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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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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在苍茫暮色中驶抵下榻的酒店,一座矗立在戈壁边缘、风格简朴却设施齐全的建筑
连日奔波带来的疲惫感,在抵达目的地的瞬间愈发清晰地袭来
大家简单道别后,便各自拖着行李回房休息,为明天最后一天、也是最艰苦的沙漠考察养精蓄锐
李曼和秦颐川的房间恰好相邻
“明天早上六点,大厅集合。”秦颐川刷开房门,回头对李曼说了一句,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简洁
“知道了。”李曼点点头,也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李曼回到房间,放下行李,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第一时间冲进浴室,让温热的水流冲去一身的沙尘和疲惫。洗漱完毕,她穿着舒适的睡衣,一边擦着头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只有远处地平线上还残留着一丝橘红的余光和零星的灯火点缀,提醒着刚才那场壮丽的日落
想到明天将要深入更偏远、更艰苦的沙漠腹地,面对未知的自然挑战和完全失联的状态,她心里不禁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就在这时,“叩、叩、叩”,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李曼愣了一下,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秦颐川正站在门外,已经换上了一件舒适的灰色休闲T恤,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似乎是刚洗过澡
但她还是警惕地问道:“谁?”
“我,秦颐川。”门外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但只开了一条缝,身体挡在门口,语气带着询问:“什么事?”
秦颐川看着她戒备的样子,笑了笑,语气随意:“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再跟你确认一下明天最后的行程安排,顺便……提醒你几点注意事项。”
李曼侧身让他径直走进来,顺带关上了门
他顿了顿,神色认真起来:“我们明天要去的那片遗址,在库姆塔格沙漠边缘,车程很远,路况会比前几天更差,基本上是越野车在沙丘和戈壁滩上硬闯。最重要的是,那边是真正的无人区,手机信号从出发后一小时开始就会完全中断,与外界联系会彻底中断,直到我们返回。”
李曼的心微微收紧,这比她预想的还要与世隔绝
秦颐川继续道:“沙漠天气瞬息万变,我们现在收到的天气预报也只能作为参考。可能会遇到强风、沙尘暴,甚至极端高温。所以,一切都要做最充分的准备。水和干粮我会让司机备足,防晒、防风沙的装备你一定要检查好,必须随身带足“
李曼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将这些要点记在心里。她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记住,明天一切行动必须听从我和向导的指挥,绝对不能擅自脱离队伍。安全是第一位的。”
李曼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分量和真诚的关切,她点了点头:“好,明白了”
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凝重了
秦颐川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刚才的严肃神情忽然褪去,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弧度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闪着促狭的光:“所以……小曼经理,面对这么艰苦的环境,会不会有点紧张害怕啊?”
李曼挑眉,就知道他没个正形儿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哄小孩似的语气,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当然啦”他眨了眨眼,“要是真的害怕了……随时可以拉紧我的手。我的方向感,可比GPS靠谱多了。”
李曼看着他一脸“快求我”的表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扯出一个假笑:“呵呵,我谢谢你。比起这个,我宁愿被沙尘暴吹走,至少比较自由,您还是顾好您自己吧”
秦颐川被怼了也不恼,反而低低地笑出声,似乎很享受她这种张牙舞爪的反应。他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恢复了正常,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早点休息,明天需要体力。记住我刚才说的,安全第一。”
“知道了。”李曼公事公办地回应
门轻轻关上
李曼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那点因为未知环境而产生的忐忑,似乎被刚才那一番斗嘴冲淡了不少
这个秦颐川,真是有本事在正经和讨厌之间无缝切换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色,对明天的沙漠之行,既有挑战的紧张,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点燃的好胜心
而回到自己房间的秦颐川,也站在窗前,看着同一片夜空,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宁愿被沙尘暴吹走……”他低声重复着她的话,摇了摇头,笑意更深
他知道明天的行程充满不确定性,但不知为何,因为有她在,那份面对未知的压力,似乎也转化成了某种隐秘的期待
第二天清晨六点,天光未亮,戈壁滩上还残留着夜的寒意。三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如同蛰伏的巨兽,停在酒店门口
李曼准时出现在大厅,她穿着一身专业的防沙冲锋衣,戴着宽檐帽和防风镜,整个人裹得严实,却依旧透着一股利落劲儿。秦颐川已经等在车边,同样是一身户外装备,见到她,只是微微颔首,眼神里是纯粹的专注和严肃
“上车吧。”他拉开后座车门
车队在晨曦微光中驶离酒店,一头扎进广袤无垠的荒原
随着太阳升高,眼前的景色逐渐从戈壁过渡到典型的雅丹地貌
风蚀而成的土丘千奇百怪,如同大自然用千万年时光雕琢出的巨大迷宫,在炽烈的阳光下投下斑驳诡谲的影子
