和明矾的配比经过的三次调整,终于呈现出介于湖蓝与靛青之间的色泽,仿佛是暴雨初歇后湖面泛起的微光。

      "这种色号在现代叫'孔雀蓝',没想到用矿物颜料也能调出来。"她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捋过丝线,感受着纤维的柔韧度,"春桃,去把《天工开物》里关于染色的章节拿来,再备些皂角水。"

      春桃愣了愣:"姑娘怎的突然要看书?往常都是只看绣谱的。"

      "技艺之道,触类旁通。"林知微将丝线按颜色阶梯排列在竹制托盘上,"云锦的'通经断纬'需要精准的配色,要是不懂矿物特性,那如何能织出千变万化的云霞?"

      自那日从宫中归来,她便一头扎进了染坊。现代色彩学知识终于在现在派上了用场,她尝试用石青、石绿、朱砂等矿物颜料替代传统的植物染料,意外发现某些色调竟能呈现出穿越时空的现代感。此刻案几上摆着的十二色丝线,从"海天霞"到"银河灰",每一种都经过反复调试,只为在扇面上织出"云深不知处"的意境。

      酉时初刻,当最后一缕丝线被固定在织机上时,院外忽然传来喧闹声。林知微掀起竹帘,只见一名身着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与管家争执,腰间的金鱼袋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这是礼部张大人,奉陛下之命来查看锦扇会筹备进度。"管家见她出来,连忙行礼,"二姑娘,您看是否......"

      "张大人请进。"林知微侧身让路,目光落在对方袖口的云纹刺绣上——针脚虽密,却用了过时的"平金绣"技法,显得呆板生硬。

      张大人扫过屋内的织机和染料,捻着胡须道:"听闻林姑娘要用雾绡和双面绣?距离会期只剩三日,这般费时的工艺,莫不是要延误?"

      "张大人可知,雾绡虽需十二道工序,却可通过'分段提花'缩短工时?"林知微走到织机前,轻轻转动曲柄,"每一段纹样独立织造,最后再用'接经'技法拼接,如此便能在保证工艺的同时,节省三成时间。"

      张大人凑近细看,只见织机上已完成的部分呈现出流云般的纹路,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竟似有微风拂过,云气流转。他不由得点头:"果然精妙。只是这双面绣......"

      "明日便可看到雏形。"林知微取下一片绣绷,上面用极细的银线勾勒出半朵莲花,"正面是云锦的'金宝地'纹样,背面则用苏绣的'乱针'技法,两相对照,方见其妙。"

      张大人离开时,神情已从质疑转为赞许。林知微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方才交谈中,对方无意中提到"边塞狄戎近来异动",心中不由得一紧——这与她在宫中听到的"计划"是否有关?

      戌时三刻,掌灯时分。林知微带着春桃前往库房取用冰蚕丝,路过九曲桥时,忽见前方亭子里有黑影晃动。她示意春桃吹灭灯笼,躲在假山后屏息凝神,只见皇贵妃的贴身宫女茯苓正与一名男子私语,那男子身着禁军服饰,腰间挂着的正是那日在宫中见过的青铜虎符。

      "东西带了吗?"茯苓的声音里带着急切,"娘娘说了,若再拿不出证据,怕是要......"

      "慌什么?"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 "秦相说了,只要按计划行事,等谢家倒台,娘娘的位置便稳如泰山。至于当年的事......" 他忽然压低声音, "陈统领早就料理干净了,那孩子就算活着,也不可能查到这儿来。"

      林知微只觉浑身发冷。"谢家倒台""秦相""当年的孩子",这些碎片般的信息在脑海中拼凑出可怕的轮廓——皇贵妃竟与秦相勾结,试图扳倒主战派的谢家,而他们掩盖的"当年的事",就恐怕是涉及一桩惊天秘案。

      "春桃,明日一早,你去打听谢将军府的近况。"她转身走向库房,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另外,帮我备些金疮药和止血散,要最好的。"

