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熟人后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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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常留在心底一读再读，却永远翻不回最初的那页。过了许久才明白，原来有些事总不复返。』
行知二中的高二学生刚放野两天便开学了，返校时教学楼里弥漫着微妙的躁动，蝉在树上嘶鸣，像钝锯来回拉扯稀薄的空气。
周而复靠在走廊窗边，目光穿透玻璃，落在教室里嬉笑打闹的人堆上。
微风掠过发梢，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布料细密的纹路硌着指腹。
国庆假期他还没享受够……
周而复此时没有对新学校的期待，只有对假期的恋恋不舍。
而安排他转班的指导老师则在一旁絮絮叨叨，无非是“转学生要好好学习”、“遵守校规班纪”之类的陈词滥调，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青春期少年对这没完没了的唠叨本能地烦躁。
周而复深吸一口气，嘴角牵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适时点头应和，终于让老师提前收了声。
对方显然很满意这份“乖巧”，临走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好好学习孩子，虽然说是别省学霸，但进一下咱年级前五十还是没问题的，我看好你。”
然后那老师被一个电话紧急拉走，回去时看了眼周而复，心存疑惑，话说他爸为什么给他转个这个班啊……成绩也算不错，算了他可能是为了让他适应。
周而复礼貌道谢，旋即转身踏入教室门口。
突然感到不对劲，又仰着身子抬头瞟了一眼班级牌，
——高二（8）班。
？？？
不对吧？这个班是尖子班？不是吧？
算了，主任都没说啥。
门开处粉笔灰簌簌抖落，看那阵势，足够呛得前排同学咳出泪花。
“安静！”班主任李老抄起黑板擦重重一敲，粉尘在斜射的阳光里骤然腾起，竟形成一道薄雾般的奇景。
前排同学果然捂着嘴，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今天我们班迎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热烈的掌声骤然爆发，整齐得像是排练过千百遍。
周而复走到讲台想这班的特定动作熟练得有些刻意，熟练地让人心疼。
李老满意点头：“那么接下来，让这位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周而复打了个腹稿，酝酿酝酿，又清清嗓：“同学们大家好，我叫周而复，周而复始前三个字就是我。很高兴来到我们这个大家庭……”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指针一连绕了好几圈说者的声音才停下。
李老登有些敷衍点点头，抬手随意一指：“喏，看到那个靠窗的空位没？你先坐那儿。”
周而复一怔——
您是说那个紧挨着墙上大坑的桌子……么？
再怎么说要不屈服于苦难，也不能没苦硬吃吧，人家都没坐……
师生心连心这个道理他是真不懂啊……
哦，悟了。这绝对是人民对我的考验。
他微张嘴，话到边上又咽了回去。讲台上，李老透过啤酒瓶底厚的镜片的眼似闭非闭，台下谁动根睫毛他都能数清动的频率，偏偏对周而复无声的抗议视而不见。
算了。新学期，大人有大量。
周而复觉得在这傻站确实显得不聪明，于是抿紧唇线，走过去，书包一撂，落座。
“新学期新气象！为了营造学习氛围，我重新排了座位……”
而接下来的流程无非就是什么“珍惜时光”、“努力拼搏”的陈年老鸡汤。
不过李老念得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墙上挂钟。
直到教导主任的身影幽灵般从后门晃过，他才陡然拔高音量，即兴喷薄出几句慷慨激昂的励志宣言。
“哦对了，班长，”他匆匆从桌肚里抽出张皱成咸菜干的纸，“这是座位表，按这个排。纪律你看着办，有些话我就不多说了哈。”
“我还要开会，再见了同学们～”
话音未落，人已拎着泡满红枸杞的保温杯，脚底抹油溜出了门。
俗称跑路。
班长捏着那张纸，嘴角抽了抽，但没吭声。大约是习惯了。
——好好好，这学期连装都懒得装了是吧。
他认命地站上讲台开始安排座位，底下早已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有人为抢靠后的风水宝地差点上演全武行，后排几个男生正用课本当盾牌互掷橡皮，哄笑声浪此起彼伏。
周而复见此嘴角一抽一抽，要不他趁乱把这碗粥喝了得了。
若是尖子班就如此之乱了，那太有意思了。
“周而复——”班长抬高嗓音，竭力维系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威严，“讲台左数第一列，第五排，靠窗。”
周而复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刚落座，一阵清甜的橘子香气便悄然飘了过来。