天地间只剩下黄沙、蓝天和死寂般的宁静,壮阔得令人窒息,也渺小得让人心生敬畏
李曼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课本上才见过的地质奇观,完全出了神。任何语言和图片在亲临其境的震撼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的车行驶在队伍最后。车内除了资深司机和一位沉默寡言的研究员,后排只有她和秦颐川
行程过半,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大约开了两个多小时,进入一片更加崎岖的区域,车辆颠簸得厉害。秦颐川看了看时间和GPS,拿起对讲机:“各车注意,前方找相对平坦处休息十五分钟,司机需要缓一缓。”
“一号车收到。”
“二号车收到。”
车队缓缓停下
众人下车透气,活动僵硬的四肢。戈壁的风瞬间裹挟着沙粒扑面而来,干燥而猛烈
李曼虽然做了万全准备,帽子围巾捂得严实,但还是被风吹得眯起眼,头发和衣服上瞬间沾满了细沙,有些狼狈
就在这时,一块干净的灰色手帕递到了她面前
秦颐川不知何时站到了她上风的位置,用身体帮她挡掉了一些风沙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调调,但话的内容却算不上讨厌:“拿着擦擦吧,小曼经理。戈壁的风沙可不认你是美女还是总裁。”
李曼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手帕,又看了看他被风沙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低声道了句:“谢谢。”接过手帕,擦了擦脸和脖子。那一刻,对着眼前严酷而壮丽的自然景象,人与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对抗感,似乎真的被这简单的善意冲淡了一些
短暂的休息后,大家准备重新上路。然而,就在他们的车试图发动时,引擎发出一阵无力地呜咽声,随即彻底熄火,再也打不着了
“怎么回事?”秦颐川皱眉问道
司机老王师傅又尝试了几次,脸色沉了下来:“糟了,估计是油路或者点火系统出问题了,这荒郊野外的……”
几人赶紧下车,打开引擎盖检查。秦颐川和那位研究员也凑上去帮忙,但他们对这种复杂的机械故障显然束手无策。老王师傅捣鼓了半天,急得满头大汗,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问题有点复杂,工具也不全,搞不定。”老王师傅抹了把汗
秦颐川立刻拿起对讲机:“一号车,二号车,听到请回答!三号车抛锚,重复,三号车抛锚!位置在……”他报出坐标
然而,对讲机里只传来滋啦滋啦的电流噪音,没有任何回应。他又尝试了几次,结果依旧
“信号被干扰了,或者是距离太远了。”研究员看了看设备,面色凝重
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王师傅抬头看了看天色,原本湛蓝的天空边缘,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浑浊的黄色,正在迅速蔓延过来。他经验老道,脸色一变:“不好!看这天色,怕是要起沙尘暴了!快!都先上车!紧闭门窗!等这阵过去再说!”
几人不敢怠慢,迅速钻回车里,将车门车窗锁死
几乎就在他们关上车门的瞬间,外面的风声骤然加大,从呜咽变成了咆哮
漫天黄沙被狂风卷起,如同巨大的、土黄色的幕布,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瞬间吞噬了天地间所有的光线和景物
能见度急剧下降,窗外一片昏黄,只能听到沙子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像是无数细密的子弹。车身也开始在狂风中微微摇晃
车内气氛瞬间紧绷起来。昏暗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凝重
老王师傅为了缓解紧张气氛,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尽量轻松地说:“别担心,这车密封性好,咱们水和食物都够,待在车里很安全。沙尘暴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话虽如此,面对这种未知的自然力量,李曼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地绞着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透露出内心的不安
秦颐川就坐在她旁边,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不着痕迹地往她那边挪近了一些,直到两人的肩膀轻轻贴在一起
然后,他伸出右手,一只宽大、有力、干燥而温暖的掌心,完全覆上了她因为紧张而紧紧交握、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手心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阻止了她继续伤害自己掌心的动作
李曼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那掌心传来的坚定温度和力量,像一道暖流,瞬间穿透了她的不安。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挣脱,反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轻轻地回握住了那只手
紧张的心情,奇异地、一点点地缓解下来
她侧过头,看向窗外依旧肆虐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沙尘暴,然后又低头看了看两人在昏暗光线下交握的手
窗外是混沌未明的危险世界,手心是清晰确定的温暖依托
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害怕了
秦颐川目视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只有他微微收紧的指尖,和那悄然加速、却又被极力压制的心跳,泄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狭小的车厢内,在沙尘暴的包围中,一种无声的依赖和信任,悄然建立
这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车外的咆哮声逐渐减弱,打在车窗上的沙粒从密集的爆裂声变为稀疏的刮擦声
昏黄的天地间,慢慢透出些许光亮。又过了约莫半小时,风势基本平息,只剩下一些微风卷着余尘缓缓飘落
窗外混沌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只是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土黄色
“过去了。”老王师傅松了口气,率先打开车门。一股热浪夹杂着浓重的土腥味涌进车内