      春桃不明所以,却见自家姑娘的眼神如寒星般锐利,忙不迭点头。库房内,冰蚕丝在檀木盒中泛着莹润的光,林知微轻轻取出一束,忽然想起现代法医物证学中的纤维鉴定——或许,这些看似柔弱的丝线,能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

      子夜时分,织机再次发出规律的咔嗒声。林知微专注地调整着综片的位置,心中默算着时间:三日之后的锦扇会,她不仅要赢得比赛,更要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足以震慑人心的技艺,为自己赢得更多的话语权。而皇贵妃和秦相的阴谋,她必须在这之前找到确凿的证据。

      "姑娘,歇会儿吧,您都织了三个时辰了。"春桃端来一碗参茶,"明日还要进宫呢。"

      "再织完这一段。"林知微头也不抬,"你看这云纹,若在交汇处用'绕龙梭'技法,既能增强立体感,又能节省丝线。"

      烛光摇曳中,丝线在她指间穿梭着,渐渐织出一片翻涌的云海。她忽然想起现代博物馆的修复工作,每一件文物的重生都需要无数个日夜的坚守,而她此刻编织的,不仅是一把团扇,更是一个关于传承与守护的梦想。

      四更天,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棂时,双面绣的扇面终于初现雏形。林知微举起绣绷,只见正面的云锦云纹庄严华贵,背面的苏绣云纹灵动飘逸,两种技艺在同一幅画面上和谐共生,恰似古代与现代的对话。

      "春桃,去把鎏金匣拿来。"她小心翼翼地将扇面放入匣中,"今日进宫,我要让长姐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云锦天机'。"

      马车驶过东华门时,林知微隔着帘子望向宫墙。昨日茯苓与禁军的对话仍在耳边回响,她下意识摸向袖中的银镯——那上面的"云锦天机"四字,此刻竟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

      乾宁宫内,皇贵妃看着眼前的鎏金匣,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竟真的做成了?"

      "托长姐的福,冰蚕丝很合用。"林知微打开匣子,取出扇面,"请长姐过目。"

      皇贵妃的瞳孔猛地收缩。扇面上,云锦与苏绣交织出的云海中,隐约可见一只振翅的凤凰,尾羽上的金线正是用她昨日赏赐的冰蚕丝所织,在晨光中闪烁着夺目的光彩。而在凤凰的左翼,几缕银线绣出的云雾里,藏着极小的曼陀罗花的图案——那是她最喜欢、最隐秘的标志。

      "如何?"林知微微笑着,"此扇名为'云凤朝阳',既合了长姐的封号,又暗合'瑞凤衔云,国泰民安'之意。"

      皇贵妃的指尖在扇面上轻轻颤抖,良久才挤出一丝笑意:"很好。皇上必定会喜欢。"

      林知微留意到她耳后的疤痕在晨光中格外明显,忽然想起茯苓提到的"当年的孩子"。难道皇贵妃曾有过一个孩子,却被她亲手处理?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却也更加确信,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秘密的边缘。

      "长姐可知,双面绣最讲究'心无杂念'?"她忽然开口,"若心中有愧,针法便会紊乱。妹妹昨日在绣这凤凰时,竟险些出错,想来是最近思虑过多了。"

      皇贵妃猛地抬头,目光中带着警告。林知微却转身望向窗外,只见御花园的桂树正抽出新芽,几只蜜蜂在花间忙碌。她知道,有些话不必说透,却已在对方心中种下了疑虑的种子。

      离开乾宁宫时,她在回廊转角遇见了萧珩。他身着戎装,腰间佩着长剑,显然刚从军营赶来。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忽然低声道:"明日锦扇会,当心有人捣乱。"

      林知微驻足回望,只看见他的背影被阳光拉得老长,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想起他昨日查看贡品时,曾在织机前停留良久,指尖轻轻抚过未完成的云纹——那个瞬间,她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欣赏。