落座后前排的女生转过身，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一脸惊喜：
“哇，周哥！你是我后桌哎！”她歪了歪头，笑意狡黠，“还记得我吗？江晚。”
周而复怔了一瞬。
世界真小，出了省转学竟然也能撞见熟人。
那是他老妈闺蜜的女儿。
记忆倏地闪回初中部楼梯间的画面。
——某个迟到的清晨，他曾撞见一个女生蹲在拐角喂流浪猫，校服袖口沾着几缕猫毛。
“记得。”他点头，“初三那年，‘乌云盖雪’挠了你手背。”
江晚“噗”地笑出声，撩起刘海给他看眉梢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它儿子干的！瞧见没？不过现在它们一家都被我奶奶收编啦……”
江晚边笑边暗自腹诽，这人怎么还跟台人形点读机似的，问啥答啥，一个字儿不多蹦，还是那副老样子。
呆。
周而复目光扫过她额上的印记：“打疫苗了？下次小心点。阿姨怎么不说？你也不告诉我……”
“你要再这么弄，回头挨老妈念叨的可是我……体谅一下你哥，行不行？”
清脆的笑声戛然而止：“我多大了还用你教？再说了，保护我难道不是你当哥哥的职责……”
周而复无语。哥哥的功能……还能这么开发？
话音未落，班长突然敲了敲讲台：“江晚同学，请把上学期借的《百年孤独》还到图书角。”
教室里统一化地安静，接着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周而复看见她白皙的耳尖迅速漫上一层血色，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摊开的课本，清甜的橘子味里混进了一丝油墨的涩气。
“别听他们瞎起哄。”她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包着《百年孤独》书皮的教科书，欲盖弥彰，“书皮套错了而已……”
周而复好奇拿过书的瞬间，指腹触到扉页凹凸的痕迹。
阳光穿透纸张，清晰地映出扉页贴着的纸条上那行清隽的小字：
[给总在课上看小说的江同学——高一（3）班林叙]
蝉鸣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后门传来篮球砸地的闷响，由远及近，最后停在窗边。
玻璃被屈指叩响，一道颀长的影子斜斜切进课桌的阳光里。
“江晚。”那人把笔记本从窗外递进来，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结着新鲜痂的擦痕，
“刚老邓上课讲的重点，我帮你画了。”
江晚猛地合上书，对班长急急道：“等会儿，我收拾下，找找！”
起哄声不管不顾地炸开：“呦呦呦，是不舍得吧？”“就是就是！”“装呢！”
周而复看见她后颈细碎的绒毛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像被微风惊扰的蒲公英种子。
“你是不是动我书了？”她接过笔记时突然问道。
窗外的林叙撑在窗台上笑，指节还沾着几根草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又出去野了：
“《百年孤独》，套个书皮而已，再说，帮这么大忙，不该好好谢我？”
“……”
“你帮我什么了？嗯？就一个笔记看把你自豪的……”
林叙不吭声，也不接话。
江晚又沉默片刻，她知道那书皮是还不了了，先留着吧，万一呢。
“……笔记谢了。不过不好意思林同学，我还有事，下次有时间再说吧。谢谢。”
话音未落，走廊传来少年嬉笑打闹的声音，那孩子又出去野了。
放学铃骤然撕裂空气，夕阳将她的影子在课桌上拉得很长。
江晚眼神平静无波。那个姓林的纠缠已不止一次，可……
算了，再等等吧，总有办法的，暂时还不想麻烦妈妈他们。
江晚那天在班中兜兜转转，问了不少同学，可都没人知道这书皮从哪里来的。
……那，先留着，改天硬塞给他。
夏季滚滚热浪裹挟着喧嚣涌来，周而复彻底清醒过来，心底掠过一丝了然。
聒噪的蝉鸣重新灌满耳膜。江晚收拾好书包，终于把那本套着“名著”外衣的教科书递给了班长。
毕竟教科书也不是她的。但到底该还给谁，一个学期，早忘了。
交给班长得了。
交接仪式完毕，下课铃声也匆匆收尾。
周而复不语，默默整理课桌。恍惚间，江晚已款款走来站到他面前：
“那今天放学后还去旧书摊吗？那边我看到一个新的书，也不错。”
“……最近我妈不在家，如果有空记得来看着你妹，省着丢了训你……”
“去，我去。”周而复应道。过去的日常，总该延续。他想，能做的，便要做。
可声音混在桌椅碰撞的噪音里，迅速被走廊沸腾的喧闹吞没。
对方似乎没听清，察觉到自己的消息被拒收后，语气带了点催促：
“哎别磨叽啊，去还是不去？不去我可直接回家了……”
周而复：“去。”随即低头，佯装匆忙地系那根本没松的鞋带。
江晚：人形点读机，世界顶级木头！别人都说他聪明，我看未必，这家伙迟钝得没救了！
迟钝的某人缓缓抬头：嗯？
她察觉到周而复的目光，迅速撇开头，假装专注地研究窗外一片随风摇摆的树叶。
周某不解，但瞥见她那副鬼鬼祟祟、明显心虚的模样，就知道这倒霉孩子肚子里准没憋好话。
江晚半晌才突然发现。
——不对啊，明明在理的是我，我为什么要心虚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熟人后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