李曼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秦颐川也极其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刚才的紧握从未发生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看对方,而是将注意力投向窗外劫后余生的景象
“我再试试车”老王师傅关上门,再次尝试发动引擎。令人惊喜的是,这次引擎只是犹豫地咳嗽了两声,便猛地轰鸣起来,恢复了活力
他赶紧检查了一遍,确认基本无碍。看来可能是沙尘堵塞了某个敏感部件,风暴过去的震动反而阴差阳错地疏通了
“嘿!这老伙计,被沙尘暴一吓,自己倒好了!”老王师傅乐了,虽然原因不明,但问题解决了就是万幸
秦颐川立刻拿起对讲机尝试呼叫,这次,信号终于穿透了平静的空气,传来了前车焦急的回应
原来前两辆车在沙尘暴起时也被迫停车躲避,一度失去了联系,此刻正在几公里外焦急等待。确认了彼此安全和新坐标后,三辆车再次汇合
车队重新上路,小心翼翼地驶过被沙尘暴重塑过的沙地
又经过近一小时的颠簸,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库姆塔格沙漠腹地的一处古代遗址
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
一片相对平坦的戈壁滩上,散落着大量风化的土坯墙基、残破的陶片、以及一些依稀可辨的建筑轮廓
遗址背靠着一座巨大的红色砂岩山体,山体上有一些明显是人工开凿的洞窟。千百年的风沙侵蚀,让这一切都显得无比苍凉、破碎,却又散发着一种顽强的时间力量
考察队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敦煌研究院的专家们拿出图纸、测量工具和相机,开始分头行动
秦颐川作为核心专家,立刻带领团队对遗址进行全面勘测
他手持高精度GPS和激光测距仪,精准记录每一处残存墙体的位置、尺寸和走向,并与带来的历史地图和早期探险队的草图进行比对、修正
李曼和其他非专业人员则在专家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在地表进行系统性采集
她戴着手套,用小刷子轻轻拂去沙土,将发现的带有纹路的陶片、锈蚀的铁器残片、甚至几枚模糊不清的铜钱,分门别类地放入标有编号的样本袋中。每一片都可能承载着关键的历史信息
秦颐川尤其关注遗址的保存状况。他蹲在一段濒临坍塌的土墙前,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墙体表面的风化、酥碱和裂隙情况,不时用相机多角度拍摄,并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东侧墙体基部酥碱严重,裂隙宽度约3厘米,需紧急加固。”
最令人期待的环节是探查山体上的洞窟。队员们架上便携式照明设备,依次进入
洞窟内部大多空空如也,但在一处较大的洞窟内壁上,秦颐川凭借敏锐的眼力,发现了一些极其模糊、几乎被风化殆尽的赭红色壁画残迹——依稀可辨是骆驼和人物的轮廓
“这里有壁画!”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示意大家小心
他几乎是趴在地上,用特殊的手电筒侧光照射,才能勉强看清线条
“保存状况极差,颜料层大面积脱落,但这是重要的发现!证明这里不仅仅是驿站,可能曾有过小型寺院或重要人物的居所。”
在整个过程中,李曼虽然是“外行”,但她极强的学习能力和认真态度发挥了作用
她主动承担起协助记录和样本整理的工作,将秦颐川口述的复杂术语和编号清晰、准确地记录下来,并妥善保管好每一份样本
当秦颐川需要测量一个较高位置的裂隙时,李曼二话不说,主动上前帮他扶稳梯子
在探查洞窟时,她敏锐地注意到脚下有松动的碎石,立刻提醒身后的秦颐川:“小心脚下。”
秦颐川虽然全程表情严肃,专注于工作,但在李曼及时递上他需要的工具,或准确复述他的指令时,他会投去短暂而赞许的一瞥,偶尔会简洁地说一句:“记录得不错。” 或 “样本编号清晰。”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紧密的协作中,一种基于专业信任的默契悄然滋生
整个考察过程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结束时,所有人都已是汗流浃背,满身沙土,但收获巨大。他们获取了大量一手资料,对遗址的价值、脆弱性和保护紧迫性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认识
夕阳再次西沉,将沙漠和废墟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色
秦颐川站在一处高地上,望着这片沉睡了千年的遗迹,眼神复杂,有痛心,有敬畏,更有一种坚定的责任感
李曼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水
她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沾满沙土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肩上担子的重量,以及他为之付出的真诚与热忱
“这里……比我想象的更需要帮助。”李曼轻声说,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调侃,而是带着深深的触动
秦颐川接过水,喝了一大口,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每一处这样的遗迹,都是一个即将熄灭的火种。我们的基金,可能就是最后那点氧气。”
他转过头,看向李曼,眼神明亮而坦诚,“今天谢谢你,专业的记录和那些关于可持续性的想法,很有价值。”
李曼微微一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分内之事。现在,我更能理解这个基金的意义了。”
回程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大家都累得说不出话
李曼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缓缓沉入地平线的落日,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慨
不再是初来时的紧张和对抗,而是被一种巨大的历史沧桑感和完成重要任务的充实感所填满
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秦颐川。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的松弛
这一次,她没有移开目光
车辆在暮色中平稳行驶,将他们带离这片古老而严酷的土地,也带向了某种未知的、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抗拒的关系新阶段
沙漠的考验,让他们看到了彼此的另一面,那是超越身份和表象的、更真实也更动人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