      ?神经……

      明明前几天还不屑一顾。

      "春桃,去把我昨日改良的'防蛀香包'送给靖王殿下。"她摸了摸袖中绣着云锦纹样的香包,"就说......就说这是锦云庄的谢礼。"

      暮色四合时,林知微坐在织机前,为扇面缝上最后一颗珍珠。窗外,一轮弯月爬上树梢,照得云锦纹样宛如流动的星河。她忽然想起现代实验室的夜景,那里的月光永远被高楼遮挡,不像这里,能看见真正的"云深见月"。

      "姑娘,该歇息了。"春桃打着哈欠,"明日还要早起呢。"

      "再等一等罢……"林知微取出一张宣纸,用炭笔在上面画下一个简单的织机改良图,"你看,若在这儿加上一个提花装置,便能同时控制两组经线,织出更复杂的纹样。"

      春桃揉着眼睛点头,忽然听见院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话音未落,东侧院突然传来惊呼:"走水了!快来救火!"

      林知微猛地起身,只见窗外腾起阵阵浓烟,热浪夹杂着焦糊味扑面而来。她抓起装有扇面的鎏金匣,冲向库房——那里存放着最珍贵的冰蚕丝和矿物颜料,若被大火烧毁,不仅锦扇会无望,锦云庄的根基也将动摇。

      "春桃!去叫人提水!"她大喊着推开库房门,却在瞬间愣在原地——库房中央,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正将一捆油纸抛向堆放丝线的木架,油纸上赫然印着"秦记粮行"的字样。

      黑衣人转身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抽出腰间短刀便冲过来。林知微侧身避开,手中的鎏金匣重重砸在对方头上,趁其踉跄之际,抓起桌上的靛青颜料泼向木架——深蓝色的颜料泼在油纸上,竟瞬间冒出滋滋的声响,腾起白色烟雾。

      "是......遇水即燃的火油?"她后退半步,心中惊涛骇浪,"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擦去脸上的颜料,冷笑一声,却也什么都不说

      刀刃破空而来的刹那,林知微忽然福至心灵,将手中的香包掷向对方——那里面装的不仅是防蛀药材,还有她昨日研磨的孔雀石粉。黑衣人吸入粉末,剧烈咳嗽起来,手中短刀"当啷"落地。

      "春桃!带护卫来!"她大喊着捡起短刀,刀刃上的刻痕让她瞳孔骤缩——那是某种图腾,与那日在宫中见到的陈统领袖口的刺青一模一样。

      火势越来越大,林知微强忍着浓烟,将冰蚕丝和颜料搬到安全地带。当护卫们冲进库房时,黑衣人已趁乱逃走,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张烧了一半的油纸,上面"秦"字的残迹在火光中格外刺目。

      "姑娘,您没事吧?"春桃哭着扑过来,"吓死奴婢了......"

      林知微望着手中的短刀,想起黑衣人临死前的话。她终于明白,皇贵妃和秦相的阴谋已经开始行动,而她早已成为他们眼中的绊脚石。

      "没事。"她轻轻拍着春桃的背,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织机上,那里的云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场即将破晓的梦,"把扇面收好,明日的锦扇会,我们一定要赢。"

      五更天,火势终于被扑灭。林知微站在废墟前,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想起现代博物馆的消防演练——那时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古代用颜料和香包扑灭一场阴谋之火。

      "姑娘,您的手......"春桃惊呼。

      林知微这才发现,右手虎口处被短刀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滴在衣襟上,居然和靛青颜料晕染出一种奇异的紫色,宛如一朵盛开的曼陀罗。

      她轻轻按住伤口,望向东方渐亮的天空。锦扇会的日期越来越近,而她心中的谜团也越来越深。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必须守护,有些真相必须揭露,就像云锦的经纬,即便历经水火,依然坚韧如初。

      "春桃,去取些金疮药来。"她转身走向绣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天亮之后,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什么是真正的'锦扇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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