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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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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山资本最大的会议室里,关于“丝路遗珠”基金甘肃实地考察的总结汇报会刚刚结束。投影幕布上的PPT定格在最后一页“下一步行动计划”上
李曼站在发言席的位置上,微微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汇报,她逻辑清晰、数据详实,将沙漠腹地的艰苦考察、遗址的保存状况、以及结合敦煌研究院需求提出的初步资金配置方案,都阐述得十分到位
她能感觉到台下周京重投来的赞许目光,以及其他同事的认可
关于“丝路遗珠”基金甘肃实地考察的总结汇报会刚刚结束
人群开始陆续离场,相互低声交谈着,会议室里充满了椅子挪动和脚步声的嘈杂
周京重对此次考察的成果和李曼的汇报表示了肯定,与会的高管和团队成员也陆续收拾东西,互相交谈着离开了会议室
投影幕布暗了下去,空气中还残留着PPT翻页的电子味和淡淡的咖啡香气
偌大的空间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李曼和秦颐川两人
李曼正在低头整理自己面前散落的笔记和资料,心绪还沉浸在刚才汇报时那种专注而紧绷的状态里。这次考察的经历太过复杂深刻,远超一个普通商业项目的范畴
这时,一个身影停在了她旁边
她抬起头,看到秦颐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已经脱掉了严肃的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领带松了松,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尘埃落定后的松弛感,但那双桃花眼依旧明亮,正看着她
“讲得不错,”他开口,声音比在会议上时低沉柔和了些,“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尤其是对遗址保存现状与资金需求紧迫性的关联性分析,抓得很准。”他的夸奖很具体,是建立在专业认可基础上的,并非客套
李曼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来自甲方的肯定:“谢谢,是这次实地看到的很多东西太震撼,有感而发。”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李曼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问出了那个从甘肃回来后就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秦颐川,我有个事……想问你。”
秦颐川似乎对她的提问并不意外,他好整以暇地微微侧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唇角带着惯有的那点戏谑弧度,语气轻松:
“你讲。”
李曼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为什么……你当初要让我和你一起去甘肃实地考察?”
她顿了顿,清晰而直接的补充道:“这次去甘肃,项目团队里有经验更丰富的投资分析师,也有对文物更了解的专家。而我,当时主要负责的是前期的品牌策划接洽,为什么……你坚持要指定我,和你一起去?”
她需要知道,这背后是纯粹的专业考量,还是掺杂了别的、让她有些不安的因素
秦颐川听完,没有立刻回答
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似乎能穿透她故作镇定的外表,看到她心底那点细微的波澜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答案出乎意料地简洁,却又无比郑重:
“因为……”他拖长了语调,目光锁住她,“这个项目,真的很需要你。”
这个回答太笼统,等于没回答。李曼蹙起眉头,追问道:“需要我什么?我的专业背景在团队里并非不可替代。”
她的追问,带着一种不得到明确答案不罢休的执拗
秦颐川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双写满疑惑的眼睛,脸上的戏谑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忽然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动作很突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侵略性,却又控制在礼貌的临界点。温热的呼吸瞬间拂过李曼的耳廓,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
然后,她听到他用一种极低、极沉、带着磁性的气声,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道:
“需要你……在我身边。”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李曼的心底漾开巨大的、混乱的涟漪,它模糊了工作与私人的界限
说完,秦颐川迅速直起身,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仿佛刚才那个近乎耳语的亲密举动从未发生
他脸上又挂回了那种从容不迫、甚至有点欠揍的笑容,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伸出手,语气正式而疏离:“这次考察合作很顺利,小曼经理。期待后续的推进。”
“合作愉快。”李曼几乎是机械地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他的掌心干燥温暖,一触即分
秦颐川不再多言,对她点了点头,便干脆利落地转身,迈着长腿走出了会议室,没有一丝留恋
厚重的会议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李曼一个人还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雪松尾调的古龙水味,以及那句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需要你……在我身边。”
她的心跳,在空旷的寂静里,不受控制地、一下重过一下地敲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李曼怔怔地抬手,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心底那片被搅乱的湖水,久久无法平息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用最正经的语气,说着最暧昧不清的话;用最出其不意的方式,打破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第一次感到,这场始于“低级搭讪”的合作,其复杂程度,可能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她的心,似乎也在那片苍茫的沙漠和这句暧昧的耳语之后,悄然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傍晚时分,重山资本大厦楼下
李曼和黎微手挽着手从旋转门里走出来,夕阳的金辉洒在她们身上,褪去了一天的疲惫。黎微今天难得准时下班,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李曼掏出车钥匙,不远处那辆线条流畅的保时捷911应声亮起了闪烁的灯光
坐进低矮的跑车座椅,引擎发出一阵低沉有力的轰鸣,车子利落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车窗降下一点,傍晚微凉的风灌进来,吹拂着两人的发丝
电台里播放着轻快的音乐,黎微跟着轻轻哼唱,李曼专注地开着车,但嘴角始终带着一抹轻松的笑意
她们在路上就点好了外卖——小龙虾、烧烤、还有黎微最近痴迷的一家甜品店的杨枝甘露
回到李曼的公寓,一打开门,李曼就夸张地张开双臂,一把抱住黎微,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想念:“啊啊啊!我的微微!可想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这次出去经历了什么!”
黎微被她逗笑,回抱住她,拍拍她的背:“知道知道,我们曼曼大小姐辛苦了!快,边吃边聊,让我好好听听你的冒险故事!”
外卖很快送到,两人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摆满了香气四溢的食物。李曼迫不及待地打开话匣子,一边麻利地剥着小龙虾,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
“我给你说,甘肃那边真的太不一样了!一下飞机,那个天,蓝得吓人,特别高特别远!跟我们上海这种灰蒙蒙的天完全两码事!”
“我们去了莫高窟,我的天呐,进去之后真的……震撼!那些壁画,一千多年前的颜色还那么鲜艳,飞天画得跟要飘出来一样!讲解员说那个颜料都是从宝石里磨出来的,啧啧。”
“最绝的是后来进沙漠!我的妈呀,那才叫一个荒凉!一眼望过去全是沙子,雅丹地貌就跟外星似的!我们坐那个越野车,颠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她说着,还夸张地做了个颠簸的动作,逗得黎微直笑
“还有还有,我们还遇上了沙尘暴!”李曼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挥舞着手里的小龙虾,“那天下午,天突然就黄了,风跟鬼叫一样,沙子噼里啪啦打在车上,吓死我了!我们就躲在车里,外面什么都看不见,跟世界末日一样!”
她讲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眼睛里闪着光,那是被壮阔景象洗礼过、被新鲜经历充盈后的兴奋和分享欲
黎微听得入神,不时发出惊叹,追问细节
李曼几乎把整个考察过程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戈壁的落日、遗址的苍凉、发现的陶片、甚至老王师傅讲的当地传说……
然而,在整个滔滔不绝的叙述中,有一个名字,一个身影,却被她巧妙地、不着痕迹地完全隐去了
她没有提到那个在风沙中递来手帕的人,没有提到那个在车内黑暗中握住她手传递安定力量的人,没有提到那个在遗址现场专注工作时侧脸线条格外清晰的人,更没有提到那个在空旷会议室里,在她耳边留下那句暧昧不清话语的人
仿佛那个名为秦颐川的男人,从未出现在这段惊心动魄的旅程中
直到讲述接近尾声,李曼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下来,眼神有瞬间的飘忽
她拿起一杯杨枝甘露,吸管无意识地搅动着杯底的西米,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含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
“总之……就是挺特别的经历。长了好多见识。”
黎微正拿起一串烤鸡翅,敏锐地捕捉到了好友这瞬间的异样
她眨了眨眼,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听起来是挺棒的。对了,你们这次去,甲方那边是谁对接的呀?好相处吗?”
李曼的心猛地跳快了一拍,搅拌饮料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迅速低下头,假装被小龙虾的辣油呛到,咳嗽了两声,借此掩饰瞬间的不自然,然后用一种尽量轻快的、带着点抱怨的语气回答:
“哦,就敦煌研究院那边的人呗。还能有谁?甲方爸爸嘛,你懂的,要求多着呢,不过……还算专业吧。”
她含糊地一带而过,立刻把一块蘸满酱汁的小龙虾肉塞进黎微嘴里,“快尝尝这个,这家味道真不错!”
黎微被塞了满嘴,呜呜地说不出话,只好用眼神表达着“你肯定有事瞒着我”的探究,但看李曼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她体贴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很快又笑闹着聊起了别的八卦和公司趣闻
窗外的夜色渐深,城市灯火璀璨,公寓里充满了美食的香气和闺蜜间毫无顾忌的笑语
只是,在李曼心底最深处,那片刚刚经历过的、浩瀚无垠的沙漠图景里,始终有一个穿着冲锋衣、身影挺拔、眼神时而戏谑时而专注的男人,像一个无法忽略的坐标点,清晰地矗立在那里
关于他的一切,成了她这次精彩历险中,唯一的独家秘密
回到上海约两周后,一个工作日的中午,李曼的助理抱着一个尺寸扁平的深蓝色硬质礼盒走进她的办公室
“曼姐,有您的快递,寄件方是‘承古斋’,需要您亲自签收。”
李曼她签收后,独自在办公室里打开了盒子
盒内衬着柔软的黑色丝绒。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手表本身,而是一张对折的、质感厚重的米白色卡片。她打开卡片,上面是秦颐川那手洒脱而有力的钢笔字:
“时间应该被值得的事物承载,这不是赔偿,是物归原主,它应该属于能读懂它时间的人。”
李曼拿着这张卡片,看着表盒中那枚在办公室灯光下流淌着温润光泽的腕表,久久没有说话
她想起在敦煌昏暗的洞窟里,他握住她手腕时指尖的温度,想起他看到她表盘碎裂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想起他那句低沉而坚定的“我会负责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左腕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取出了这枚Patek Philippe,戴在了手腕上
冰凉的金属表壳贴上皮肤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妥帖的感觉油然而生。尺寸、重量、风格,都恰到好处,仿佛本就属于她
她抬起手腕,对着光看了看。表盘上的缎纹折射出细腻的光芒,既不过分张扬,又自有一股无法忽视的底蕴和力量
李曼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缓缓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种混合着无奈、微妙的悸动、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珍视的暖意